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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实·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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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那天吃午饭时,乔钰见到姬歌说:“你姐姐上午来找过你。”
“她没说有啥事儿吗?”姬歌问道。
“她只说好长时间了没看见你,想你了,想看看你。”乔钰说,“她很关心你和刁帅的关系。”
“你和她怎么说的?”
“我只是说,刁帅常来找你,帮你练歌。看来他对你追得很紧,你对他不甚热心。”
姬歌听了没说什么,只是抿着嘴笑了笑。
乔钰疑惑地望着姬歌,说道:“你到底是什么心思?我们是朋友,你可不能瞒着我呀?”
“我没有过多的想别的。”姬歌笑了笑说。
乔钰见姬歌不想说,就再没有追问。
姬歌心想:“姐姐她肯定有事儿,否则她不会突然来找我。到底是啥事儿呢?”她急着想知道,于是决定立即去找姬慧。
姬慧没有来得及告诉姬歌工作变动,所以姬歌径直去了惊鸿酒家。老马师傅告诉她,10多天前姬慧被老板抽调去护理他儿子去了。
姬歌想起李毅,想让他带着去找姬慧,于是说:“我想见见李毅。”
老马师傅说:“他不在这儿了。”
“你知道不知道老板家住在哪儿?”
“知道。离这不太近。不过我可以用自行车带你去。”
“那就谢谢你了。”
“没关系。我们都是打工的,需要互相关照。”
姬歌正要举手去敲赵柏家的门,开门哗的一声从里拉开了。余妈手了端着一簸箕垃圾出现在门口,惊愕地打量着面前的人,问道:“你们找谁呀?”
姬歌说:“我是姬慧的妹妹,她在吗?”
“她刚走。”
“她没说啥时候回来?”
“她辞掉了工作。说要去找你。”
姬歌心想:“姐姐肯定有特殊原因,不然不会这么快就辞职。”但她没有问余妈,说了声“打扰了”,就转身离去。
老马师傅一听说姬慧辞了职,感到很惊诧,头脑迅速做出反应,猜测她辞职与李毅被炒鱿鱼可能有关系。他想:“如果是这样,一定是由自己的这张自由的嘴巴引起的。”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深感自疚。
李毅离开的前一天,老马师傅一边配菜,一边对他说:“你小子心灵手巧,学得很快。”
“多亏恩师教诲。谢谢师傅。”李毅谦逊地说。
“现在别说空话,等你当了老板,别忘了我就行了。”
“看你说的。我永远忘不了师傅的教诲。再说,咱们都是伺候人的,哪能当上老板。”
“这可说不定。政府先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你很年轻,脑子好使,有出息,有机会成为这一部分人的一分子。” 
“但愿借师傅的吉言。”
“哎,你跟姬慧的关系到了哪个地步了?”老马师傅突然换了话题。 
李毅微笑不语。
老马师傅接着说:“姬慧是个好姑娘,脑子好用,贤惠能干,心灵手巧。 娶上她,你如虎添翼,不愁当不了老板。”
“你说的不错,她是个很好的姑娘。唉,像我这样的穷打工仔,谁能看得上呢?”李毅唉声叹气地说。
“你小子想向我打马虎眼,是不是? 你以为别人都是傻瓜?你们的关系已成了公开的秘密。”
“你别瞎说。”
“你小子不承认?常言道,只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你们……” 
“你们师徒俩说什么呀?”郑春英突然出现在他们跟前,狡黠的目光在他们脸上乱扫,“能不能让我知道?”
“没啥。我是和李毅开个玩笑。”老马师傅不以为然地说。
“别瞒着我。你们以为我是个聋子?”郑春英说完,耷拉着脸子走开了。
郑春英听到了老马师傅和李毅谈话的内容,心里很不舒服,冷笑了几声,心想:“穷打工子,想得倒美。姬慧要做我的儿媳妇儿。你瞎搅和什么?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她越想越生气,醋劲大发,勃然大怒,觉得李毅好像是她自己的情敌,咬牙切齿地自语道:“把他留下来是个祸根,像把狼留在羊圈里,定会出事儿。”
第二天早上刚上班,郑春英把李毅叫到办公室,冷冷地说道:“进来生意不怎么好,我们要减一些员工。配菜师只有老马师傅就够了。这是你这个月的工钱,你今天就可以走了。”
李毅感到很突然,但并不惊奇,因为郑春英很霸道,看见谁不顺眼,就找借口炒谁的鱿鱼。他根本没有想到自己被炒鱿鱼的原因,二话没说,接过血汗钱,就走出了办公室。
郑春英到底为什么炒李毅的鱿鱼?姬慧为什么辞职?其间有什么内在的联系?老马师傅百思不解,只是隐约感到,与郑春英听见他和李毅那次谈话有直接关系。
老马师傅把姬歌送到汽车站,分别时说:“等我打听到李毅的消息,设法告诉姬慧。”
姬歌发现老马说话时,语气透出了几分抱歉,于是问道:“李毅不是在这里干得很顺心吗?怎么也辞职了?”
“他不是辞职,是被老板娘炒了鱿鱼。”
“听我姐说他很能干,怎么被辞掉了?”
“他是很能干,为人诚实,脑筋又好。我们那个老板娘是个混蛋,眼里揉不进沙子,半点也不容人,看见谁不顺眼,就炒谁的鱿鱼。”
“他怎么得罪了老板娘?”
“这说不清楚。也许是因为她那天偷听了我和李毅的闲聊。”
接着老马师傅把他那次与李毅闲聊的内容向姬歌简略地说了一遍,末了他抱歉地说:“这事儿也怪我多嘴。”
姬歌推开宿舍门,看见姐姐坐在她床边,高兴地叫道:“姐!你早到了?” 
“我刚到不一会儿。”姬慧说,“乔钰告诉我,你去找我了。我们俩正好在路上错开了。” 
她提起暖水瓶,倒了一杯水,递给姐姐。
“你怎么辞职了?”姬歌坐在姬慧对面的一个方凳子上,眼里露出了惊疑的神色。
姬慧把自己辞职的原因详细地叙说了一遍,愤愤地说道:“这家人老少都不地道,不正派,卑鄙低俗,恶心得很。像他这样的人家,金钱堆成山我也不稀罕,半眼儿也不想看他们。” 
姬歌点头赞同,接着把老马师傅告诉她的话说了一遍,说道:“老马师傅说,一有李毅的音信就告诉你。”
姬慧听了才明白李毅被炒鱿鱼与自己有关,说:“我一直琢磨不透,李毅干得很好,怎么突然被炒了鱿鱼。原来与我有关,他实在冤枉。我对不起他,”她的语气里透出了歉意。
“也不是你的过错,有啥对不起他的?姬歌不以为然地说。
“你说的不错,我没有直接的责任,但他被炒了鱿鱼是因为我。我心里不好受。”说着,姬慧眼眶湿润了。
姬歌听了姐姐的话很受感动,说:“你的心地真善良,纯洁得像一朵洁白的莲花。”
姬歌以为姬慧为李毅的辞退难过,仅仅是因为她心地善良,她并没有完全看到姬慧的深层思想,因此也没有解理她的心境。她还不理解,当一个女人真正爱上一个男人时,最明显的表现是在乎他,心疼他,为他的成功而自豪,为他的困难而着急,为他的幸运而欣慰,为他的不幸而难受。姬歌对刁帅虽然喜欢,但并没有过这种感受,只是仰慕他的勇敢、英俊和才华。
过了一会儿,姬慧背过脸去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深深地叹了口气,说:“我我们活的真不容易呀。”
“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姬歌问道。
“我还没有来得及想呢?”
“要不我和我们老板娘说一说,让她行个方便,先在这儿干着,怎么样?”
姬慧只是沉吟不语。
姊妹俩的谈话中断了好长时间。 
姬慧双手捧起脸颊,静静地坐着,陷入了沉思,她在考虑下一步的打算。她一时感到很迷茫,好像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前面横着万丈深渊,随时就会掉进去,粉身碎骨。她突然想起了李建京老人的话:“……北京与别处一样,绝不是只有观音菩萨的天堂,也有魔鬼,各式各样装扮成观音菩萨的魔鬼。你们要多几个心眼儿。”
“你在想啥?”姬歌望姬慧问道。
“我想找李建京老人。”
“这么长时间了没联系,也许他不在北京了,即使在,也许不在那个单位干了。北京这么大,找一个人像大海捞针。”
“我试试,也许能找到。我还有他留下的电话号码。”
“即使找到了,他也是个打工的,也帮不了我们多少忙。”
“你说的对。但我找他的目的,不是让他帮我什么忙。”
“那为了什么?”
姬慧想找李建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她想碰一碰运气,看能不能了解到一点李毅的线索。她记起李毅和她说过,他父亲也在北京打工,是个搞建筑的。李建京和李毅都是陕西人,也许他们认识,即使不认识也没关系,和他谈谈也有好处。
然而,她没有说出心里的全部想法,只是说:“我想和他谈谈想法。”
姬歌说:“那你就在我这儿休息几天,调整调整心绪,一边寻找李建京老人。”
姬慧按照李建京留下的电话号码打了几次电话,每次都占线,后来好不容易打通,电话那头粗暴地说:“我这里一百多人,你要找的人也不是什么头头脑脑,谁认识他呢?”说完,电话嘎然挂断。
既然打电话找不到人,姬慧决定亲自去找。
一天早晨,天空阴沉,空气闷热,知了拼命鼓噪,好像是要下雨。
姬慧走出了惠惠娱乐厅,上了一辆公交车,在北京火车站换了乘车,等赶到了丰台区,太阳到了中天。
丰台区满目都是建筑工地,大吊林立,,机器轰鸣,尘土飞扬,一片繁忙景象。
她身着穿蓝色连衣裙,肩头挎着那个上初中时用过的退了色的红书包,看上去俨然像个中学生。
她来到一个工地,站在宽敞的大门旁,向里张望。
满载鲜土的大型翻斗车一辆接着一辆从工地驶出,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隆声,掀起漫天的尘土,呛得人睁不开眼,喘不过气。
翻斗车驶过去,姬慧正要走进工地打听,一个50多岁的门卫拦住了她,正色道:“姑娘,请留步。里面施工,不能进去。你要干什么?”
姬慧说:“我想找个人。”
门卫问:“找谁?”
“这儿有没有一个叫李建京的工人?”
“这个工地上有七八十个工人,我哪能都认识?”
“能不能让我进去打听一下。”
“不行。你没看见那个牌子?”门卫用手指了指门旁立着的一个巨大的警示牌,上面写着:施工要地谢绝参观。
姬慧接着去了好几个建筑工地,都被门卫拒在门外。但她不甘心,决定继续找。
她晚上住在一个小旅馆,一连找了三天也没有结果,感到很失望,准备回姬歌那儿去。 
第三天下午4点多,她一脸沮丧,拖着疲倦的身子,沿着人行道向汽车站慢慢走去。
“姑娘,请留步。”
姬慧闻声驻足,只见路旁蹲着一个老人,鹤发童颜,银须飘逸,面前地上铺着一张八卦图。
姬慧一看便知道,这是算卦先生。她从来不信算命,因此见是算命老人,便要离去。
算命老人又说:“姑娘,看来你有心思,你办事未如愿,是吗?”
算命老人的这句话发生了效力,吸引姬慧。她感到有些惊奇,于是走到他跟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有心思?”
“这么说,我说对了,是吗?请抽个签儿吧。”
姬慧俯下身子,从算命老人手里的竹筒里随便抽了一个签儿,递给他。
算命老人接过签儿看了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哦,满载希望而来,一腔失望而归。心急办事,事不随心。若要事称心,切记别灰心,待到明天来,一定会随心。”
算命老人的一席话,说得姬慧脸上的阴云顿然消失,露出了灿灿的微笑。她掏出钱包拿出5元钱,赏给了老人,然后转身又回到了旅馆,决心明天继续出去寻找。
对于迷信的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这完全是心理起作用。算卦切命古来有之,并不完全迷信。《周易》是博大精深的中国国学,精辟地论述了八卦,现代人很少能读懂。三国时诸葛亮之所以能神机妙算,是因为他英明过人,懂得天文地理,精通兵法,掌握《周易》,善于分析,知己知彼。如今中国大小城市,路边道旁到处可以看到算命先生,这些人只是哄人骗钱,哪里还有懂《易经》的人?那位给姬慧算卦的老人,只是凭自己的漫长人生经验,观颜察色,发现姬慧神情沮丧,步履沉重,必定心中有不如意之事,因此敲着边说了一番鼓舞姬慧的话。
第四天一大早,姬慧就出去寻找。她来到一个建筑工地,站在大门旁向里张望。只见人们三三两两从一排工棚出来,手里拿着餐具,向食堂走去,不一会儿返回工棚,每人一手端着一盒儿玉米粥,一手拿着用筷子穿起的一串儿馒头,看上去好像一串儿白色的糖葫芦儿,空气里弥漫着玉米粥香味,诱人食欲,令人唾液。
有两个年轻人走出大门,一人嘴里叼着一支纸烟,发现姬慧,放慢脚步,瞪着眼睛瞅。
姬慧鼓了鼓勇气,上前问道:“二位大哥,我想打听个人。”
“打听谁?”他们停下脚步。
“你们认识不认识一个叫李建京的农民工?”姬慧问道。
他们摇了摇头,嘻嘻地笑着走开了。
接着,又出现了有几个年轻人,嘻嘻哈哈地打闹着,从姬慧身边经过。她拦住一个约摸50多岁的人问道:“大伯,你好,请问你认识不认识名叫李建京的农民工。”
 “没听说有这个人。” 他瞅了瞅姬慧,走开了。
就这样,姬慧一连问了十多个人,得到的回答都是不认识。她开始感到失望,决定回去,正要转身离去,看见大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些人,人越聚越多,不一会儿聚集了一大群,怒气冲冲,人声鼎沸。
只听人们嚷嚷着:
“老板的心忒黑!”
“拖欠我们的血汗钱快半年了。”
“今天讨不上,我们怎么办?”
“上街游行去!”
“对,我们到天安门广场去游行!”
“去中南海!”
……
“大家静一静,让李师傅说话。”
只见一个50多岁的人从人群中挤出,他身着黑裤白衫,衣裤污泥斑斑;身高足有1米85,虎腰熊背,体格强健;浓黑的剑眉下,闪着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
姬慧向前走了几步,站定竖起耳朵听。
李师傅站在大家面前,大声说道:“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我们离乡背井地来到这儿干什么?”
大家异口同声地回答:“打工。”
李师傅说道:“不错。我们是来打工。可是我们为啥来打工?”
大家立即应答:“为了挣钱,养家糊口。”
“大家说得好!我们起早贪黑,并命干活,不到一年用我们粗大的手建起这么一群楼房!”李师傅说着,伸出右手指着前面一群正在拆除脚手架即将脱颖而出的楼房,“老板的腰包钱塞得鼓鼓的,快要撑破了;开着高级轿车,吃喝嫖赌,过着花天酒地生活。可是我们的血汗钱,他一拖欠就是一年半载;我们差不多每天就着咸菜啃馒头、喝玉米粥,半碗煮白菜里很难见到几个油花儿。这很不公平。我们的人权受到了侵害。我们多次上访,都毫无结果。我们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们不能忍受了。大家说么办?”
立即爆发出一阵海涛般的呼喊声:
“到中南海游行示威!”
“把我们盖起的楼房推倒!”
“把狗老板抓起来!”
……
等大家静下来,李师傅接着说:“大家说的办法,都不可取。老板拖欠我们的工资。我们上街游行,向谁示威?中南海没有欠我们的血汗钱呀。把建好的楼房推倒,抓起老板,这都是干犯法的事儿。我们农民工是讲理的、有觉悟的人,要用法律维护我们的权益,绝不做违法的事儿。”
大家问道:“那你说我们怎么办?”
李师傅反道:“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大家齐声道:“要血汗钱。”
李师傅说:“对了。我们的目的是尽快要上拖欠我们的血汗钱。从今天起,我们一边罢工,一边找老板讲理。”
大家都赞成李师傅的说法。
 ……
等人群散去,李师傅走了工棚。
姬慧心中突然生出了希望,心想:“这位李师傅好像是李建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