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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民子遭受劫持,虽然很快脱险,但受了惊吓,精神受了刺激;白天有时突然大声哭叫,眼里充满了惊恐的神色;夜里睡不安稳,常常忽地坐起来,恐慌万状,失声哭叫,声音惨厉,让大人焦虑不安。
家里如果有谁遇到不幸,或者生病,或者别的遭遇,就会给这个家蒙上一层愁云,不幸之事越严重,这种愁云就越浓厚。民子的精神状况一连数日不见好转,全家人心情沉重,满脸愁云。刘梅请了假,呆在家护理孩子,带他上医院看大夫。大夫也没有好办法,只是开些镇静剂,让孩子多睡觉。但小孩子服用过多镇静,对大脑发育有害。刘梅担心儿子从此患上精神分裂症,医生安慰她放心,孩子的精神会渐渐好起来,但她疑虑重重,到处打听治疗偏方。
正如清澈的溪流中,免不了漂浮着污秽的杂质,各种江湖骗子随着农民工潮流也漂进了进京城。恰好在刘梅为孩子的精神忧虑之时,京城发生了一件很不寻常的事儿。谣传从外省来了一个活菩萨,自称是观音下凡,为凡人解除疾病痛苦,能在百步之内,千里之外医治百病,但求神者必须心诚。人心诚,神则灵。心诚者不能凭空口说白话,要有动真格的,要付出金钱,金钱供献的越多,证明你越心诚,你求治的疾病就越好得快。谣传把她说的神乎其乎,说她原本是个70多岁满脸皱纹的丑婆子,有一天外出,一阵大旋风把她卷上半空,接着她像只鸟儿轻轻地落在一棵大榆树上,然后如一片树叶飘落到地上。在那棵榆树下,她昏睡了七天七夜,醒来后变得青春焕发,看上去30出头;容貌完全变了样,慈眉善目,优雅端庄,光环笼罩,仿若观音塑像。她能眨眼诊病,挥手去疾,准确迅速。连日来,求她看病的人成千上万。谣言传到外省,无数人怀着虔诚之心,千里迢迢,进京求活菩萨看病。这种可悲的迷信活动事件的出现,折射出人们可悲的落后精神状态。
得病乱投医,这句话反映出贫穷产生出的一对怪胎:愚昧无知和医疗落后。刘梅给孩子看病心切,居然受了谣传的蛊惑。一天上午抱着儿子,去求拜活菩萨。
听说活菩萨下榻在离大石栏不远的一家旅馆,那天她起了个大早,赶到大石栏,只见街上人头攒动,挤得水泄不通。有的赶来拜求活菩萨,有的来看热闹,也有的上班路过。刘梅抱着还在梦乡的儿子,好不容易挤进人群,看见黑压压的一大片人趴在地上,几乎人人都五体投地。有三个中年男子,贼眉鼠眼,每人手里拿着一顶像半个瓜皮似的白色帽子,向趴在地上的人收钱。活菩萨在哪儿呢?几乎每个人心里都这样问。刘梅也这样想,她心里升起了一团疑云,但为了儿子,极力驱散疑云,保持清净心魂,神态显得非常虔诚。她也想像别人那样,趴在地上,可是儿子还在熟睡,只好找了一块空地跪下,低头垂目,默默祈祷。一个收钱的人来到她跟前,说了声“菩萨会保佑你们”,就把帽子伸到她面前。刘梅赶紧从兜里掏出准备好的300元人民币,放在了那个帽子里。那人见了钱,布满血丝的眼睛倏地亮了一下,那神态活像一只饿极了的狼看见一只肥胖的绵羊。正在这时,明子醒来了,他睁开眼睛发现四周尽是陌生面孔,吓得浑身发抖,失声哭叫。 
刘梅抱着儿子拜求活菩萨为儿子治病,儿子的精神不仅没有见好,反而患了重感冒 ,只好让儿子住进医院, 经过半个多月的治疗,儿子的身体和精神才得到恢复。
孟禄兴得知刘梅带着孩子去拜求活菩萨,气得脸色煞白,大发雷霆:“你是个糊涂透顶的人!那是个装神弄鬼的骗子。警方已逮捕了她。唉,你呀你!你的大学白上!真可悲!”
“呸!你只顾自己的政绩,积极地令人恶心,只记着如何向上爬,连家都忘了!孩子生病,你着急过吗?你想过办法吗?你护理过一天吗?”刘梅恼羞成怒,流着委屈的眼泪,样子凶巴巴地数落着老公。
“你扯到哪儿去了?我承认,你对这个家付出的比我多,但我感到惊愕的是,你居然信起神鬼了。只有愚昧透顶的人才信那些荒唐的东西。”
“就你聪明,别人都愚昧无知。你聪明了半天,40多岁了才弄了个破科长。你为什么不当处长,局长或者中央领导呢?”
孟禄兴哭笑不得,他理解老婆的脾气,总是心服,口不服,做了没理的事儿,也要找出三分理,来为自己辩护。其实,他知道,老婆心里早承认自己带上儿子去求活菩萨是愚蠢的行动,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可以理解她做母亲的心,因此应当谅解她,不要责备得太过分。于是他缓和了一下语气,诚恳地说:“我对你责备得有些过火,请原谅。你当时决定去求活菩萨,也是得病乱投医,为孩子看病心切,一时头脑糊涂。这也怪我没有好好和分担忧愁。”
孟禄兴这么一说,刘梅的脸露出了惭愧的神色。
夫妻之的关系就像新组装的机器一样,必须经过磨合,才能和谐地运转。在一起过日子,少不了吵吵闹闹,但遇到问题换个角度去看待,少责些备对方,多承担些责任,效果就会大不一样。
孟禄兴和刘梅默然相对了老半天。
刘梅开口说道:“我想辞掉这个保姆。你的意见呢?”
孟禄兴仿佛没有听似的,从床头柜儿上拿起一张报纸,翻弄着看,弄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刘梅见孟禄兴埋头看报,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反应,生气地把报纸夺过去,问道:“听见了没有?”
“听见什么?”
“我想换个保姆。”
“有理由吗?”
“她失职。”
“我认为不能这样武断地看待她。”
“这不是明摆的事儿吗?”
“主要是民子不听话。”
“她看得紧些绝不会出这事儿。”
“她来我们家快三年了,实践证明她是个诚实能干的人。找到像她这样的保姆恐怕不容易。”
“我承认你说的,但她这次的失职是不能原谅的。”
“我觉得,我们要慎重些,不要伤害人家。”
“这怎么叫伤害她呢?”
“我指的是伤她的心。”
“雇佣她是两厢情愿,解雇她我说了算。”
“但我们也得人性化。本来她为这件事已够难过得了,我们解雇她,对的她精神刺激更大。这么小的女孩离开父母进京谋生不容易。做人要将心比心,设身处地为别人想一想。”
孟禄兴的话同情达理,且充满了人情味儿。刘梅只好把解雇姬慧的事暂且放在一边。
民子出了事儿,姬慧非常难受,日夜自责反省。她并不是担心自己被解雇,自己做错了事,人家解雇你,你没说的,担心也无用,只是自找苦恼。命运怎么安排,自己就怎么服从。而她是责备自己一时麻痹大意,没有看护好民子,酿成这次事件,使他的心灵受到了伤害,精神受到了刺激。从民子出事到他精神恢复正常,半个来月,刘梅经常给她脸子看,这比打骂她还难受。她一直寝食不安,往日那副活泼愉快的样子不见了,成天满脸沮丧,精神恍惚,像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似的,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动作像个老人似的迟缓,洗碗时两次把碗掉到地上打碎,自己悄悄把碎片收拾干净,又偷偷买回新碗补上。
一天,    姬歌来看姬慧,第一句话就问道:“姐,你生病啦?”
“没有,我一直好好的。” 姬慧嘴角露出惨淡的微笑。在姬歌的记忆中,姐姐脸上的微笑总是灿烂而甜蜜,像阳光一样温暖和愉悦。 
“你瘦多了,脸色也不好看。” 姬歌从头到脚打量着姐姐,眼里露出了惊疑的神色。  
“我自己觉得好好的。”姬慧不以为然地说,语气透出了几分不易觉察的凄凉。
姬歌隐约感到姐姐一定遇到了不愉快的事儿。
有一种人忍受力很强,受了委屈,遇到困难时,自己默默地承受,从不怨天尤人,也不向别人诉说,寻求同情和安慰。姬慧就属于这类人,她天生能忍,承受力强。进京两年多了,生活磨砺了她,使她变得更成熟,更坚强了,像一把好钢刀,经过打磨开刃了。
“你到底怎么啦?”姬歌拉起姐姐的手 关切地追问道。
姐姐的手还是那么温暖,只是比以前变得粗糙了,也厚实了,微微颤抖着,好像受了什么刺激。姬歌感到一股亲切的缓流携带着满腹苦楚,从姐姐的手上传到了她的手上,随着血液的流动在周身循环,最后深深地落到心底,发出让她心惊肉跳的倾诉。
没等姬慧回答,姬歌急切地追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啦?” 
姬慧摇摇头。
“那么你生病了吗?”
“没有。我好好的。”
“不,你得告诉我,你到底怎么啦?”姬歌急得嗓音都变了,几乎急出了眼泪。
以前,姬慧经常说:“姬歌,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因为在她看来,姬歌似乎光长个子,不长心眼儿,什么心也不操,无忧无虑。她遇到事情,无论大小,都要征求姐姐的意见。至于姐姐的事儿,她从来不过问。姬慧也从来没有向妹妹倾吐过自己心中的苦水,这样做,不是不相信她,而是不想给她增加烦恼。这回,姬慧觉得妹妹突然长大了——她变了,她变得心重了,她变得关心起别人了。姬慧感到妹妹认真、急切、关怀的追问像母亲怀抱的气息,是那么温暖,那么亲切。她感动了,被神圣的亲情感动了,周身血液仿佛沸腾了。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扑进母亲的怀抱,寻求安慰,把头靠在妹妹的肩头上,流着泪水诉说了近来发生的事情、倾诉了心中的辛酸苦楚。末了,她哽咽着说道:“说一千道一万,是我自己的错儿。不能怪怨别人。” 她的语气透了出委屈而自责。 
这回轮到姬歌安慰姐姐了,这也是她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她用手指为姐姐擦去泪水,柔声说道:“姐,事情已经过去了,而且也没有造成恶果。想它干什么?忘掉它吧。吸取个教训就行了。”
“你说的对。现在我也这样想。不过,我估计,我在这儿呆不长了。”姬慧的心情渐渐地平静下来。
“呆不了,就走人。有两只手还怕没饭吃?”
“你说的对。”
“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我看看再说。”
“不过,我们不能低三下四地求他们。我们凭一双手吃饭,靠劳力生活,不欠谁的。我们是有尊严的人,要尊严地、理直气壮地活着。
“你说的不无道理。 刘姐和孟大哥待我们不错。一到北京,我们能遇到他们,很幸运。我们要感激他们。”
“感激他们理所当然,但我们也不能因此受别人的白眼和不公正待遇呀。我们和别人一样有人格,有尊严,有人生自由。”
从姬歌的话中,我们看到一种像太阳一样光芒四射的伟大的人格,这是人类的伟大人格,这是华人的伟大人格,这是农民工的伟大人格;我们仿佛听到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呼喊——我们要尊严!我们要人权!这兴许是东方这个沉睡了千年的巨人醒来后的第一声呼喊的继续,这种呼喊似乎声越来越大,响彻四海。
刘梅下决心要解雇姬慧,是与嫉妒刁帅喜欢姬歌有直接关系,民子遭受劫持只是个借口。她的这个借口没有用上,是因为孟禄兴提出了异议。她不愿意因坚持解雇保姆,把夫妻关系搞得过分紧张,但她要找更多的借口,来说服老公,尽快地解雇姬慧。
磨道里不愁找驴足迹。过了不到两个月,一天晚饭后,像往常那样,姬慧 在客厅里做卫生,双膝跪在地上,手里攥着一块抹布在擦地板,心神非常专注。
孟禄兴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视频幕,摸索着从茶几上拿起一盒儿纸烟,从中抽出一支,习惯地塞在嘴角,没有点燃,只是叼着。
刘梅在哄着民子睡觉。
“姬慧,请沏壶茶好吗?”孟禄兴叫姬慧做事儿时,语气总是比较客气。
“好的。”姬慧放下手里的活计走进厨沏茶。
“老公,你来一下。”刘梅在民子的卧室高声唤道。
“有事儿说吧,我听着。”孟禄兴应答道。
“你来一下,和你商量件事儿。”
“等我看完《新闻联播》节目再说好吗?”
像几乎所有的干部一样,孟禄兴把每天晚上的《新闻联播》节目看成必修课,比吃饭喝水还重要,因为少吃一顿饭,下顿饭可以多吃些或吃得更好些, 照样活得很精神儿,少喝一杯水,也渴不坏,照样可以说教别人;要是错过一次《新闻联播》,那损失就不好弥补了。一旦有重要新闻,或什么新的提法,作为干部不知道,是很大的损失,因为他们要紧跟,要说一样的话,用同样的词儿。这也是干部们常常坐在办公桌前,一边抽烟喝茶水儿,一边看报纸的原故。
刘梅很了解孟禄兴的习惯,但她这个人有个特点,想说的事儿,不马上说出来,想做的事儿不立即去做,难受得像浑身害疥疮,因此不顾及孟禄兴的感受,大声呼唤他。遭到了孟禄兴的拒绝。她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表,《新闻联播》还有最后10分钟,只好独自难受一会儿。
姬慧端着茶壶从厨房出来,给孟禄兴倒了一杯茶水,然后把茶壶放在茶几上,接着又去忙自己的活儿。过了一会儿,她坐下来看电视。
孟禄兴一边看电视一边喝茶。
《新闻联播》一结束,刘梅就把孟禄兴叫到卧室,随手带上门,但门没有关严,仿佛故意让门虚掩着,好让姬慧听到他们的谈话。
 “有什么新的指示快点下达,我洗耳恭听。”孟禄兴把头靠在床头上,半依半躺,嘴角叼着那支没有点着的纸烟,从裤兜摸出一个淡黄色打火机。 
“我一连两天都称过她买回的菜,昨天她说是3斤茄子,我称是2斤九两。今天她说是4斤白菜,我称是3斤八两,这里肯定有鬼。”刘梅生气地说,语速很快,声音却很高。
孟禄兴把大姆指按在打火上,做出打火的姿势,听到刘梅的话,忽地坐起,惊讶地问道:“你在她面前称的吗?”
“我把她支出去,让她带着民子到外面玩。”
“你怎么能干出这类事儿呢?”
“我要看看她到底诚实不诚实。”
“啊呀,你呀,你!”孟禄兴的声音很大,嗓声由于生气而颤抖。
“我这次抓住了证据。”
“这恰恰证明你是个混蛋!”
“你才是个混蛋呢!”
“你想想,你偷偷摸摸地在干什么?”
“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我看你纯粹是为了你自己?”
“你……”刘梅想说什么,好像突然被噎着似的打住了。
有时候,说话的人无意,听话的人倒有意。这往往是听话的人心虚或多疑而使然。孟禄兴并不知道老婆处心积虑地要解雇保姆的真正原因,他的意思是,你对保姆鸡蛋里挑骨头,是要向我证明你解雇她的由理。而刘梅却心虚,以为老公看穿了她的意图,心中有点发慌,所以一时语塞。她定了定神儿,调整了一下心绪,恼羞成怒,开始撒泼哭喊:“你对她安得什么心,啊?为什么为她辩护?呜呜,呜呜……你,你……”
“你冷静些好不好?你想想,几斤菜缺一两半两,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小商小贩卖东西缺斤少两人人兼知。即使当时给够,拿回来由于水分蒸发或别的原因,如掉个菜叶儿或抖掉上面的土什么的,损耗一两半两,一点也不足为奇。况且你压根就不应该这样偷偷摸摸的去干这类不应该干的事儿。”
从老公的话里,刘梅立即悟出,老公并没有发觉她的意图,突然停止了哭叫,躺在床上,闭起了眼睛。
刘梅和孟禄兴的争辩从门缝挤出来,像一股寒风向姬慧直面吹来,送到她耳朵的句子虽然是断断续续,支离破碎,但她完全明白了意思。她不像刚来那次听见刘梅错怪她偷了钱那样难受,那样激动,那样委屈,那样受辱。她这次面对寒风,没有打冷颤,没有感到诧愕,也没有觉得委屈,反倒心情非常平静,觉得刘梅的行为可笑又可悲,让人哭笑不得。然而,使她费解的是,刘梅给人的印象同情达理,心直口快,为什么这样刁蛮?
两面性是人性的特点,在通常情况下,合二而一,几乎所有的人都善于用正面的东西掩盖着反面的东西,而在特殊情况下,反面的东西就会暴露无遗。姬慧不理解人性的这一缺陷,也不知道刘梅这样做背后的动机,自然理解不了刘梅刁蛮的原因。 
姬慧决定离开刘梅家,从自己的日记本上撕下一页纸,写了留言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她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和衣躺下,很快进入梦乡,开始做梦。
她又梦见来北京的第一个晚上在北京站做的那个梦:
……天空蓝蓝的,悠然地飘着几朵白云。地上到处是烂漫的春花,红的,粉的,黄的,白的,紫的,蓝的,开得袅娜多姿,绚丽斑斓。她牵着姬歌的手在山坡上漫步,在花丛中奔跑。突然面前出现了一道悬崖,姬歌挣脱开她的手,继续往前跑去,随即跌倒,从悬崖滚了下去……
姬慧从梦中惊醒,爬起来向玻璃窗外望去,看到天色已亮;户外开始响起了嘈杂声;一只不知名的鸟儿唧唧地鸣叫了几声,从窗前掠过。
她提起行李包,轻轻地打开房门走出,又轻轻地关上,蹑手蹑脚地下了楼。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觉得浑身惬意,走出几步,回过头望了望五楼那两扇她熟悉的窗户,然后转过身,欣然向前走去。
她要先去找妹妹。
往常,孟禄兴和刘梅早上一睁开眼,就闻见了饭菜香味儿,或者饭菜香味儿钻进他们的鼻孔,渗入他们的细胞,把他们从梦乡召回现实。今天却和以往大不同,他们睁开眼,习惯地闻了闻,闻到的只是自己的体味儿。刘梅爬起来下了床,拉开卧室门,呼唤道:“姬慧!姬慧!”
没有姬慧的回应。
刘梅感到有些奇怪,走进姬慧的卧室,只见床上空空荡荡,她顿时明白了:姬慧走了。她走到床前,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纸条,便拿起来细看:
孟大哥,刘姐:
我和妹妹一到北京就遇见你们,是我们的幸运。两年多,你们对我的关照,我终身难忘。那次生聚会在我的心底留下了美好的记忆。我抽空儿读了你们许多书,学到不少东西,明白了许多道理。我非常感激你们。那次,由于我的疏忽,使民子精神受到了刺激,我感到非常内疚。我在工作中难免有不足之处,请你们原谅。
我的文化不高,没有能力把工作做得使你们更满意,但凭良心说,我始终勤恳诚实,对得起你们每月给我的35元人民币。
我走了,省得你们为我争辩,影响和睦。

姬慧
1992年6月17日晚 

刘梅手里握着纸条,坐在那张空床沿上,一动不动,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好像突然发起了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