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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韩伯祥当了饲养员

  从人保组的院子里出来,恍如隔世一样,半个月了,韩伯祥以为罗文彬会把自己给整死在那间小屋子里,想想韩大帽子一个大队书记都能把韩长功饿死在磨坊里,罗文彬作为一个专案组的组长,给韩伯祥的头上安一个帽子,把韩伯祥说成是反动分子,或者说他畏罪自杀,让韩伯祥有一百种死法,而且名正言顺,这根本都不奇怪。奇怪的是罗文彬没有整死他,居然把他韩伯祥放了出来,既然放了,人还能活着,韩伯祥就要找罗文彬问问,要罗文彬给他一个定论,不然,回到二韩,韩伯祥不好说,二韩的老少爷们要是问起来,说你书记出来了,别人呢,既然你韩伯祥没有问题,是不是这次参与围攻事件的人都没有问题,是不是都应该给放出来。
  人保组里设置的专案组办公室撤了,罗文彬回城里了,一起走的还有从二韩抓来的那些人,整整拉了两汽车。
  韩伯祥说,都走了,怎么把我给扔下来。
  人保组的人笑,说韩伯祥你知足吧,把你带到城里,你是活腻了啊。
  韩伯祥说,不是,我一个人怎么回二韩,我要给大家一个交代。
  韩伯祥去了公社大院,去找廖恒昌,工作人员对韩伯祥说,廖恒昌下乡了,去二韩了。
  韩伯祥说,二韩又出事了。
  工作人员说,你是嫌二韩事少啊,我看你在人保组过了半个月,脑子出问题了吧。
  是的,韩伯祥承认,自己的脑子是出了问题。
  半个月的时间,渴,饿,都不说了,思想里的压力太大了,韩伯祥把握不了事件的最终走向是哪里,如果仅仅是要了韩伯祥的命,韩伯祥也认了,问题是二韩还有这么多的人都关在里面,一个人,就关系到二韩的一个家庭,那么多的家庭,到底会怎么样,家里老的小的,还有那些女人,能支撑下去吗,可以想像出来,如果来义在还好,来义要是也走了,二韩一定是乱了套子,姜美芳是理不顺一个二韩的。
  马翠花还说,苏珊苏医生也死了,投了河,她的后事呢,怎么安排,姜美芳能处理好吗,按照韩伯祥的想法,要给苏医生找个地方,就在南塘,以后,苏医生的家人找来了,二韩能有个交代,毕竟,人家苏医生是好好的孩子来的。韩伯祥还记得,自己赶个马车到城里火车站接她们的情景,十多个孩子,叽叽喳喳的,像是刚出窝的鸟,又好奇,又新鲜,围着韩伯祥的马车,问韩伯祥,拉车的是马,还是驴。
  韩伯祥说,既不是马,也不是驴,是骡子。
  骡子是个什么东西啊。
  韩伯祥哈哈地笑。韩伯祥说,骡子就是,它爹是马,它娘是驴,或者,它爹是驴,它娘是马。
  韩伯祥说了半天,知青都没有搞明白。问韩伯祥,为什么它是骡子,它的爹娘不是骡子。
  韩伯祥说,这个东西就是杂种造的。
  知青们兴奋,她们以为,她们幸运地来到了一个神奇的地方,这个地方居然会有骡子,在知青看来,骡子一定是稀有动物,弄不好,天下只有二韩存在骡子,说不定比大熊猫要珍贵得多。
  二韩不是她们想像的那么神奇,也不是她们想像的那么美好。
  她们从城里来,再回到城里去,一个个伤痕累累。
  苏医生再也回不去了。
  韩伯祥牵挂的事还有很多,昨天的半夜十分,马翠花没有来看他。韩伯祥不知道,马翠花已经给送到城里去了,那个时候他像往常一样,盼着小屋的门会无声地打开,马翠花无声地走进来,从怀里掏出热乎着的窝头,马翠花解开她的衣襟,给他奶吃,这个时候的韩伯祥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去批评马翠花,他心里甚至有些期盼,有点依恋那个带有体味的胸脯,那甜丝丝的奶水滋润了他,让韩伯祥一辈子都不能忘。
  前天是马翠花最后一次给韩伯祥奶水喝,韩伯祥噙着马翠花乳头的时候,马翠花哭了,哭得韩伯祥不知道是吃下去,还是停下来,以前,韩伯祥每次吃,马翠花都给他说,你吸,吸干净了,你不吸干净,你哪里有水喝。韩伯祥吸完了左边的,马翠花给他换右边的。马翠花的奶子好,在关押的这些日子里,她跟男人一样吃饭,奶水居然没有停下来,尤其是韩伯祥需要奶水以后,马翠花会天天多喝一碗汤水,食堂里的汤水,有点油腥味,可以多下一点奶水。每天有两个奶子吃,韩伯祥就有了一点精气神。马翠花一哭,韩伯祥停了下来,马翠花抱住韩伯祥的头,让他吸。今天马翠花的奶水不旺,韩伯祥吸第一口就知道了,以前,只轻轻地吸,马翠花的乳头像是泉水一样,一下子就是一大口,今天不是的,马翠花的奶子松,吸两口就没有了。马翠花给韩伯祥换了一个,还是那样。
  马翠花在抽泣。
  韩伯祥说,翠花,委屈你了。
  马翠花说,不是,书记,我不委屈。
  韩伯祥说,有人打你了。
  马翠花说,没有,就是想哭。
  韩伯祥说,哭吧。
  马翠花说,我害怕,书记,我要是回不了二韩怎么办。
  韩伯祥说,会回二韩的,迟早都是要回去的。
  马翠花说,书记,我怕回二韩。
  韩伯祥说,二韩,那是咱的家,在这里你都不怕,回了二韩你怕什么。
  马翠花说,书记,我要是回不了二韩呢,我都三个月没有见到孩子了,我做梦梦到她们,都在哭,问我,娘,你去了哪里,你什么时候才回来啊,我以为我真的见到了孩子,真的回到了二韩,是个梦啊,书记。
  韩伯祥拍拍马翠花的背。
  马翠花说,书记,你说,我要是回不了二韩,孩子怎么办,有人养他们吗。
  韩伯祥说,翠花,你不是说傻话吗,别说现在是关押你,就是判你去蹲劳改,那也是有期限的,再说了,你不在家这么长时间,孩子不都是好好的,天天在来义家吃,在来义家住,有来义和胡佩珍,还能饿着她们。
  马翠花说,我是说,我要是真不在了,我的孩子跟谁,三个女孩子,我不放心啊。书记,我真的不放心。
  韩伯祥说,翠花,你想多了,要不了多少日子,你就能回去,我给你想好了,到时候,你再找个人,一定要找个人,好好过日子。
  马翠花说,我这样的女人,还想找个人,只怕我愿意,人家不愿意。
  韩伯祥说,这个事以后我给你做主,找个外乡的也行,到时候,入户,入在咱二韩。
  马翠花说,书记,我不想那么多了,我就想,我要是不在了,我的孩子有饭吃就行了,以后,不能让孩子过我这样的日子。
  韩伯祥说,不会,孩子们都让她们上学,有了文化,干什么都行。
  马翠花说,书记能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韩伯祥和马翠花说这些话,韩伯祥没有多想,一个人被关押的时间长了,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想法,甚至很绝望,韩伯祥也是这样,也有很绝望的时候,这次虽然渴过,饿过,因为有马翠花,韩伯祥没有悲观,他一再对自己说要坚持,要撑下去。他觉得自己这些年都已经是多活的了,如果死,六九年死的应该是韩伯祥,而不是韩正义。那个时候,韩伯祥被关押了两个多月,他挨过打,那个打不是像罗文彬用个三角带抽,那是几个人轮流打,他们打人很专业,用木板子,打在屁股上,木板子的面积大,打过之后看不到外伤,但是,肉疼,皮下的肉打成了凉粉一样,县里的工作队问韩伯祥,谁指使他干的,都是哪些人参与。韩伯祥不说,问他什么,他都说不知道。工作队的人加上公安严刑拷打了三天,韩伯祥昏死过去两回子,每一次醒来,韩伯祥都后悔,不醒来多好,还不如死了算了。死了,一了百了,或许二韩人还能保得住那几亩红薯,只要过了这个冬天,再熬过春天,地里长出吃的东西来,二韩人就熬过去了,他韩伯祥死了,也值。韩伯祥不知道,在他被捕过一个时辰,韩正义自己去了人保组,韩正义投案自首了,他把什么都交代了,韩正义说藏红薯的事是他干的,跟韩伯祥没有关系,从计划到实施都是他韩正义一个人。人保组问,有哪些人参与了,韩正义说,没有人参与,就是我一个人。韩正义的这个话没有人信。韩正义说,你要是不信,你到我的家里看看,我家里现在还有红薯,最少有一百多斤,你到二韩去搜搜看,一个二韩,只要我家里有红薯。人保组去搜了,真的,在韩正义家里搜出了两口袋红薯,都是新鲜的,是从土里才扒出来的。工作队由此断定,二韩还有红薯,而且是大量的红薯。
  两个月之后,韩伯祥从人保组回到二韩,韩正义已经给枪毙了,韩伯祥趴在韩正义的坟上嚎啕大哭,这一生,韩伯祥都没有那么哭过,二韩人不知道为了藏红薯,韩正义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二赖子领着马翠花回到二韩,那个晚上,韩伯祥去了韩正义家,他要给二赖子准备两个红薯,二赖子和马翠花才回来,一点储备都没有,万一倒下了怎么办呢,要给他俩准备一点。到韩正义家,韩正义家里在吵架,是韩正义吵他的女儿小燕子。小燕子手里拿个红薯,要煮,要放在灶底下烧一烧。韩正义不让,爷俩争执起来,小燕子平时是个听话的孩子,但是,今天她不听了。小燕子说,爹,你看看娘,娘都饿得起不了床,娘要是再不吃点饭,会死的。韩正义说,小燕子你要是点了这把火,不仅你娘没有了,你爹也会没有,你可知道。小燕子说,二韩家那么多人家都点火,为啥咱就不能点,为啥咱家有红薯你不让吃。韩正义哽咽了,说,小燕子,那红薯不是咱的,是一个二韩家的。小燕子说,一个二韩家的,就有咱的一份,为啥咱就不能煮。韩正义说,对,孩子,二韩人都点火了,咱不能点,饿了,你啃一口红薯,爹也没有拦着你啊。小燕子说,煮给俺娘吃,你没看吗,俺娘都不照了,爹,俺娘要是不吃个热的就不照了。韩伯祥在门外头,眼泪哗哗地往下淌,他进屋抱起了小燕子,韩伯祥说,走,到叔家,叔给你煮红薯,叔再给你娘端一碗好不好。
  小燕子说,好。
  是的,二韩谁家都能烧一把火,都能偷偷地冒一股子烟出来,韩正义不能,他要是冒烟了,暴露了目标,倒霉的不是他一个人,是整个二韩,到时候,藏红薯的事掀起来了,谁都挡不住,红薯要给没收不说,是要枪毙人的。
  韩伯祥不知道马翠花最后一次给他奶水喝,是不是知道自己要给带城里去,也许马翠花也不知道,马翠花被关押的时间太长了,她或许有了不祥的预感。
  人保组和公社都没有给韩伯祥定论,没有人理会他。关你几天,饿你几天,屁大的事,定什么论,滚吧。
  廖恒昌在二韩主事。
  廖恒昌对韩伯祥说,你回生产队吧,你属于哪个生产队,就到哪个生产队参加劳动。
  韩伯祥说,我听领导的安排。
  廖恒昌说,不是安排了,你是社员,你就得参加劳动。
  韩伯祥说,知道。
  姜美芳在旁边,她没有想到韩伯祥会回来,姜美芳的眼泪差点落了下来。这些日子,姜美芳忙,从来没有这样忙过,开会,学习,生产,一个大队男人的事,女人的事,事事都要找她,姜美芳快撑不下去了,以前看韩伯祥干这些事,像个烧包一样,谝本事一样,从这个生产队跑到那个生产队,站在地头,讲讲话,开开玩笑把事情给解决了,偶尔的,他还去扒村里那些娘们的裤子,根本不像个大队书记的样子,但是,那些事就在他不经意之间就办好了,就处理完了。
  廖恒昌让韩伯祥回到社员的行列里,社员就社员,只要韩伯祥在二韩,姜美芳就有了主心骨,就觉得有了依靠。
  姜美芳说,书记,你到一队喂牛去吧。
  廖恒昌说,他不是书记,你让他去喂牛,他韩伯祥就是一个饲养员。
  韩伯祥说,对,姜主任,我是个饲养员了,不是书记。
  姜美芳说,你知道的,孙光腚走了以后,一队一直没有固定的饲养员,你做了饲养员,顺便把一队的生产也安排一下。
  姜美芳这样说,是告诉他,来义不在,来义已经走了。
  韩伯祥的脑子还没有坏透,姜美芳的话他听出来了。来义既然走,就说明来义和马翠花是有一腿的,韩伯祥心说,果然不出所料啊,这个事要是在二韩说出去,一百个人有一百个不信,但是,韩来义到底是做了,在韩伯祥眼里头,你做了,你才像一个二韩的爷们。
  韩伯祥问,一队的队长是谁。
  姜美芳说,由胡佩珍带着干的。
  韩伯祥说,我知道了,我喂牛去了。
  不是干部了,老婆张大兰就要像生产队里其他的娘们一样,要出工,要去干活。韩伯祥说,从今天起,咱就是一般群众。
  张大兰说,不是从今天起,从你给关起来,俺张大兰的待遇就是罪犯家属,你今天回来了,俺才升了职,才很光荣地当上了一般群众。
  张大兰这个女人,体胖,心也宽敞,心里有了怨气,也能笑话一样说出来,而且,张大兰自己不笑。就怎么一说,让韩伯祥踏实。
  韩伯祥结婚前不会幽默,不会说笑话,韩伯祥的笑话都是和张大兰结婚以后,受了张大兰的影响,跟张大兰学的。
  韩伯祥和姜美芳好上那些日子,韩伯祥贪,天天都想着姜美芳的身子,姜美芳的家里,大队部里,甚至是庄稼地里,到处是两个人的欢床。回到家,不行了,人老实了,下面也老实了,这个事瞒不住,张大兰不需要捉奸在床,她看也看出来了,这个东西出了大力了,疲劳了,要是不疲劳,你去逗逗他,他还能站起来,还能应付一阵子,现在不是的,倒了,到尽了。在张大兰看来,男人的这个东西,都贱得很,家里懒,外头勤,人家的活不累人。谁都是,不光她家的韩伯祥,一百个男人,就是一百个贱东西,一样。
  那个时候,张大兰会指着韩伯祥的兄弟说,你肯学习,上进,刻苦钻研,这是好事,该表扬,我还是要表扬的,问题是,你当了干部了,天天能出去吃口咸的喝一口辣的,你不能让那个一起和你吃糠咽菜伙计连口剩饭都看不到吧。
  张大兰干活是一把好手,别看有几年没下田了,真干了,不输给谁。张大兰说,我不怕干活,干活比闲着踏实,要我说,那个熊书记咱早就不该干了,咱就干活,靠挣工分吃饭,白天下田,晚上上床,多好。
  韩伯祥说,晚上我要看牛房,给我安排好了,饲养员。
  张大兰看看韩伯祥,饲养员是干部啊,你还安排安排的,像是多大的职务。
  想想,不对。
  张大兰问,当饲养员,谁让你干的,姜美芳姜主任吧。
  韩伯祥说,是廖书记安排的。
  正是春耕的日子,活紧,鸡不叫,韩伯祥就要起床,要起来喂牛,牛吃草慢,要喂三伙。没有两个时辰根本吃不饱,韩伯祥到牛棚下看了,牛肚子瘪,屁股尖,欠膘,牛没有膘,就没有劲干活,农村人干活讲究春争日夏争时,早一天的庄稼和晚一天的庄稼都不一样。早喂饱牛,天一亮就能下田,就能犁一墒地出来。
  还有马,伺候马要下功夫,不仅白天和牛一样去喂,到了晚上,夜里,都要给它添草料,过去说,人无横财不富,韩伯祥不知道这话对不对,但是,马无夜草不肥,这话说的绝对不错。马要看口,口不好,吃不下草料,它活也不会好。
  喂牛,养马,韩伯祥不陌生。
  有韩伯祥在,一队的生产步入了正轨,姜美芳要每个生产队都学一队,把一队当做模式,有了学习的榜样,二韩大队的生产就会好起来。
  姜美芳进来,韩伯祥在喂马,马是公马,枣红色,这两天吃的好,有了精神,肚子底下又伸出一条腿来,甩哒甩哒的,无处释放的样子。
  不管是马还是驴,只要能把第五条腿伸出来,韩伯祥就高兴,就说明它们有精神。这和男人一样,要是裤裆里的东西站不直了,还有个屁用。
  这两天姜美芳一直想和韩伯祥在一起,有很多话要和韩伯祥说,韩伯祥才来到家,找他的人多,都是问公社里的事,问抓进去的人怎么样了,是不是又挨打了,不会要命吧。看得出,家里的人都紧张,都惦念着那些男人。
  姜美芳这个时候没有去找韩伯祥,不合适,这个时候她一个人要是把韩伯祥给霸占了,二韩人有意见。再说了,韩伯祥回来了,不和张大兰说说话也不对,毕竟,张大兰才是韩伯祥的女人。
  没去看韩伯祥的第二个原因是光明个孬熊不让姜美芳出门。
  那天吃过晚饭,姜美芳说找胡佩珍,光明在后面跟着。
  姜美芳说,我找胡佩珍是女人之间的事,你跟着干什么。
  光明说,天黑,我陪着你
  这不是有毛病了吗,姜美芳说,是不是你一听说韩伯祥回来了,你就紧张。
  光明说,是。
  姜美芳说,你紧张个屁啊,人家韩伯祥和张大兰一个屋檐子底下生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姜美芳这样说,心里带着气,气光明,也气韩伯祥,像是把一个人给忘掉了一样,回家里就不出门了。
  今天出来找韩伯祥,姜美芳和光明生了一肚子气,光明把着门,不要姜美芳出去。
  姜美芳说,我有我的工作,我现在不是属于你韩光明一个人,我属于一个二韩大队。
  光明说,属于谁,你也不用黑天出门,黑天谁不睡觉,就你忙。
  姜美芳说,我不是干部吗。
  光明说,你也是我老婆。
  姜美芳说,是啊,我是你老婆,不是你老婆能天天给你做饭,给你洗衣服。
  韩光明说,你没有陪我睡觉,谁个老婆不陪自己男人睡觉,就你不陪。
  光明这样一说,姜美芳的心软了,是的,不和光明一个床睡觉有好些日子了,准确的时间姜美芳真的记不住了,自从和韩伯祥好上,似乎就没有和光明睡过,这个话也不对,中间睡过,都是韩光明硬来的,每次硬来,姜美芳都要挣扎,两口子在床上扭来扭去的,累了,姜美芳就由着他弄,由着他折腾,这让姜美芳没有一点快意,她甚至在韩光明赴汤蹈火很关键的时候问光明一句,好了没有啊。这一问,光明哪里还有精神头,只好草草收场。是的,每一次和光明在一起都没有什么感觉,光明总是差一些火候,差在哪里,姜美芳也说不清。今天光明提出来了,姜美芳躲是躲不掉的,自己是光明的女人,陪光明睡觉是天经地义的事。
  姜美芳说,我回来好不好,你在家等着,回来我们就睡觉。
  光明耍了脾气,光明说,回来我还睡个屁啊,你让韩伯祥吃剩的饭留给我啊。
  姜美芳说,光明你耍什么耍,我怕你啊,去,给你钥匙,到大队部的大喇叭里吆喝去,就说姜美芳找韩伯祥睡觉去了,去吧。
  韩光明就是一个没有屌用的男人,姜美芳硬起来了,他软了。
  韩光明说,他韩伯祥都不当书记了,你咋就还偎他呢。
  姜美芳说,韩伯祥不当书记,他也是二韩的人王。
  今天韩伯祥的状况不好,在韩伯祥看牛房的软床子上,韩伯祥起不来,任由姜美芳想方设法,就是没有反应。
  姜美芳说,伯祥,你老实说,是不是昨天和前天在家里累了。
  韩伯祥说,没有。
  韩伯祥没说瞎话,昨天和前天韩伯祥是在家里睡的觉,张大兰还给韩伯祥烧了一大锅水,给韩伯祥从上到下打扫了一遍,打扫的过程是张大兰亲自执行的,犄角旮旯的地方张大兰都不放过,都给清理了。
  这次回来,韩伯祥身上没有伤,就是人瘦了一点,胸膛子上的肉少了,显得没有以前雄壮了。但是,人挺好,一样都不缺少,这就好。张大兰用手碰着韩伯祥软嗒嗒的兄弟说,以前,他不起来,不干活,我都以为他在外边受了剥削,看来我冤枉了他,这都歇半个月了,他还是没精神,这个家伙懒了,你看着吗,伯祥,真的,他懒了,他不愿意刻苦钻研了。
  在张大兰那里不行,到了姜美芳这里,他还不行,难道真是张大兰说的那样,这家伙懒了吗。
  姜美芳还在努力,这种努力让韩伯祥心里很难过,很是愧疚。
  韩伯祥说,美芳,你说说,是不是不当了书记,他就没有自信心了。
  姜美芳说,别瞎说,我不是给你说过吗,你韩伯祥是个社员,我也跟你,一个二韩,我就看你好。
  韩伯祥抚着姜美芳滑溜溜的后背说,咋就不行了呢。
  姜美芳安慰韩伯祥说,一定是在里面受了委屈,不要紧,过些日子再来。
  看来自己是真的不行了,韩伯祥一个人睡在牛房里,很是懊恼,回来以后,他在心里也是想着姜美芳,他担心自己不干书记了,姜美芳还会来找他吗,心里忐忑了三天,等姜美芳来了,都睡到自己身子底下了,老二不争气,韩伯祥怎么不懊恼呢。
  对自己这个伙计,韩伯祥也怀疑过。
  在公社,关押的小屋子里,马翠花给他奶吃,要说韩伯祥嘴里吃着奶子,心里没有想法,那是假扯,有,韩伯祥五十不到的岁数,干什么都是响当当的,马翠花这样的,三十岁多一些,身子正是熟透的时候,把奶子塞进韩伯祥的嘴里,韩伯祥能光顾着吃奶,心里的想法肯定有,有几次,韩伯祥的手不由自主地游动起来,在马翠花的胸前背后的抚摸。马翠花没有责备他的意思,当时的马翠花两只手抱住韩伯祥的脑袋,让韩伯祥的脸紧贴着自己的胸膛。但是,韩伯祥下面没有反应,一点起色都没有,到马翠花走,离开了小屋子,韩伯祥的那个伙计也没有变化。韩伯祥那个时候没有想的多严重,以为自己内心还是很纯洁的,心里面更多地是对马翠花充满了感激。现在看来,不是了。
  如果往前追溯,最后一次让这个兄弟干活还是和张大兰在一起,就是那个下雪的夜里,韩伯祥吃了一根狗鞭,没有守住自己,跟张大兰来了个你死我活。自己有好多年没有和张大兰这样子战斗了,韩伯祥还记得,自己发动第二次进攻的时候,枪响了,枪是突然响的,韩伯祥心里咯噔一家伙,停下了。再往后,就没有干过,有一次找姜美芳谈话,说二韩的事,姜美芳要,很渴望的样子,韩伯祥推脱了,说有事要办,很急的事,当时确实很急,韩增产进了专案组,韩伯祥不可能去和姜美芳弄那个事。
  这样一想,韩伯祥找到了问题所在,一定是枪的事,那一声枪响把韩伯祥的魂给吓走了,找不回来了。
  黑暗中,韩伯祥手捧着自己的兄弟说,你说说你,多没有出息,这么多年,你怕过谁,你到哪里不是趾高气昂的,到哪里不都硬梆梆的。现在我不这样看你了,我给你总结了一下子,这世上,有两样东西你怕,怕得很,一是拨浪鼓子响,二就是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