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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马翠花的红裤衩

  要过年了,案子丝毫没有取得进展,这让唐成田很头痛,派饭吃了这么多天,没有吃出成绩。晚上开会,唐成田就从吃饭说起,唐成田问,二韩庄的饭怎么样,对不对胃口。没有人回答他。除了副组长罗文彬,都在抽烟,一个会议室云山雾罩的。唐成田说,看来大家在二韩庄吃派饭吃出感情来了,还想继续吃下去,罗组长,谈谈你的看法。罗文彬先清了一下嗓子说,我是这样想的,虽然案子还没有捋出头绪,这也是对我们的考验,我们对党是不是忠诚,我们能不能本着对党对人民负责的态度,有没有不把案子破了誓不回城的决心,我想,我们把二韩庄翻个底朝天,也要把犯罪分子给揪出来,这样对党对人民才算有了交待。罗文彬似乎还要说,唐成田打了一个暂停的手势,唐成田知道,罗文彬是个笔杆子,成立专案组的时候,从宣传科调来的,不说话还好,一说话一套一套的,你让他说到明天早晨,他说的都是政治口号,都是和破案不着边际的话。唐成田说,罗组长,咱说说破案的方法。罗文彬说,抓两个,审审,我不信审不出来。罗文彬一直对唐成田的工作方式有看法,你说说,二韩庄都是些什么人,一个一个的,像个闷葫芦,肚子里都有,都不往外倒。你想让他们主动跑到专案组交待,可能吗,门都没有,你唐成田天天说,要学会循循善诱,你诱出来什么了,几个人除了吃一肚子饸饼子,什么也没有得到。要我看,就是抓,这些刁民,你不动硬的,来真的,他就给你软抵抗。要我说,把局里的那些法子使出来,让他们尝尝厉害,他们就主动交待了。罗文彬说的局里的法子唐成田再清楚不过了,抓过来的疑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揍你,有种的你就忍着,做了你也别说,扛过去了,算你聪明,你回家,局里再找下一个,扛不过去,你狗日的认吧,做没做,主要你招了,就是你,枪毙还是做牢要看你招了多少,能枪毙的,你别想坐牢。唐成田说,抓是一定要抓的,但是,我们不能盲目地抓,要有的放矢,要抓那个嫌疑最大的人。
  那会是谁呢,专案组几个人,围着马灯,把二韩庄的男人拎在桌面上,一个一个讨论。
  专案组的人终于轮到马翠花家吃饭了,这是马翠花盼望已久的事,前天马翠花和来义女人胡佩珍一起赶集,专案组的罗公安要胡佩珍给他买双袜子,罗公安给胡佩珍钱的时候,马翠花看了,他的票夹子里光十块钱的票子就好几张,到底是城里人,有钱。
  她计算了罗组长到她家吃饭的时间,她已经准备好了,一定要让罗组长吃上他自从来到二韩庄以后最可口的饭菜。
  萝卜是青萝卜,这个季节能弄到青萝卜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马翠花是跑到十里外的姐姐家找来的,姐姐家有个菜园,她把萝卜窖在地下,到了春天再挖出来,换一些钱。马翠花要的时候,姐姐很不情愿,姐姐说,这个季节不敢动地窖,动了,进了冷风,萝卜会坏的。骗谁呢,姐姐不给,马翠花找到姐夫。马翠花知道姐夫也是怕姐姐的,马翠花更知道,姐夫最怕的人还是她马翠花。马翠花给姐夫说,你就是偷,你个孬种也给我偷两个。马翠花说姐夫是个孬种,姐夫不敢还嘴,主动扒开地窖,看着自己老婆的脸色,给了马翠花两个萝卜。两个够了,马翠花才不想吃萝卜呢,萝卜这个东西是透气的,吃了,嗝会一个接一个打出来,当然,嗝是谁都会打的,马翠花是怕一不留神打一个出来,如果在罗组长跟前打出一个嗝来,那是多不好的事。
  还有豆腐,在二韩庄,一年到头能吃上豆腐的人家没有几户。你问问当了大队书记的韩伯祥,他家一年能吃上几次,在村里拐豆腐的老叫驴拐一个豆腐要卖三天,老叫驴挑着个豆腐挑子,从这个村转到那个村扯开了嗓子嚎,“豆腐啦,大豆腐。”喊了一个早晨换来一肚子的凉气,他卖不了多少。马翠花刚进二韩庄还觉得好笑,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叫老叫驴呢,多难听的名字,当然,这样的话马翠花不会去问,马翠花猜想,一定是这个男人与别的男人不同寻常,看着老叫驴硬实的身板,就知道他该有多厉害。结果不是的,马翠花还能想起那是个春天的事,在老叫驴拐豆腐的磨坊里,老叫驴三下五去二就交了械。弄得马翠花浑身不是个滋味,说你真是愧对了这么个雄壮的名字,老叫驴说,俺嗓子好,叫一声豆腐,能听几里路。马翠花吃豆腐也不用掏钱。
  猪肉就比较难弄了,要去公社的食品站,要有肉票。像马翠花这样的人家,哪里弄得到肉票呢,如果没有肉,马翠花会觉得这顿饭缺了分量,这个年头,肚子里除了红芋饭,偶尔是萝卜青菜,还有什么,刮得一点油水都没有了。一定要弄到肉。马翠花去了公社,找廖麻子,当年在城北挖大河,马翠花还是个姑娘,在大队的食堂里做饭,廖麻子分管马翠花那个大队,吃住都在河段上。就是在那里,廖麻子对还是姑娘的马翠花垂涎三尺,有事没事动手动脚。好在那个时候人多,廖麻子担心自己的前程,到底是没有犯错误。这个时候去找廖麻子,不知道他还认不认得自己。
  打听廖麻子费了些周折,马翠花实在是想不起来廖麻子的尊姓大名,只记得当年的廖麻子是个什么主任,别人称呼他廖主任,现在问起廖主任没有谁想得起来。有人告诉马翠花说,公社有个廖书记,你去看看。马翠花不知道廖麻子都当了书记了,到那里一看,哦,结果真是廖麻子,他是升官了。
  廖麻子想不起跟前这个女人是谁,尽管马翠花说出了马翠花三个字,廖麻子就是想不起来,马翠花说,廖主任还记得在城北的河段上吗,俺就是那个做饭的马翠花。廖麻子眯起一双小眼,看了看马翠花的那张脸,变了。廖麻子说。廖麻子说变了,就是想起来了。马翠花压住心里的高兴,稍露出害臊的样子说,能不变嘛,都十多年了。廖麻子说,可不十多年了,那时候你马翠花是个多水灵的姑娘。不能提当年了。马翠花心里说,我是没有那个时候水灵了,你也看看你自己吧,以前那脸上的麻子也就老驴蹄子大小,现在呢,兑上水,能养一池子鱼。但是,马翠花说出的话让廖麻子喜欢,马翠花说,想想当年在河段,有你廖主任的关心,那些日子真是一辈子都忘不掉。是啊,是啊。廖麻子说,那时候也没有改口味的饭菜,就是你手巧,会炸麻花,现在想想还余味无穷。马翠花说,廖主任要是不嫌弃俺们乡里穷,去啊,俺还会做别的,都让你尝尝。好,好,廖麻子高兴了,有时间我去,你现在嫁了,是吧,嫁到了什么村。马翠花说,二韩。哦。韩伯祥那个村子,知道,知道。廖麻子还说,你马翠花今天到这里来一定有事,你说。马翠花显得更羞涩了,说,真是不好意思,家里要来客人,想买肉,没有票食品站不卖。廖麻子说,我以为多大的事,买肉啊,我给你写个条子,拿着这个,食品站的王大个子屁都不敢放一个。
  当然,酒是必须的,好在合作社不缺,散酒。纯正的老白干,一斤一毛二,马翠花用个塑料壶,打了二斤。有这二斤老白干,不信撂不倒一个小白脸。
  回到家,马翠花怕是有什么变化,韩伯祥对自己知根知底,怕就怕韩伯祥在专案组跟前说自己的坏话,韩伯祥要是一说,专案组会不会把自己家的派饭给取消了呢。马翠花从下午就开始张望。就开始心跳,突突地跳。
  等到天黑,韩伯祥来了话,要马翠花准备晚饭,韩伯祥还说,弄好点,别弄的跟孙光腚一样,就知道用鸡蛋馍啜,差点没把唐成田给啜回老家去。马翠花故作为难,说,俺能有什么准备,他愿意吃就吃,不愿意吃换个人家。韩伯祥黑着脸说,马翠花,你这个态度不对,一定要让人家吃饱才好,你想想,专案组这些同志多不容易,都要过年了,人家不辞劳苦地在咱二韩吃糠咽菜的,能改善一下就改善一下嘛。马翠花不吱声,看着韩伯祥背着手,踱着方步离开。
  腊月的天,冷,皖北的冷和别的地方不一样,说这个话的是顾玉芬,顾玉芬从上海来也是冬天,下了火车顾玉芬缩成了一团,负责下放知青接待工作的韩伯祥问,你这个同志是怎么了,顾玉芬胀红了一张脸就是不说,人蹲在地上,抱着膝,不动。韩伯祥还问。你这个同志到底是怎么了,有病吗。撑不住了,顾玉芬说,小便,想小便。噢。韩伯祥知道了,要尿尿。看看,大冬天的,既没有甘蔗林也没有青纱账,一望无际的田野,无遮无拦,怎么办。韩伯祥说,你就在这里尿。顾玉芬就让一行人往前走,把燃眉之急给解决了。没走多远,苏珊也坚持不住了。也只好就地解决。顾玉芬说,这是个能把尿给冻出来的地方。外边的冷真的和二韩是有区别的吗,马翠花不知道,她没有出过门,不知道外边的冷是什么样子的,她知道冷是不好受的,她要设法生方把屋子弄得暖一些,要让那个小白脸走进屋子里感觉到和别的地方不一样。
  怕了,罗文彬的怕了不是怕二韩庄的人,老百姓有什么可怕的,罗文彬怕的是二韩人吃的饭。那是什么呀,一块一块硬邦邦的饼子,没有铁齿铜牙你活该在这个地方饿死。这还不是罗文彬最怕的事,让罗文彬吃不下去的是那些户家的环境,那叫脏,叫乱,一个屋子黑黢黢的,臭哄哄的,人还没有到,味就扑鼻而来。然后端出来的碗,那也叫饭,你看不出那是什么做成的,罗文彬只能看到那些人呼噜呼噜地往肚子里咽,自己就是咽不下去。一顿不吃可以忍,两顿呢,两天呢,怎么撑,只好吃,吃得胃里翻江倒海的,老是要吐。
  这家人好,干净。罗文彬一进门就看到了差别,两间屋子,收拾得整整齐齐,一架木梁,吊着一段青花的帘子,有了帘子,就有了内外之分,外面是桌是椅,摆放的规规矩矩的,一杯冒着热汽的开水在桌子上。罗文彬进屋子,马翠花先是让坐,端上水,说你歇着,饭这就好。女人在腰上的小围裙上擦了一下手,摆了一下腰肢,就把女人的风姿给摆了出来,就让罗文彬的眼睛随女人的身影飘来飘去了。
  马翠花把菜端上来,一盘一盘的,放在桌子上,说,也没有准备,咱这个地方也准备不了什么,不知道对不对你的胃口。罗文彬心说,我的天,你就别客气了,你就让我吃好了。还不能说,自己嘴上也要客气一番,大嫂啊,你这太丰盛了,这不是奢侈了吗。马翠花说,什么哟,都是端不出来的菜,怕你见笑呢。没有没有。罗文彬说好,太好了,罗文彬说太好了说的是真话,别说是二韩庄,就是到了公社,到城里,能把一桌子饭收拾成这个样子的也不多。马翠花拿了酒杯,把酒倒满说,罗同志,喝杯酒,暖暖身子。罗文彬说,工作组是不喝酒的。马翠花笑了,工作组工作的时候不喝酒,没有说到了晚上也不喝酒吧。你说,男人有几个晚上是不喝两口的。罗文彬就喝。马翠花一杯,罗文彬一杯,喝着,话也就多了,也就越说越近了,马翠花说,你到了这里,就是到了家里,要随便,要敞开了喝。那是,罗文彬没有了刚进门的拘谨,喝得冒了一脑门子的汗。大有一醉方休的气势。
  酒喝到这个份上,剩下的事就是水到渠成的了,就要看马翠花拿捏的分寸了,这个时候你不能太主动了,你不能急吼吼地去拽男人的裤子,马翠花在这方面有自己的一套,去拽男人的裤子和男人来拽自己的裤子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你说说,你到了跟前把男人的裤子拽掉了,男人干完了回过头还要骂你是个贱货。男人来拽你就不一样了,你看他拽你的时候一身的英雄气概,天不怕地不怕的,等他从你身上爬起来,醒过了神,看到身子底下的女人,他才知道他干了什么,你不要说话,躺在那里,带一点生气的样子,他就软了,就认你宰割了,马翠花经历了太多这样的斗争,斗争来斗争去,最后倒下的不是马翠花,是那些男人,有钱的你掏钱,没有钱的你从家里拿粮食拿鸡蛋,实在拿不出东西来,记你的账,有了你主动给,别让我讨,讨这样的账,谁都不好看。反正,你不能白干了,当然也有白干的,比如韩来义,想到韩来义马翠花就生气,她生气的不是韩来义不给钱,韩来义给了,是马翠花没要,让马翠花生气的是,这样的事不该你韩来义干,在二韩庄,谁不知道韩来义胡佩珍是一对恩爱夫妻,谁不知道,胡佩珍对待马翠花像亲妹妹一样,有几个女人正眼看过她马翠花,不光是没有正眼看过,骂马翠花的唾沫腥子能淹死人。胡佩珍不一样,胡佩珍说,没有女人愿意过这样的日子,她马翠花要是有一点办法,她能这样糟蹋自己吗。马翠花家里的重活,出体力的活,找不到人干,不是二韩庄的男人不愿意帮她,是不敢,是怕家里的女人把自己的一张脸挠成秋后的白茬地一样,一道子一道子的。出于信任,马翠花家里干不动的活她会去找韩来义,那是秋后,生产队分了几口袋红薯,这个时候分的红薯都是过冬吃的,都是要窖藏起来的,韩来义一口袋一口袋把红薯给马翠花背到家,给马翠花挖了个红薯窖子,一个半天韩来义忙得吸烟的空都没有,按照马翠花的想法,这个时候的韩来义哪里还会动别的心思呢,累也累垮了,他还能动?结果就是那天,掌灯时分,韩来义把马翠花按倒在床上,硬硬的做了,开始马翠花反抗了,是真反抗,就是不让韩来义做。等她看到韩来义的一张脸扭曲了,眼睛红了,她不反抗了,她知道,这个男人疯了,不顾一切了,真要是拒绝了他,会不会有别的意外发生,也许韩来义有这样的想法不是一天两天的了,韩来义是按耐不住了,才对她下了手。完了,韩来义掏了两块钱放在桌子上,马翠花给他塞了回去,马翠花说,你把红薯窖子埋好了,再走。
  马翠花首先要把前期的铺垫工作做好,所谓铺垫的好,就是要含而不露,要若有若无,要让他脑子发热了,他才会来扒你的裤子。马翠花也知道,对这个罗文彬,和别人是有区别的,毕竟,罗文彬是个有前程的人,他会有所顾忌,不会像二韩庄的男人们一样疯狂。
  又碰了一杯,马翠花的眼睛迷离了,她夹了菜,自己不吃,往罗文彬嘴里送,罗文彬推让,马翠花说,你是公安,俺是农民,都说军民一家亲,你不吃就是见外了。罗文彬张了嘴,菜没有送罗文彬的嘴里,马翠花的手抖了一下,掉了,人也软软的伏在桌子上。罗文彬站起身,踉跄了一下,说,小马,喝多了吧,我扶你,扶你睡觉。
  青花帘子的后面果然别有洞天,果然是个能让男人骨头发酥浑身发软的地方。要说,罗文彬的脑子还没有到浑然不知的地步,他也想到离开,想从马翠花的床前挪开脚步,是马翠花一张脸留住了罗文彬,马翠花的脸因为有了酒就有了娇憨的意味,就有了妩媚的神态。还有,罗文彬搀着马翠花走到床前,马翠花的手握着罗文彬的手,握得紧,握得有力,手与手之间在传递着信息。是罗文彬需要的那种信息。罗文彬的胆子大了,他开始剥马翠花的衣服。
  马翠花穿了一个红裤衩,实在让罗文彬意外,马翠花的红裤衩是真正的红,大红,传统的中国红,这种红红得妖艳,红得炫目,红得让罗文彬的血脉从脚底窜到了脑袋瓜子上,他不能自已了,膨胀的血管在胸腔在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激荡,他要找一个地方,要安顿那个被这种红引逗得既斗志昂扬又不知所措的家伙。他一把扯去了马翠花的裤衩,他要去面临真正的战斗,他不能容忍这个不知所措的家伙,要告诉他,这种斗争是你来我往的,是你死我活的,一定要从容不迫,一定要脚踏实地,慢慢地去征服她,才能最终占领她。      
  马翠花的红裤衩被罗文彬随手扔在了床头,挂在床头的一跟木棍上,像一面旗帜,随着床的摇晃来来回回地摆动。
  关于马翠花的红裤衩还是要说说的,马翠花在二韩庄是个政治上不要求先进,生产上更不要求积极的人。当然,村子里也没有人这样去要求她,一个不求上进的人,你再怎么要求她也不会努力。何况,不管是政治上要求先进,还是生产上做到积极,都是有物质和精神上的奖励的,到了年底,会给你发一个洗脸盆,发一个茶缸子,都是瓷的那种,上面用红字写上“劳动先进分子”,或者“政治先进分子”这是多少人想得到的,一个生产队都难得评上一个,想想马翠花这样的,就是努力了,恐怕也没有她的份。
  马翠花也有积极的时候,今年,午收季节,割麦子,第一生产小组竖一面红旗,谁夺得的红旗次数多,谁能得到五十斤麦子,五十斤麦子可不是小事,蒸馒头能蒸好几锅子,够一家人美美地吃上好多天,谁不争呢,都拼命,你超我赶的,争先恐后的,今天张三夺了红旗,明天红旗又落在了李四家,那个场面不仅是热火朝天了,那叫壮观,第一生产小组的麦子因为有了这样的你争我夺,收割的进度一直遥遥领先其他生产小组。马翠花没有加入这样的争夺,她知道,她不管怎么争她也争不过胡佩珍,争不过老叫驴的女人,她甚至争不过池喇叭。她凑什么热闹呢。但是,谁都没有想到,在最后一天,马翠花突然爆发了,最后这一天的争夺已经失去了悬念,整个午收时节,老叫驴女人已经是获得了七次红旗,离她最近的胡佩珍也有两次的差距,所以这一天的收割就显得风平浪静,谁能想到马翠花这个时候起了劲呢,在别人看来,马翠花你就是夺了一次红旗又有什么意义呢,你还是评不上先进,也得不到五十斤麦子。马翠花有自己的想法,马翠花低下头,弯下腰,右手镰,左手麦,一下,又一下。马翠花身边的胡佩珍说,翠花,歇歇。喝一口水。马翠花不歇。任凭头上的烈日无遮无挡洒下来,她的前方只有一面红旗,今天,没有什么能比红旗对她的诱惑更大的了,她要不惜一切力气去得到它,去占有它。
  马翠花夺得一面红旗,虽然只是一次,她所产生的意义是不同的,大队书记韩伯祥对她进行了口头表扬,韩伯祥说,不容易,马翠花都要求进步了,我们的社会主义建设一定会大有希望的,有了马翠花这样的精神,实现共产主义的一天一定不会太遥远。
  接下来的事情韩来义纳闷了,马翠花把红旗带回了家,没有交上来,韩来义不能不去找她,第一生产小组的旗帜,是每天都要在二韩大队第一生产队的田间地头飘扬的,没有了这面红旗的招展,社员干活就没有了动力。韩来义说,马翠花,你把红旗交出来。马翠花说,丢了。丢了,韩来义说,怎么会丢。马翠花说,得到一个红旗,我就想谝谝,我挂在门旁的,我想挂一夜,结果就丢了。丢了红旗可不是小事。韩来义给韩伯祥作了汇报,韩来义说,书记,你说说,这是不是有人在破坏社会主义。韩伯祥不吱声,点上一支烟,吸一口,又吸一口,回头对韩来义说,先不声张,你再做一面红旗,要让你们第一生产小组的红旗飘扬下去,记住,社会主义的红旗是丢不了的,我们有的是。韩来义说,就不找了,就这样把坏分子给放了。韩伯祥说,我找。
  红旗不会丢,一定是马翠花做了手脚,这个女人,不知道又打了什么鬼主意。韩伯祥把马翠花找来,在大队部,两个人,这样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范围扩大了,影响也就大了。到时候不好收场。
  韩伯祥说,马翠花,说说吧。
  马翠花说,说什么。
  韩伯祥说,我今天把你带到这个地方,你能没有一点想法。
  马翠花说,我的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想法。
  韩伯祥说,好,那我问你,红旗呢。
  丢了。
  韩伯祥说,马翠花,别装了,我单独和你谈是在给你机会,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说小了,你这是破坏生产,往大了说,你这是破坏社会主义,红旗是干什么的,红旗就是我们的生命,我问你,生命会不会丢。
  马翠花说,会,人死了,生命就丢了。
  韩伯祥用手掌连拍了两下桌子,马翠花,你这是执迷不悟,再这样下去你会毁了你自己,你知道吗。
  马翠花说,知道。
  那就把红旗拿出来,这个事就到此为止,不再追究。
  马翠花说,拿不出来了。
  怎么回事。
  改了。
  改了什么。
  马翠花扭捏了一下说,衣服。
  衣服也要拿出来。
  马翠花说,不能拿。
  为什么不能拿。
  马翠花说,书记你真要看吗。
  要看。
  那你说,不追究了。
  不追究了。
  马翠花把裤子脱了,脱得韩伯祥一愣一愣的,说,马翠花你不要乱来。
  马翠花说,书记你紧张什么,你不是要看看吗。我做了裤衩。
  真是,裤衩就穿在马翠花身上,通体的红,红得耀眼,在马翠花的小腹小面是“第一”两个字。马翠花转了一个身。屁股上四个字,“生产小组”。韩伯祥又好气又好笑,还不能笑。韩伯祥故作沉下脸说,不像话。
  一个晚上开会,大队会计点名,连喊了三遍第一生产小组,因为韩来义有事,没有来,没人答应。大队会计说,第一生产小组上哪去了。韩伯祥想到了马翠花的裤衩,心说,第一生产小组在马翠花的裤裆里。这样想,韩伯祥自己在一旁笑了。
  对于马翠花来说,这算不上是一场战争,仅仅是打了一个照面,罗文彬就偃旗息鼓,丢盔弃甲地败下阵去。就男人而言,在马翠花看来,差别不大,不管是农村的还是城里的,一开始都急吼吼的,都满怀壮志,大有掠城拔寨的气势,这种气势来得猛,去得也快,普遍缺少步步为营稳打稳扎的实战经验。要说有差别,农村男人更具备侵略性,更能展示出男人的张狂和霸气,这种张狂和霸气只要经女人稍微点拨和调教,就会有一个长足的进步。孙光腚就代表了这样的一部分人。作为城里人的代表罗文彬的差距大了许多,也许罗文彬也想把这场战争坚持下去,把身下的女人给收拾了,收拾得服服贴贴,这样会让他有成就感。会让他觉得作为男人,他行。然而,行与不行不是用嘴说出来的,是靠实战干出来的,按照马翠花的总结,在这方面,还是农民好,农民有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