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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辑(第八节:什么人在保佑你)

什么人在保佑你
圣洁的狮泉河啊她流向远方
冈底斯的神话飘扬在蓝天里
转经筒的老阿妈转出了年轻和美丽
什么人在保佑你的吉祥如意

这是一首与阿里有关的歌曲,是阿里军分区一位叫夏辉的老兵送给我的。他为我刻录了几部反映阿里军人工作生活的纪录片,这首歌是其中一部的片尾曲。
那是阿里最温暖的季节,红柳枝叶繁茂,卷心虫快乐地生长,向日葵开着娇艳的花朵,雪山的光芒柔和绚丽。他从军分区威严高大的大门走出来,把刻录盘递到我手里,一转身,又走进武警站岗的大门。
一年以后,同样是阿里最美的季节,却不见夏辉矫健的身影。有人告诉我说,夏辉转业回安徽老家了。在阿里当兵16年,头发掉了一半,应该回家了。
我把这张盘带到北京,繁华与喧嚣仿佛近在咫尺,似乎又相距甚远。
雪山、戈壁、草原,总在梦里出现。梦有点乱。风吹雪花纷乱不堪,失恋的怨妇一般,毫无美感。来势汹汹的冰雹,被风拦腰吹断,花絮一样,悬浮在天空与大地之间,摇曳生辉,恍若天仙。落在地上,添了洁净,孕育彩虹的斑斓。厚厚的积雪落在牦牛背上,牦牛像听老旧的故事,心不在焉。唯独活跃的,是才脱脐带的羔羊,一蹦一跳躲到妈妈身旁,却不知道妈妈正为雪盖大地,断草断炊着慌。
艰苦的环境也有纯净的笑脸,艰难的岁月,同样有快乐甘甜。豁达开朗的笑声回荡在天边,自然恬淡的神情,比香山红叶更鲜活红艳。
徜徉在繁花似锦的京都,嫩黄温润的银杏掉落在掌心,阳光里透着甜蜜、富庶和宁静。古朴淡雅,给了我怀念阿里的情怀。
渐渐的,我喜欢上了这首歌,有时候唱给别人,有时候唱给自己。不管唱给谁,脑海中浮现出的画面是一样的,曾经相遇的,不相遇的。认识的,不认识的。军人,百姓。总是在歌声响起来的时候生龙活虎,如影相随,似梦似幻。常常的,会迷失方向,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在雪域高原,还是在天安门广场。在狮泉河畔漫步,还是在长城上吟唱。
什么样的景象入梦来,什么人在保佑你的吉祥如意。
那,就是我的阿里,壮美雄浑的雪域高原。
那,就是我的狮泉河,流淌在心中,永不枯竭的艺术之河。
那,就是难以忘怀的,高原上的芸芸众生,可亲可敬的阿里人。
正是因为有一批批阿里本地人,外来者,共同建设阿里,维护边疆稳定,才保证了内地的长治久安,幸福安康。
万超岐,阿里地委书记,曾任团中央组织部部长,已经是一位年轻有为的正厅级干部,依然来到阿里。在牧区,和牧民一起抓羊绒。在农区,和农民一起种青稞。利用到内地出差的机会,去山东看望孔繁森的妻子和家人。令我感动的是,他几乎不接受任何媒体采访,高调做事,低调做人。对我的部分书稿,阅读得非常仔细,提出了宝贵意见,作了认真修改。
北京的冬天,寒风浩荡。在中共中央党校一排苍劲的松树下,我见到了阿里行署副专员高巴松。他的英气逼人和才华横溢,是我没有想到的。他出生在藏北那曲,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康巴汉子。十一岁离开牧场,放下牧鞭走进课堂。当过教师、县长。他对我讲起阿里,讲起各种政策。理论水平之高,汉语修辞应用得恰到好处,不是一般藏族人能超越的。
在此之前,中央党校西藏班主任陈富对我说,阿里和那曲在西藏七个地区中,经济条件比较落后,干部文化水平和全区差不多,理论水平相对低一些。但他们更淳朴、善良、忠厚、本分,奉献精神更强,觉悟非常高,很多干部都像孔繁森一样优秀。
见到高巴松以后,我对陈富的看法有些怀疑。
随着对阿里的关注,发现高巴松经常作为地区行署的新闻发言人,代表阿里地区召开新闻发布会。他的能力和形象,足以代表阿里。
扎西次仁,也在中央党校参加学习,茶几上放着风干肉和辣椒面。握手以后,我顺手抓起风干肉就吃。边吃边对他说,终于吃到了阿里的味道。他的真诚和亲和,让我觉得自己不是异乡的游子,而是和他一起骑过马,打过猎,放过牧的伙伴。扎西次仁曾经在札达县工作过,现在是革吉县副县长。他的笑声和他的年龄一样,青春豪放,明快喜悦。
李玉键,一位真正的老阿里。三十年前,他从山东老家来到阿里,成为一名机要员。当过孔繁森的秘书,地区旅游局局长,地委常务副秘书长。十年前,拉萨一家单位调他去工作,但阿里不放。好不容易培养出一位工作上独当一面的人,人才奇缺的阿里,怎么会轻易放走他哩。
很长一段时间,阿里作为边疆地区,交通信息不便,机要工作尤为重要。同样当过机要员的洛加次仁,对我说,那个时候的机要员每人配一把手枪,工作内容和机要员本人一样,都受到严格保护。各种文件、通知、材料,都通过电报形式接收和发出。益西加措曾经担任《西藏日报》驻阿里记者站记者,对当年的机要工作也记忆犹新。他说,从阿里发出去一篇稿子,电报纸就像铺盖卷一样长。
扎西措姆,革吉县县长,亭亭玉立,能歌善舞,被阿里人称为美女县长。
扎西措姆的父亲是那曲人,母亲是山南人。他们曾经在札达县一个乡上工作,父亲是兽医,母亲在商店开发票。父母生有五个孩子,最小的两个弟弟是双胞胎,扎西措姆是唯一的女孩。
在扎西措姆的印象中,上了很长很长时间的小学,学校里只有四五个学生。父母调到县城工作以后,她考上了地区中学,才开始记事。母亲一直教育她,要好好学习,入团入党。她不负厚望,考上了陕西咸阳西藏民族学院文秘班。回到阿里以后,分配在札达县工青妇工作,三个部门,一块牌子,就她一个工作人员。
她不记得什么时候提的副主任、主任职务,只记得1997年10月,组织上调她到革吉县当副县长。那一年,她二十七岁,是阿里地区副县级干部中,最年轻的女性。
这个时候,她刚生完孩子,父亲去世。母亲退休后住在拉萨,给在改则县工作的弟弟看管孩子。弟弟的孩子是个女孩,三四岁的样子,可爱极了。扎西措姆把侄女带到革吉,让母亲带自己幼小的孩子。一次,弟弟把女儿从革吉接到改则,因为感冒而夭折。这是扎西措姆觉得愧疚家人的一件事。
扎西措姆说,最高兴的事,是看到牧民住上了水泥砖头修建的安居房、畜产品卖得好的时候。以前一家人住在一顶帐篷里,打个屁,全都能听到。孩子多的还得睡羊圈,有的患上了人畜共患病。为了动员牧民送孩子上学,经常在牧场跟家长打游击战,说服动员,费尽口舌,万不得已,只能强行带走。好不容易把孩子送到学校,家长不放心,在学校旁边扎上帐篷,白天放牧,夜里观察,看有没有人欺负自己的孩子。
我亮出了自己的观点,牧场最大的危害是沙化,十年以后,或许革吉县城就被风沙淹没了。目前全县只有一万人左右,是否考虑过迁移到适合人居的地方。
扎西措姆说,老百姓一般不愿意离开故土。在藏北,海拔4700米以下,只要有水的地方,都能长草,我们也在种草植树,但收效不大。革吉县城海拔4500米,沙化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
有意思的是,扎西措姆最小的弟弟洛桑,竟然是我2003年,第一次进藏期间,认识的同车人。他教我唱过阿里红柳花的歌曲,几年来,每当唱起那首歌,就会想起他。
陈俊哲,陕西省第二批援藏干部,曾任普兰县委副书记。在普兰任职期间,主持制订了全县农牧区基层组织建设意见,对岗沙村进行了重点整顿。修订了常委会议事规则、中心组学习等制度,使党建工作得到进一步加强。把稳定作为重中之重,制定工作预案,稳定普兰局势。自来水、水电站、县政府大楼等项目投入使用,全县经济得到较大发展。援藏三年,利用业余时间,练习书法,博览群书。回到内地,任咸阳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书法作品在国内外多处参展获奖,并被多家纪念馆收藏。援藏不但锻炼了工作能力,还成了一名书法家。
王洋,河北省第六批援藏干部,阿里地委组织部副部长。在内地,就职于省委组织部,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组织部的干部一向有好的去处,他却选择了阿里。作为河北省第六批援藏干部的副领队,他的协调能力、风趣、大气、干练,得到了地委行署领导和同志们的称赞。
因为有他的认真协调,真诚帮助,我在河北的采访比较顺利。
我曾随行署的刘贤坤、秦建军、朱凌云下乡,在巴噶乡检查工作的时候,刘贤坤用略带贵州乡音的普通话,询问各种工作完成情况。他的认真和一丝不苟,让我感觉到阿里虽然偏远,人们的工作态度和工作方法,同内地一样,严谨、严格、严密。
到过札达县城的人,都会被莽莽土林深处的那一片绿意感动。
五月已尽,风沙弥漫,凄冷如冬。进入六月,天气渐渐变暖,青草露出嫩芽。某一天,城外河边的那片白杨林,绿荫如盖,亭亭玉立,秀色可餐。漫步其中,呼吸清新洁净的空气,倾听悦耳的鸟鸣,顿觉神清气爽,宠辱皆忘。
这一片林,与一个人有关。他叫刘继华。
刘继华是上海人,20世纪50年代,大学毕业后自愿来到西藏工作。那时的札达,基础差,底子薄,是阿里地区最贫困的县。刘继华担任县委书记以后,骑马走遍了全县的农区和牧区,村庄和牧场。摸实情,定规划,着手发展经济,改善生产生活条件。
没有住房,就拿出自己的工资,买来木料,带领干部职工打土坯、盖土房。春节到了,人们却发现县委书记失踪了。县长一着急,派人四处寻找,结果在毛刺沟里找到他。原来,他利用节日时间,骑上马勘察从县城通往地区的线路。规划好线路以后,又组织干部群众开始修路。没有机械设备,只有铁锨、镐头。他和大家一起吃住在工地上,风餐露宿,奋战两个月,终于打通了通向外界的路,结束了札达外出只能步行或骑马的历史。
几十年过去了,现在通往地区的公路,仍然是当年刘继华骑马勘察的那条路。
根据札达县海拔较低的特点,刘继华利用到新疆出差的机会,亲自买来树苗,动员干部职工植树。一年又一年,年年栽下来,河岸沟塘,房前屋后,公路两旁,栽满了白杨。
札达,就此有了新疆白杨,有了绿意盎然。很多老阿里,至今说起刘继华,感情真挚,异口同声。
从未见过像他那样廉洁清苦的领导,下乡时从来都是骑马,自带灶具和粮食,自己做饭,从不扰民。所挣的工资几乎全部帮助了别人。由于常年不能回家探亲,对家里照顾极少。在札达期间,他和当地干部群众结下了深厚的情谊,离任时,县里准备了隆重的欢送仪式,他却先一天搭车,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