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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作者:杜璞君)

  老K的信无故丢失了,是无心的丢失,还是人为的错误?丛倩是否是一个存在,她与沙克之间的爱,怎么充斥着死亡的气味?D18更像一个死亡的密码。老K估计知道当中的秘密,他写这封信给我,是要向我提供线索吗?他临死前将这封信交给沙曼,为什么是她?而不直接交给我呢?这样重要的信,从沙曼的表情上判断,事关重大,却在她手上丢失了。
  周围很静,除了偶尔翻动书页发出轻微的响动,一根针掉地上,都恍若炸雷,我感到越发的虚无,这种虚无感不断扩张延伸,远处山坳传来了几声嘎嘎的鸣叫,我仿佛置身无边的虚空,内心在这种寂静中,无依无傍,空寂得甚至让人嗅出死亡的气味。沙克、陈凯,还有那个沙曼之于丛倩,丛倩之于我,这故事背后隐藏着什么?我需要等待这个故事的结局吗?
  我下意识翻动书页,一片菩提树叶从书页夹缝里掉到地上。我捡起这片菩提叶,掏空晒干后的叶片剩下清晰的叶脉。我端详着那些纵横交错的叶脉,陷入深深的回忆之中......
  有一次我到香港途经广州,忽然想到这座城市最大的一座寺庙光孝寺看看。去的时候将近黄昏,斜阳从一棵枝叶茂盛的菩提树的枝丛间漏下,叶子边缘散射着夕照的光芒,秋风中菩提叶纷纷飘然而下。是那么不经意,我嗅到秋天气息中送来的一阵熟悉的香气,那植入了我记忆链条的那串海南黄花梨木的香气,浮荡在秋日的黄昏中,这淡淡清香的不期而至,我努力捕捉它来自何处,会不会是丛倩就在寺庙的某个角落,捻着一串佛珠,跟随着寺里的暮鼓,嘴唇翕动诵经。
  我在菩提树下走了一圈,寻觅香气是否与这棵菩提树有关,除了脚踩在飘落地上的菩提叶,发出轻微的脆薄声响,那很淡的,让我感到亲切而又熟悉的那串佛珠的香气,却总是若隐若现飘过来,那是属于丛倩身上独有的气息。
  我努力吸了一口气,秋天清爽的气息,很渗人。这时候一位僧人,敲着棒子,从大雄宝殿经过,催促僧众上晚课,夕照挂在大雄宝殿黄色琉璃瓦的一角,整座寺院在黄昏的光影下,端严肃穆,大雄宝殿传来有节奏的鼓声,使得周围更显得宁静,但那淡淡的海南黄花梨佛珠的香味,依然缭绕着我。
  绕过大雄宝殿,定然法师的僧舍门开着,我走了进去。定然法师身穿褐色的僧袍,盘腿端坐在一张盘龙酸枝椅子上,手上一串念珠在他指间滚动。他嘴唇轻微地翕动。有一妇人,向定然法师叩拜后,向法师禀告:“师傅我这段时间觉得心里闹得慌,很不舒服。”定然法师,略睁双目,只回答了三个字:“看医生。”就继续微闭双目念经。妇人转身走了。
  定然法师的回答有点出我意料,不像坊间那些不知是神是鬼的江湖中厮混的人,总对你胡言乱语一番,编排一大堆灾祸吓唬你,再吹嘘自己有无边法力,可帮助烧灾解难。定然法师对这妇人没打妄语,很简洁地导引妇人沿正途寻医问药。
  我不禁上前叩拜了定然法师,说:“师傅,我最近心中总无法摆脱一个女人的身影,自知根器浅,情欲的种子根深蒂固,我并非钟情于这红尘中的女人,我不知这女人来自何处,她在世上的情根未了,为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恨,生死相随。我原不想置身其中,没想到待我想一窥这段情如何地爱恨交织,已无法自拔。这女人的身影,好像一直如影随影地跟着我,但我又见不到她,找不到她。在这红尘纠结中,已经有人劫数难逃,好像一个无法预知的结局等待着我们,这未知的故事,将带给我们这些身陷其中的人,怎样的归途?这女人,好像是一种存在,虽然我见不到她的形体,但这种存在对于我又意味着什么呢?这遍寻不见的女人,为什么让我梦中都难以释怀?
  定然法师手中的念珠,仍然在他指尖一颗又一颗滑过去,或许我将沉积于心中所思一股脑儿端到法师面前,定然法师与回答那妇人一样,只是很简短地回答了我三个字:“多年佛。”
  我说不清是否似有所悟,夜色已经溜进来,定然法师的僧袍罩上了黄昏的暗影,法师微闭的双目下,嘴唇翕动,他指尖滚动的念珠的摩擦也融入这黄昏,我放轻脚步退出僧舍,回头看了一眼定然法师手上那串佛珠。
  寺院上空是一片归巢鸟儿的鸣叫,它们在斗拱瓦檐间呼朋唤友,几声钟磬之声传来,那黄花梨木念珠的香味依旧在我鼻翼间徘徊,但我寻不到这神秘的香味从哪里飘来。
  我望了一眼窗外,一抹斜阳挂在对面不远处山岭上。我合上书,将那片菩提叶夹回书页,窗外槐树上开始吐出新芽,春天的北国,若空气好,又没有忽然而至的一场铺天盖地的扬沙,天空透底的蓝,是我向往的,尤其通往国子监那条路应槐花满地了。但现在的北京它的政治和历史,固然对于我来说都太沉重,也是遥远的。我与其他北漂客,远离故土,神游此地,虽然天天堵车,时刻准备揪准机会像楔子一样,能让自己在北京的户口上注上册,但大多时候是血脉淤塞,成了无法打通的脑梗,剩下的就是迷茫和狩猎者的眼神。
  那次在广州和香港流连,与朋友们相聚,他们好奇的不是我终日在文字的迷宫里闲逛,而是光靠那点稿费,哪怕我的书现还能卖几个钱,但不管在北京,还是在广州,香港这些城市,几乎手停口停,涉及文学,对于他们近乎难以启齿地沉重,我却还腾出时间,花那么份心思,人海茫茫,搜寻一个身份不明的陌生女人,何况身处一个文字泛滥的当下,谁能告诉你,我的文字足以直指人心。在天桥上一个盲人拉着不合调的二胡,显得支离破碎的琴声,不由分说被桥底下的车流巨大的声浪覆盖。我扭头看了一眼在夜色中面目不清的盲人,忽然感到我作为一名作家的身份的可疑,一个落魄者在城市既然难以求得容身之所,那好像我这类文人,又要怎样一种身份,够得上城市所称道的成功呢?又怎样一种耀眼的光环,才令你发出的声音能穿透城市的喧嚣。我*了一段不想再打捞的婚姻,终于让我能在这座帝都,安顿下来,有时间翻看几页书,这对于那些起早摸黑,如蝼蚁一样从大老远的五环以外的,河北的某个村落跑进天安门上班的人来说,确实,如今我这样一种悠闲的状态,够得上奢侈了。
  不知是过多的摩天大楼的挤压,还是城市中穿行,必然遭遇陌生,我之于别人,别人之于我,那种距离,却因了我对于一个叫丛倩的女子的迷恋,恐怕某种意义上说我想应有点贵族沙龙里的余韵了。虽然哪怕左看右看,我更愿意也乐于做一个山野的闲人,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在这个尚没有完成,或者我想也许不一定有谜底的关于一个女人,她和沙克、沙曼、陈凯之间的纠葛,把我带着窥探的目光探进这些人的情感世界,消费一翻,不妨是这段日子和往后一程的开端。
  这故事追根索源到现在,我忽然产生了对探究这故事背后的动因和细节产生了怀疑,虽然爱情是文学的永恒母题,但在这个故事的情节的七弯八拐中,那些从它主动脉延伸出来的那么多毛细血管般的细节,让一个迷一样的女人走进了我需要打发的时间,我又在一条看不见的属于一个女人的时间中,打捞她遗失的碎片,想了解她从哪里来,情归何处,为什么她要明知不能去爱,但仍然执着这段情感,直至身陷囹圄,哪怕“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也难以消减她之于一个男人的,灭裂而后已的明证。
  在山里呆久了,一个人安静惯了,从置红尘,随着诸多线索的呈现,只要与丛倩和男人之间的关系,发掘得越多,不管这些细节如何矛盾丛生,纠结不清,我不知为什么开始萌生了厌倦之感,太多具象性的东西推挤,让我忽然感到喘不上气。
  丛倩,在山中飘然而至,又悄然而别。我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步,伸了个懒腰,不知是幻觉,还是我真听到了,我感到有念珠在指尖滚动的摩擦声,并夹杂着空气中槐花的香气飘了过来,,我立刻扫了一眼房间,除了我一个人,没有其他人,我今天没有会客的意思。
  我越发感到我需要的不是一个故事,甚至是没有完整结局的故事,不管这女人是否是一个存在,但之于我那片无法洞悉的空白,或许这才是我的意味所在。不过我的臭脾气又犯了,尤其关于女人,我一头猛扎下去, 若没有结果,很快就崩溃,赶紧安排一个远游西藏的计划。
  我不顾自己是否能适应高原的气候,登上攀援天路的列车。当西藏那片神秘而又圣洁的蓝天,将我一下击倒。我感到终于可以从一个神秘女人的身影下逃离。
  我窝在八廓街的一家叫修来世的旅馆,经过头三天高原反应的狂吐,终于缓过神来,跟着藏民沿着大昭寺,顺时针转圈。在老早听说过的玛吉阿米找了个位置,要了杯甜茶,享受着这悠闲的时光。
  坐我旁边的一位帅哥,摆弄着他的“长枪”。他颇有兴致地对一位刚到拉萨的女子,讲述他旅途的故事,他回放相机监视器上的图片,我偷眼看去,景色的壮美和镜头下的细节,让我这位作家,也渴望有这么一趟长途的跋涉和历险。女子顾盼间,那双明亮的眼睛,仿佛对这位旅行者,投去了英雄式的最后回眸,如水的春潮,泛起的涟漪,足让这位帅哥脸上平添几分得意和自信,恐怕他这时会感到颇有点大侠楚留香之风,弄得我这作家不禁萌生醋意,大侠这一遭下来,是迫切渴求一位听众的。
  他神秘地对女子说:“我这次到阿里转山了。”那神情语调,仿佛要为他讲述所经历的生死劫,做好铺垫。
   “你去阿里了?”
   “对,阿里”
   “进入无人区,见到藏羚羊了吗?”
   “那是小意思,我每天在海拔4000多的高原行走,藏族人一生的理想是到布达拉朝圣,此外就是到阿里转山。我从早上9点钟出发,开始转山,到深夜12点多回到宿营地,腿都不会走路了,不过当你向神山抛撒经幡时,我感到了了一段宿世因缘,哪怕我死在转山路上,我也不会后悔。”
   “怎么你这样说呢?”
   “对于藏族朝圣者来说,能死在转山路上,是有福的,山上抛掷了很多亡者的衣物,走在我前面的一印度香客,我追上他时,他趟在山路上,我用英语问他的同伴:  ‘他累了吧?’他的同伴用英语回答我:‘他魂归天路了。’”
  “天呀,你还继续转下去。”
  “这是信念,只要你心中有信仰。”
  帅哥“楚留香”收获了女子一个很甜的笑作为回报
  一别经年,彼此牵挂,雪泥鸿爪,相会于雪域高原,不失为一种浪漫的想象,但现实恐怕大多事与愿违。“在那东方高高的山尖, 每当升起那明月,玛吉阿米醉人的笑脸 就冉冉浮现在我心田”那让圣者仓央嘉措,转山转水,修来世,与其相遇的玛吉阿米,仓央嘉措离开昏暗的布达拉宫,踏着雪痕,在俗世的欢愉和情欲中,彻悟色空,这内心所经受的一番炼狱的情感煎熬,又岂是匆匆过客所能领悟。
  帅哥“楚留香”与对面动了芳心的女子很快相约,还顺手从堆得满满的架子上抽了本留言本,将心中的愿望和许诺记了下来。
  每个细节我都不会放过,这是我作为作家多年的职业习惯。我也抽取了一本留言本,随意翻看了几页。
  “我骑着一匹白马在措那湖奔驰,拉萨的雨降临时,你拿伞过来,我在玛吉阿米等你,丛倩。”
  偶然从留言本上看到的这句留言,立刻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以为暂时告别了这个女人,远离纷繁琐碎的情感纠葛,在一种距离中,静心地倾听内心的声音,好知道丛倩这生死相随的爱,为什么呈现出一种我感到更有意味的存在?这个时断时续的情感线索,为什么总有挥之不去的死亡气味。
  这是丛倩给沙克的留言吗?沙克是个喜欢历险的人,说不定他曾到过拉萨,仿效仓央嘉措,在这与丛倩见面。这里远离繁华的都市,在雪域高原,他们原想摆脱俗世的目光,拉萨不会有人关注他们,亦无需防避突然的来访者,可以尽情享受一段纯粹的爱情。
  不对。
  留言的时间是三天前,我刚抵达拉萨的时间,显然,这同样叫丛倩的人,她的留言对象,不可能是沙克,若是沙克,这留言的时间应是沙克死之前,留言的时间显然不吻合,而且这个也叫丛倩的人还在拉萨,在等着一个人的到来。这人是谁呢?
  八廓街上一个背有点驮的藏族阿婆,吸引了我的目光,那老阿妈摇动着转经捅,绕着大昭寺来来回回,我离开玛吉阿米,跟着老阿妈,绕着大昭寺继续转经。那老阿妈除了心中的佛,身边发生什么,是否有人注意她,她都无心关注。经过唐蕃会盟碑外的一段白墙时,我忽然想起这段白墙还有另一个名字——艳遇墙。这艳俗的名字,不知什么时候起的,这个消费时代,再圣洁的东西,恐怕都不可避免拿来做廉价的消费。
  白墙对开有一块空地,伸展进大昭寺,这里总聚集了很多藏民,他们不分男女,从早到晚,身边备一壶酥油茶,数不清他们向着这座寺庙和里面供奉着的佛,磕了多少个长头,他们不管刮风还是下雨,总无数次地匍匐下去。我无法知悉藏民心中有着怎样的虔诚,使得任何一种力量都无法摧毁他们心中的信仰。这块空地上方是背光的,但并不影响旅行者的镜头不失时机地捕捉藏民匍匐的瞬间,当然,我们那位转山归来的帅哥“楚留香”是不会放过这样一个机会的。 
  这时阳光照在大昭寺上的大金刚轮上,我望了一眼那注从大金刚轮投射下来的阳光,那摇动经桶的老阿妈,仍继续绕着大昭寺转经。
  我回到修来世旅馆,刚要跨进那扇厚重的木门,一个女人先我一步走了进去,她进门时,拨动门边的转经桶,我好像感到一样很眼熟的东西,在眼前闪了一下,那女人白皙的手腕上,戴着的一串海南黄花梨佛珠,我几乎第一眼就认出就是丛倩曾经戴过的佛珠。
  我轻声喊道:“丛倩。”
  那女人转过身来:“你找我?”她的回答让我意外,她不是丛倩。
   “我冒昧地问一下,你是不是叫丛倩?”
   “是啊,我们认识吗?”
   “这串佛珠是你的吗?”我干脆把话挑明了。
   “有问题吗?这佛珠戴我手上,那当然是我的”
   “不好意思,让你误解了,我们是否见过,在山中”
   “山中?我并不认识你呀。”
   “世间竟有这么巧的事,我有一朋友,也叫丛倩,她也有跟你这串很相似的一串海南黄花梨佛珠。”
   “那真巧,可能是缘分。但我不是你找的那个丛倩。”
  这女人说完,再不想搭理我,略点了点头,就转身上楼去了。我想追上去,看她住在哪一间客房,但她显然对我感到有点不快了。
  我望着她走上楼的背影,下意识拨了一下门边的转经筒,经桶哩哩啦啦发出转动声,修来世的老板把我叫了过去:“作家,来喝杯我泡的茶,泡这茶的水,可不一般,是大昭寺的圣水。”
  老板泡茶的茶叶说不上上等,但喝进口里的茶,却特别地甘甜。我说:“真是好茶,哎,对了,刚才那位女房客,住哪号房间?”
  老板自以为看穿我的心思,似有所指地说:“来拉萨的人,都想有一场艳遇。不过客人的隐私,我们不方便透露。”
   “那倒不一定,毕竟在高原旅游,若可以同行,不妨搭个伙,有个照应。”
   “啊,D18。”
   “怎么?你这里有间D18房。在哪?”
   “你有密码吗?”
   “什么密码?”
   “D18房间比较特别,来客要事先约定,这约定不是跟我,反正来客先把接头暗语写在信封里,寄我这,我将这封了口子的信,插入D18,来客与D18房所设密码对上号,就可以入住这间客房,所以,我就是告诉你D18房在哪个位置,你也是进不去的。
  我既懊恼又失望,老板笑呵呵地打圆场,还不失时机地叫人摆开文房四宝,事先也不问问我是否愿意,便讨好地说,听说大作家写一手好书法,既然我们这么有缘,就留下一幅墨宝吧。我对自已的字还是有信心的,老板的盛情我也不好推辞,更何况他还表示要减免我的房费,我就趁兴在案头写了幅“宾至如归”相赠。
  这天晚上,拉萨下雨了,我拿着伞,又去了玛吉阿米一趟,与白天不同,除了寥寥几个客人,直到玛吉阿米关门了,我都没有等到丛倩。冒雨回到修来世旅馆,推开沉重的木门,看门的扎西都睡下了。
  我上楼级时,听到有人在唱歌。修来世是座有百年历史的藏族民居改建的旅社,墙身有一米多厚,但那歌声依然穿透了墙身传了过来。那歌声没有伴奏,全是清唱,高亢嘹亮,先是一个男人在唱,没多久,一把女声将我吸引住了,她婉转地和着男人的歌声,我几乎不用分辨,就听出那唱歌的女子就是丛倩,但我无法找到他们在哪个房间里唱歌。
  这天夜里我在歌声中进入了梦香,雨还在下,当歌声静息的时候,我听到楼下的八廓街,有喃喃的念经声伴随着雨点,传了上来,哪怕在这样一个雨夜,依然有藏民在转经。
  我第二天醒来问老板,昨天唱歌的男人是谁?他说,一成都来的流浪诗人。我追问,歌声是否来自那D18房间。老板,笑而不语。
  我回到北京,陈凯听说我从西藏回来,好像要从我身上发出些新奇事来,硬编排我参加他赞助举办的一女画家的画展的开幕式。虽然我刚从高原回来,每天昏昏欲睡,但陈凯开车过来,二话不说就把我架上车。这里我不知是否好透露一段我在拉萨时,不太愉快的一段经历,我没什么好隐瞒,就是不知读者是否愿意听我重述这样的糗事。那天雨夜,我造访玛吉阿米之前,窝在修来世,几乎搜遍了整座旅馆,却怎么都找不到编号D18的房间,我感到无聊就跑上天台,远眺玛吉阿米,忽然想起老板说的什么接头暗号,心血来潮,就向玛吉阿米方向,没有目的,举起相机,打了三下闪光。没曾想警察找上门来,把我约去喝茶,他们问我为什么要向八廓街,打出D18的暗语,我来拉萨的目的是什么?我被询问得一头雾水,闪光灯我打了,但断不会在空中打出D18三个字。询问我的警察,倒是很客气,不断诱导我按正确的方向给他们提供线索,我是一问三不知。后来我借了上厕所的机会,向北京离了婚的那个女人,通了电话,北京方面再透过辗转几层关系,我才得以脱身。
  这段不怎么愉快的经历,也间接促使我参加陈凯赞助的女画家的画展,好歹重拾我文化人的自信。展厅分三个,我在第1展厅,逛了一圈,当看到女画家的身影出现在第2展厅时,我就有意无意过去搭讪。这女画家穿了一袭黑色的长裙,她不算漂亮,虽然一头秀发,和白皙的皮肤,能让她显得清爽洁净,但对我这样一个有过不止一次女人经历的男人来说,有时长相如何是其次的,何况城市几乎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美女广告,各种明星用尽各种话语,眼神的,脸部的,身材的,甚至那双长腿,不亚于吆喝,从各个角度,向你甩卖,让你感到只有消费才能感到活得实在,但在随意对荧屏的轻点中,那明眸皓齿下的关于明星的八卦,却总是出奇不意,令我们有呕吐的感觉。
  这位女画家似乎很刻意突显她的艺术气质,略施淡妆,对于别人对她和她的画作的赞赏,有意无意保持着适度的距离,或者回答一句:“谢谢!”保持着温和的笑容,聆听参观者对她的画的赏评。
  我在一幅叫“凝”的女人肖像前驻足良久,女画家刚好从我身边经过,我待她差不多要走过去的时候,才忽然说:“这肖像的女人我认识。”
  女画家打破了她的矜持,转过身来,说:“老师,你认识这幅肖像的女人?”
   “可否不要称呼我老师,对于这样高贵的称呼,加之我身上,就跟说我是流氓差不多。”我这个有失分寸的回答,并没有激怒女画家,她依然很有体面地对我说:“先生,你是个性情中人,说话又狠又准,你知道这幅肖像的女人是谁?”
   “她叫丛倩,这女人我见过。”
   “你见过?”
   “对,她戴在手上的应是海南黄花梨佛珠。”
  女画家用一个不置可否的笑容,抹掉了我很有自信的回答。我补充说:“这个女人很神秘,我想见她时,她就不出现,我想远离她时,比如现在,她又出现在我面前,难怪你把她当做模特,”
  女画家与我一样,似乎要重新审视她的画作,我们望着这幅画,沉吟了一会儿,女画家说:“她是我的自画像。”
  我惊异地望着女画家,不过,我马上显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是吗?”
  就转身往第3展厅走去,把女画家甩在后面。对如何俘获一个女人的芳心我是自信的,我知道当女画家以为我稀罕她,讨好她时,她像金鱼一样,在鱼缸里游来游去,逗弄我,但我果断终止了我们彼此间的交流,将失落甩回给她,就能燃起她心中那把火。其实这女画家心底的火根本没有灭,就看谁来燃点罢了。
  从画展出来,我乘地铁回家。地铁里人很挤,我好不容易抓牢了扶手,地铁开动了,轻微的晃动中,隔着几个人的身躯,我瞥见座位上有只白皙的手腕上戴着一串海南黄花梨木佛珠,是的,我不会认错,这是丛倩所戴的那串念珠,我想挤过去,但立刻遭到愠怒的目光,我眼睛的追踪,绝不能放弃对这一目标的跟踪。但这白皙的手腕上那张人脸,始终藏在人丛中,我无法拨开遮挡我视线的人,走向前跟丛倩会面。那戴着佛珠的白皙的手臂,不时被前面一个人肥胖的身躯遮掩了过去。我心里发急,最恼人是,我被这只白皙手臂旁的一个女人白了好几眼,她以为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偷窥她的大腿了,这白眼我的女人虽然穿得不是很够布,但以她比象腿小不了几公分的小腿看来,还不至于让我精神亢奋。到地铁人少些时,我所跟踪的目标已经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车......

   “哎哟,信找到了----”
  沙曼高八度的夸张尾音拉回我天马行空的回忆,她因为兴奋而满面通红,在我眼前晃悠着一个信封说:“你看这是什么?”我见到一个普通的牛皮纸信封。便问“这是什么?”
   “老K的那封信,我找到了。”
  我性子急,一下就来神了,顾不上问沙曼怎么又找到这封信了,便赶紧拆开来看。
  信里只有一张照片,照片后面只写了一句话:“这是老K临死前拍的最后一张照片,他在香港乘搭汉莎航空公司的航班飞往德国柏林。”
  我望着照片上,老K站在登机口打起OK的手势。
  我这时才想起什么追问沙曼:“我说呢,这信你怎么找到的?”
  沙曼说:“说来奇怪,这封信还是我们那天的牌局上找回的,那天玩牌的除了我,老K,陈凯,还有一个画画的女画家,不知是巧合,还是老K运气不好,他手上还差一张黑桃K,就是一条同花顺,后来我们洗牌时,确实怎么也找不着这张黑桃K,直至现在老蔡的信在牌局上找回了,但那牌局丢失的黑桃K,仍然不知下落。我们原想在一个牌局上,玩一个杀人游戏。”

(字数:8297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