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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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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作者:胡莹)

  我吃惊地问沙曼:“难道在汪远实业的背后,真的还隐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吗?”
  沙曼说:“我知道你肯定不相信,走吧,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让她来告诉你事情的真相……”
   “去哪里?要见的人是谁?”我有些怀疑地问道。
  沙曼挥挥手,有些烦躁地说:“走吧,去了你就知道了!”
  在钓鱼台国宾馆后面的一个四合院里,隐藏着一栋幽静的别墅楼。我在这座别墅居然见到了年愈80岁的汪涵,她的出现让我异常震惊!这个老太太不是早就躺在D18坟墓里吗?为何现在却活生生地出现在我面前?据沙曼介绍,汪涵自从10年前离开汪远实业集团后就居住在这里。每天依然早早的就起床了,在院子里练完剑,简单的吃过早餐,接着就开始欣赏音乐,那全是一首首怀念知青生活的老歌,或者可以叫做知青歌曲大连唱。偶尔会有汪远实业集团的秘书过来让她看一份重要的文件,当然这类文件一般都是陈凯和志明决定不了的重大事项。她从来也不外出,一切生活起居用品都有保姆和秘书采办,她从不过问价格和数量,只关心国际国内新闻。她有一部苹果手机,可是里面只存了陈凯和志明的手机号。她用手机主要就是随时随地上网看新闻,了解国际国内重大事件,尽管80多岁了,却依然保持80后的心态,不得不令人佩服。
  “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在一阵激动人心的知青歌曲声中,一位满头银发,精神灼烁的老人出现在会客厅里。只见她着一身紫色金丝绒旗袍,胸前别着一朵大大的黄金玫瑰胸针。右手腕上戴着一只宽大的纯金手镯,左手腕上是一串海南黄花梨木的佛珠。见我们几个走进来,汪涵不由自主的将左手上的佛珠退了下来,拿在手里,一粒一粒地摩挲着,神态及其安详地问道:“你怎么把他们带到这里来了?”
  沙曼毕恭毕敬地走上前,弯下腰,轻轻地回答:“汪总裁,这位作家朋友想听听汪远实业最真实的故事,也是您最真实的故事。”
  汪涵脸上的表情动了动,眉毛抖了几抖,依然神态安详地双手合十到:“给客人上龙井。我就先给作家朋友讲讲饮茶的故事,也就是历史上皇帝对茶的贡献……”
  我看了看沙曼,她正低着头在品尝杯中的龙井,便不知可否地点点头。
  汪涵接着说道:“我首先说说宋徽宗与《大观茶论》。
  宋徽宗赵佶(生于1082年,死于1135年)酷爱饮茶,精于茶道,善于点茶。在北宋大观年间,著有一部《茶论》,后人称之为《大观茶论》。在中国历史上以皇帝的身份撰写茶叶专著,恐怕是绝无仅有的。
  全书共二十篇,对北宋时期蒸青团茶的产地、采制、烹试、品质、斗茶风尚等均有详细记述。其中“点茶”一篇,见解精辟,论述深刻。书中记录了宋朝浓厚的饮茶风气——天下人都用茶来宴席宾客,上到王公贵族,下到黎民百姓,无不沐浴在茶水之中,受茶水的熏陶,推崇茶水的高雅、宁静。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北宋以来我国茶业的发达程度和制茶技术的发展状况,也为我们认识宋代茶道留下了珍贵的文献资料。同时,它还对中国茶文化的传播起到了重要作用,特别是对近邻日本、朝鲜产生的影响更大。现代日本茶道文化协会负责人森本司郎在其所著《茶史漫话》中也认为:正是中国的“斗茶”哺育了日本的茶道文化。”
  我忍不住插话道:“汪总裁,您为什么这么喜欢喝茶?”
  汪涵笑笑说:“因为我爷爷那辈就是做茶叶生意的,自然会喜欢喝茶品茶的。我爷爷的茶庄生意当年都做到了东洋日本国……”
  汪涵对茶道的精通真的没得挑剔。她继续涛涛不绝的说道:“其次讲讲朱元璋与散茶的发展。
  明代的贡茶数量有增无减,特别是地方官吏,每年在上面下达的贡额之外,层层加码,贪污受贿者不在少数,茶区百姓受尽贡茶之苦。加之,到了明代,各地散叶茶不断发展,而且不少茶叶质量已超过团饼茶,而且制作方法简便,不像团饼茶那样耗时费工。在上述背景之下,明太祖朱元璋根据若干奏章的反应,了解了真实情况后,决定对贡茶进行改革。于洪武二十四年(也就是公元1391年)九月下达了一道诏令,称:“诏建宁岁贡上供茶,罢造龙团,听茶户惟采芽茶以进,有司勿与。天下茶额惟建宁为上,其品有四:探春、先春、次春、紫笋,置茶户五百,免其徭役。上闻有司遣人督造纳贿,故有是命。”意思是说,从此以后,不要再进贡团饼茶,更换进贡散叶茶,减轻茶农的劳苦,对于督造贡茶的官吏,也不准趁机加码、受贿。
  朱元璋发布的这道诏令,当然不能算作革命之举,因为没有从根本上废除贡茶制度。但也有其进步的意义,它减轻了茶农的部分劳苦,打击了一下贪官污吏;从中国茶类的发展来看,朱元璋的诏令确实对当时散叶茶的发展起到了积极的促进作用。团饼茶由此走向衰落,而中国各地名优散茶的种类和数量却显著增加。现今遗存并继承发扬的各种历史名茶,都与明代大力发展散叶茶有关。因此,明太祖朱元璋罢造龙团的这道诏令,无疑对中国名优茶的发展起到了关键性的促进作用。”
  沙曼不时的抬腕看看手表,心情显得有些急不可耐。汪涵好像看出来了沙曼的焦急不安,她端起盖杯,轻轻地抿一小口茶水,慢慢地品尝着。
   “再讲讲康熙与碧螺春。
  凡是品饮过碧螺春的人,都会十分赞赏它的嫩绿隐翠,叶底柔匀,清香幽雅,鲜爽生津的绝妙韵味。但鲜为人知的是其名之来历,还有两个逸闻趣事呢。
  据说洞庭东山有座碧螺峰,石壁里生长着几株野茶树。每年春天,当地的老百姓都会背着茶筐前去采摘,炒制饮用,如此数十年,不见饮用者出现任何异状,当地百姓身体较之其他地区还更为健康、强劲。康熙朝的某一年,到了摘茶时节,老百姓又来采茶,茶叶长得特别茂盛,采多了筐装不下,只好把茶放在怀里。没想到茶受到体内热气蒸熏,突然散发出浓烈的异香,采茶者不约而同惊叫起来:“吓煞人香!”意思是香到极点了。于是,这种茶便叫做“吓煞人香”。从此每逢采茶时节,当地百姓无论男女老幼,都采茶置于怀中,回家加以精制。有个叫朱元正的当地人,特别精于制作“吓煞人香”,他家的茶叶尤称妙品,每斤价值三两白银。
  康熙三十八年(1699),皇帝南巡,巡抚宋荦负责迎接。宋荦是著名诗人,精于书画,也擅长品茗。他深知康熙不喜铺张,眼下又是仲春时节,便令下属去买朱元正家的“吓煞人香”。康熙来到太湖,正陶醉在洞庭东山的秀丽风光中,宋荦进献了“吓煞人香”。只见茶条索紧结,卷曲成螺,白毫显露,银绿隐翠,煞是可爱。一经冲泡,恰似白云翻滚,清香袭人。品饮下来,更觉鲜爽生津,滋味殊佳。康熙随后问此茶何名,宋荦奏曰:“此乃当地土产,产于洞庭东山碧螺峰,百姓又称之为‘吓煞人香’”。接着解释“吓煞人香”就是香极了的意思。康熙说:“茶是佳品,但名称却不登大雅之堂。朕以为,此茶既出自碧螺峰,茶又卷曲似螺,就名为‘碧螺春’吧!”于是,好茶便有了一个相匹配的美丽名字:碧螺春。”
  “最后再讲讲乾隆与龙井茶。
  西湖龙井茶在清代名声雀起。据清乾隆进士袁枚写的《茶》记载:“龙井茶:杭州山茶处处皆清,不过以龙井为最耳。”同为乾隆进士翟灏的《湖山便览》也载:“杭郡诸茶,总不及龙井之产,其茶作豆花香,色清味甘,词人多见称誉。” 龙井茶的名声与乾隆皇帝密不可分,他曾多次来西湖天竺、云栖、龙井等地巡幸茶事,观采茶、炒茶作歌,留下一段佳话。
  史载,乾隆皇帝六次南巡到杭州,曾四度到过西湖茶区。他在龙井狮子峰胡公庙前饮龙井茶时,赞赏茶叶香清味醇,遂封庙前十八棵茶树为“御茶”,并派专人看管,年年岁岁采制进贡到宫中,“御茶”至今遗址尚存。乾隆十六年,即1752年,他第一次南巡到杭州,在天竺观看了茶叶采制的过程,颇有感受,写了《观采茶作歌》,其中有“地炉微火徐徐添,乾釜柔风旋旋炒。慢炒细焙有次第,辛苦功夫殊不少”的诗句。皇帝能够在观察中体知茶农的辛苦与制茶的不易,也算是难能可贵。乾隆皇帝不是死在任上的,而是“知老让位”的。传说在他决定让出皇位给十五子时(即后来的道光皇帝),一位老臣不无惋惜地劝谏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呵!”一生好品茶乾隆帝却端起御案上的一杯茶,说:“君不可一日无茶。”这也许是幽默玩笑之语,也许是“我应该退休闲饮”之意,或者是兼而有之。”
  汪涵慢慢品着茶香说道:“下面我再重点讲讲我下放到农村那10年间发生的一切事件……”
  那段当知青的历史已被深深地刻入岁月的年轮,正所谓岁月如歌,我们的青春化作了天边绚丽的彩霞,夜空熠烂的星月,我们的年华溶进了乳白的胶水和甜蜜的蔗汁在流淌。一步一步地,我们艰难地走过来了。我们走进农村的广阔天地,走进贫穷而又闭塞的乡村,我们迎来了滚滚春潮,迎来了新的时代,但我们已不再年轻。
  1969年底,汪涵时任北京某区文化局长的丈夫因作家的立场问题被批斗,一个月之后,忍受不了这非人的折磨而上吊自杀了。汪涵的爷爷和伯父建国前是青岛有名的大资本家,绸缎庄和茶庄买卖非常红火,都做到了东洋日本,他的父亲汪远还曾经在日本留学三年。当年汪家也是青岛港上有名的大富商,家里保姆佣人雇了好几个,汪涵16岁之前过的可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资本家娇小姐的日子。赶上这个特殊的年代,受苦受难也就没有人能够代替了。
  匆匆处理了丈夫的后事,36岁的汪涵便带着4岁的儿子陈凯,被下放到河北最偏远的一个叫邢家村的小山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村里的农民对这北京来的母子二人还算照顾,知道汪涵从小没干过活,没吃过苦,知青点的领导就把她安排在村小学教书,这样也方便照顾4岁的儿子陈凯,一个月只有几块钱的工资。汪涵的工作比一般的女知青是要轻松的多,可是毕竟从大都市来到这个小山村,生活习惯上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比如一日三餐,就和在北京不一样。一大早,汪涵就在公鸡的“够够楼”的鸣叫声中起床,点着柴火用大锅烧水做饭。最要命的是,生活用水,还要亲自挑着两只水桶到村西头的一口深水井里去挑。光那条三米多长,粗粗的井绳就够汪涵摆弄一阵的,因为绳子一端系了个铁钩子,是用来挂水桶的。水桶续到井底之后,手拿井绳的人得有技巧的左右摆动绳子,使水桶沉入水中,将水桶打满水,然后再用两只手倒替着一下一下的将水桶提到井口以外。
  这天下午放学后,汪涵发现儿子陈凯发烧了,就急忙抱着他去了镇上的卫生院,打完小针又脚不沾地的赶回来做晚饭,可是一掀开水缸的盖子才发现,水缸已经干了。她把儿子安顿好,嘱咐他好好在家呆着,她要去西井挑水。陈凯正是调皮的时候,他怎肯听话?虽说还发着高烧,可是打了退烧针以后明显有精神了。妈妈前脚刚走,他就溜出去到街上玩去了。
  也是该着要出事,汪涵在把水桶续到井底,左右摇摆几下,准备打水时,那井绳一端的铁钩子居然脱离了水桶,刚刚打满水的铁桶,没有了井绳的牵绊,眼看着在井面上晃悠两下就沉入水底了。这可咋办呢?家里水缸都干了,晚饭怎么做?衣服怎么洗?正在汪涵趴在井口上,拼命捞水桶的时候,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传来:“汪大姐,是不是水桶沉底了?来我看看帮你捞上来。”
  汪涵直起腰,抬起头来,眼前一亮。这么帅的小伙子,脸蛋这么白,在农村是不多见的。她红了脸,有些羞涩地说:“嗨嗨,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摇晃了两下,水桶就脱钩了,现在都沉水底下看不见了,怎么还能捞上来啊?”
  小伙子一边往下脱着棉袄,一边说:“叉井。踩着井边的石头,一步一步叉到井底,再用扁担捞水桶。”
  汪涵大吃一惊:“还要下到井里去啊?你行吗?”
  小伙子憨厚地冲汪涵笑笑,说:“大姐,你就放心吧,捞水桶这种活俺是经常干。不信你打听打听,邢家村挑水的老少爷们儿,谁没找俺邢玉亮捞过水桶?”
  水桶捞上来之后,汪涵非常感激,说:“今晚我去镇上给凯凯打针,顺便买了半斤肉,打算包饺子,玉亮兄弟晚上就过来吃饺子吧。”
  邢玉亮挠挠头皮,憨厚地说:“大姐你也不容易,饺子就留着给小侄儿吃吧,你要是不嫌弃,俺吃完晚饭想去你那里借几本书看,听说你从北京城里带来很多书?”
  汪涵把扁担放在右肩上,做了个走起的动作说:“想看书是好事啊,有空就过去拿了看吧,我先回了,孩子还在家等着我。”
  汪涵挑着一担水回来,却发现家里院门开着,叫了两声没人答应,知道这个淘气的儿子又跑出去玩了。可是,天这么黑了,他会去哪里呢?真要气死人了。
  汪涵在村里转了一个圈,终于在村前的小河边找到了凯凯,他已经将半个身子都下到河里去了,汪涵抱他上来的时候,凯凯还挣扎着喊:“妈妈,小鱼儿,河里有小鱼儿……”
  这么一折腾,时间就很晚了,汪涵也没有心情包水饺了,匆匆吃了晚饭就把凯凯哄睡下了,估计是去河里捞鱼又受凉了,红扑扑的小脸上露出了笑靥,真是童心无忌,睡得正香呢。
  汪涵盯着儿子的小脸看了半天,长长地叹了口气,拿起刚给儿子换下的脏衣服开始搓洗。院门“吱扭”一声就开了,汪涵端起煤油灯向外照了照,问道:“谁呀?进来吧。”
  一个洪亮的声音传过来:“大姐,俺是邢玉亮啊!”
  汪涵心里一阵莫名的激动,嘴里说道:“是玉亮兄弟啊,快屋里坐。”
  邢玉亮站在炕前,双手拢在棉袄袖子里,腼腆地说:“不用坐了,俺是来借书的,大姐你快找找,俺还得回家照看孩子哩。”
   “你照看孩子?谁的孩子?”汪涵觉得好奇,就又追问了一句:“玉亮兄弟,今年多大了?娶媳妇了?”
  邢玉亮低下了头,低低的声音说:“俺都24岁了,前年娶了邻村的丛梅花,今年春上生孩子时难产死了,留下一个小闺女,快满10个月了,平时都是寄养在本村的大姨子家,由孩子她大姨帮俺带着,我得偷着到外面干瓦匠活,打些零工,挣几个零钱好还账啊。”
  汪涵有些怜悯地问道:“那你父母呢?他们为什么不帮你带孩子?”
  邢玉亮哽咽着说:“俺爹俺娘早就走了,俺都不记得他们长啥模样……”
  汪涵有些不知所措,心里埋怨自己不该问得这么冒失。
   “也是个命苦的人啊!我这里也没有稀罕东西,给你包饼干,拿回去给小孩吃吧。”
  邢玉亮接过饼干和书,低下头,千谢万谢地倒退着出来了。
  汪涵在邢家村当小学教师,工资虽然低廉,却也轻松。每天上课下课,也算平安无事,波澜不惊。闲暇时间汪涵就教儿子陈凯读书、练习写毛笔字,生活虽然清苦,却也奇乐融融。
  自从替汪涵捞了一回水桶之后,汪涵对邢玉亮的印象就格外的好,邢玉亮也经常借故到汪涵家里帮着干些脏活、重活,也真帮了汪涵母子不少的忙,两人的关系迅速拉近,不知不觉就开始向恋人关系方面发展。
  这天晚饭后,汪涵正在教陈凯练习毛笔字,一个三点水的小点儿,陈凯却怎么也写不好,开始赌气不写了,汪涵便耐着性子,手把手地教他练习。写了一会儿,陈凯抬起头来,对妈妈说:“妈妈,我不想写毛笔字了,我困了想睡觉。”
  汪涵心疼地拦过儿子,轻轻地亲吻着他的脸庞,说:“儿子,你记住了,你是一个男子汉,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是我们汉族人的骄傲!不能一天不写毛笔字,累了可以休息一下再写,懂吗?”
  小小年纪的陈凯懂事的点点头说:“妈妈,我懂了,我一定好好练,把毛笔字练的和爸爸写的毛笔字那样好看。”
  不知什么时候,邢玉亮已经悄悄的走到屋里来了,汪涵回头看了一眼说:“我今晚不舒服,就别那个了……”
  邢玉亮轻轻握着汪涵的手说:“是不是太累了?我给你敲敲后背?”
  汪涵摇摇头,轻轻地附在邢玉亮的耳边说:“不是。我老感觉恶心,是不是有了……”
  邢玉亮还没反应过来,耳朵特尖的陈凯高声叫道:“妈妈是有了小弟弟了吗?”
  吓得汪涵赶紧伸出手来捂陈凯的嘴巴:“儿子,别写毛笔字了,快进里屋睡觉去……”
  陈凯听到妈妈让他去睡觉,他立刻把毛笔一撂,哧溜一下就钻到里屋去了。
  邢玉亮也明白过来,紧紧地拥住汪涵说:“真的吗?你真的有了?”
  汪涵点点头说:“可能是。都两个月没来例假了,你想好了这个孩子怎么办?要还是不要……”
  邢玉亮急不可耐地说:“那还用想?我的孩子我当然要啦!”
  汪涵看了看邢玉亮,反问道:“怎么要?我爱人一年前就去世了,我现在又怀孕了,还要生下来,我哪里还有脸面对村里的乡亲们?哪里还有脸面对学校的老师和学生?”
  邢玉亮说:“赶紧结婚啊!咱们明天就去公社登记去,好让我们的孩子名正言顺的出生啊!”
  汪涵听到这里,低下了头,感动地抽泣起来:“我的出身不好,又比你大了十二岁,真结婚就太委屈你了……”
  邢玉亮斩钉截铁地说:“你出身不好又不是你的错;你比我大十二岁我不嫌弃你,你还怕什么呢?”
  第二天,两个人趁着天还没亮,就悄悄的起来赶路去了人民公社。本以为很简单的一件事,没想到却碰了一鼻子灰回来了。
  为什么?邢家村大队的书记不给他们出结婚证明,理由就是邢玉亮是贫农出身,而汪涵是资本家出身。邢玉亮一气之下跑到东北打零工去了,他一走就是大半年,汪涵生孩子时身边没有一个亲人,也不敢到医院去,是她自己给自己接生的。听到“哇哇”的哭声,汪涵知道这一定是一个男孩,而且还是一个性格倔强的男孩。汪涵决定给这个孩子取名就叫志明。

  转眼十年过去了,在1979年的知青返城大潮中,汪涵绞尽脑汁,托关系、找门路,想方设法要回到北京。其时,陈凯已经是13岁的初中生了,可能是继承了汪涵的基因,陈凯的学习成绩非常好。邢玉亮的女儿丛倩也已经10岁了,天天跟在陈凯屁股后头玩儿。
  经过多方努力,汪涵终于拿到了病退回城的手续。时年46岁的汪涵对着一张薄薄的回城调令,是唏嘘不已。整整10年啊,人生最美好的时间就这么样奉献给农村的广阔天地里了。人生能有几个10年?我还能再活几个10年?虽然办好了同意回城的手续,可是安排工作时却没有找到理想的岗位。想想那个单位愿意接收一个46岁的刚刚从农村平反回城的中年妇女呢?汪涵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先把儿子陈凯和志明的学校联系好,让儿子安心上学,然后她再慢慢找工作。幸亏有一大笔丈夫陈国栋平反后的补发工资,使母子三人在生活上暂时还不用担心。
  这天上午,汪涵把儿子送进学校,回来的路上发现路边的电线杆子上贴着一张红纸,走上前一看原来是一张招聘启事。很简单的几句话,用小号狼毫笔写在上面,很是工整。“嘿!这么漂亮的毛笔字,用来写这个可真是屈才了。”看看是刚贴上去的,背面的浆糊还未干。她伸手结了下来,自言自语道:“我就收藏了吧。如今还有几个人能把毛笔字练到这个程度的?”
  等到把整张纸都结下来,拿在手里仔细欣赏时,却发现了一个天大的商机。招聘信息大概内容如下:因我街道办事处所辖服装厂管理不善,连续三年出现亏损,已无力经营下去。现高薪诚聘管理英才,男女不限,年龄不限,重在有管理和组织能力,有意应聘者请联系远华服装厂负责人沙远华同志。后面是联系电话、联系地址和年月日。
  汪涵心里一阵激动,顺着上面写的地址,一路找来,没用半个小时就走进了远华服装厂。这是一个干净的院落,几排红砖瓦房整齐地排列着,车间里虽然已经看不到上班的工人,从窗户望进去,一台台电动缝纫机依然摆放在那里,边上是一摞摞做好的童装。最前边是一栋三层高的小洋楼,上面挂着远华服装厂的牌子。一楼的办公室里有几个男男女女在喝茶聊天。
  汪涵整理一下自己的表情,伸手敲敲门,走了进去。汪涵环顾着办公室里的摆设,轻轻的问道:“请问哪位是沙厂长?”
  “我就是。您有什么事情啊?”
   汪涵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办公桌旁,坐着一个年约六十的男子,理着板寸的头型,多半头发已经变成白色了。他身边站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穿一身红色灯芯绒衣服,戴着一枚粉色发卡,显得很活泼可爱,老人手里拿着一把梳子,看样子正在给小女孩梳辫子。
  对面办公桌上办公的一个年轻女子忙起来倒茶。
  汪涵顺手展开招聘启事说:“谢谢!我是来应聘的,可以和您谈谈吗?”
  沙厂长依然不温不火地给小女孩扎上红绸子,还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然后轻轻的吻了吻小女孩的脸,说:“乖乖,我的好曼曼,到外面找你沙克弟弟玩球去,爸爸要和这个阿姨谈工作了,啊。”
  沙曼答应着,从墙上摘下一只装在网兜里的小皮球,一蹦一跳的离开了。汪涵想:这个小丫头比我家陈凯小不了几岁,怎么不去上学呢?
  从交谈中,汪涵知道了沙厂长名叫沙尔克,因老伴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一直未生育儿女,五年前老伴并发心梗去世了,沙尔克就去孤儿院领养了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给这两个孩子分别取名叫沙曼和沙克。现在两个孩子都8岁了,沙尔克正在联系学校,准备转过年来送他们去插班上二年级的文化课。可是两个孩子各有特长,沙克一心踢球,是个十足的小球迷;沙曼天生一副好嗓子,唱念做打样样是无师自通,沙尔克是满心欢喜。决定把沙克送进国家体育队去好好培养培养;又把沙曼送进了北京市一家著名的儿童舞蹈学院学习。
  沙尔克喝了口茶,缓缓道来:“我今年整60岁了,身体也不太好,加上服装厂做的都是童装,没有销路,效益一年不如一年,现在是入不复出了,我决定退休,把企业交给有能力的年轻人来干。”说到这里,沙尔克有些疑虑的看看汪涵,问道:“恕我直言,姐姐您今年什么岁数?能行吗?”沙尔克的言外之意是:你年龄也不小了,能管理好这个服装厂吗?
  汪涵早就看出来沙尔克的担心了,她笑笑说到:“沙师傅,您甭担心这个,年龄不是创业的障碍。我实话告诉您,我今年46岁了,下放到农村整整10年,刚刚办好了回城手续,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正好看到您贴的招聘启事了,就决定过来试试。”
  沙尔克继续问道:“你在农村都会干什么工作啊?”
  汪涵答道:“我在村里当小学教师,一个人教四个班的语文和数学。那里的孩子多,老师少,每个年级都分四五个班,每个班级都是一个老师负责到底。我下乡的时候,从北京的家里带过去一台缝纫机,原来是准备自己家人做衣服用的,可是没想到,那个村里连一台缝纫机也没有。自从我去了之后,村里的老乡们,逢年过节,都从集市上买了布料来找我给他们做衣服。开始的时候我只给孩子们做,后来我就去书店买来裁剪方面的书籍,自己边看边学,连大人的衣服我也会裁剪会做了。就这样,一做就是10年,从来没有间断过。连缝纫机出了故障我都会自己修理,所以,我想管理这个服装厂应该不成问题……”
  谈到这里,沙尔克突然拍手鼓掌道:“好!看来我的远华服装厂后继有人了。这样吧,还有些细节问题,我们再找个时间详细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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