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狐网

都市·言情

首页 > 小说 > 长篇小说 > 都市·言情

第五章(作者:张博涵)

  不过不管怎么样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总归会来,我能做的,只有等待了。不论会发生什么事情,静静的,等待,然后看着它继续。于是,我安然接受与小彤“同居”的现况,并且,极力做出一副泰然处之的样子,任凭日子如流水般平静的滑过……
  然而,事实上,树欲静而风不止,怎么可能真的平静呢?!两桩命案,两具我亲眼所见的死于非命的尸体,同居一个屋檐下的前女友,一个还未知是人是鬼的有故事的漂亮女人,一个有风韵的、很有可能还有答案的酒吧女老板,还有山洞,D18,鲜血,风雨或者风雪的恶劣天气……这些东西,时常交织在一起,造访我的梦,惊扰着我的一个又一个黑夜。
  我又开始失眠。不同的是,过去的失眠是入夜时分我压根就睡不着,而现在的失眠,是在睡梦中惊醒后,难以再次入睡。无法入睡的时候,我就干脆从床上爬起来,披上外衣,踱进书房,坐在临窗的电脑椅上,凝视着窗外墨一般的夜。近来发生的太多事情,就会像过电影一样,一幕一幕地在我眼前闪过,却令我怎么都理不出个头绪。有时候,我会同时把玩着那串黄花梨佛珠,拿在手里摩挲,或是把它贴在脸旁,感受黄花梨特殊的细腻和黄花梨特有的一丝丝微酸的气味。
  这个夜晚,我又不能幸免的被梦魇在凌晨两点钟惊醒,醒来的时候,我尽量不去想那个梦,努力假装自己只是偶然翻个身醒过来的,尽力让自己什么都不要去想,好让自己能够睡回去。当然,一切努力都是枉然。如平常一样,我还是没能再睡下去。我只好像每次一样,窝进书房那把宽大舒适的椅子。窝进电脑椅的时候,我想起了邢师傅,当初装修房子的时候,我对关于装修的一切问题,比如瓷砖的颜色啊,灯具的款式啊,家具的品牌啊,墙壁的颜色啊,甚至工期,人工费,诸如此类的问题,都很少去计较,用邢师傅手下那些工人的话说,他们很少遇到像我这样既不饶舌,又舍得花钱的主家,邢师傅也就因此和我相处得比其他业主好一些。那天我到施工现场来送东西,邢师傅刚好也在现场,于是我们就聊了起来,自然也不是闲聊,话题总是围绕关于我的新居。邢师傅在劝说我买一张床垫,他推荐给我一个品牌的床垫,很贵,高于市场同类产品价格的两倍,他信誓旦旦的号称,在那种床垫上睡觉,会睡得安稳,舒适,有益健康。“您想想,人的一生有差不多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床上度过,干嘛不对自己好一点儿,让自己舒服一点呢?”就是这句话,给了我灵感,让我决定,哪怕床垫的事可以凑合,我也要舍得在电脑椅上花钱,因为我其实每天有多于三分之一时间在书房的电脑椅上度过,而且,这是我赚钱的工具之一,辛苦的时候,还是让自己舒服一点,才更对得起自己。于是,我没有买邢师傅推荐的床垫,而是置办了一张宽大舒适的电脑椅,并且在电脑椅上配了一张价格不菲的按摩垫,这一套加起来,差不多花了我一个房间里其他家具价格总和那么多钱。
  和往常一样,我望着窗外,思绪神游到邢师傅身上的时候,手里依旧把玩着那串黄花梨佛珠。我一颗一颗的捻着木珠,海南黄花梨特有的细腻游走在我的指尖,好似不是木材的手感,而是一张少女的脸般光滑。说实话,在邂逅这串黄花梨佛珠之前,我对木质手串并没有太多研究。近年来,海南黄花梨因为之前的过度砍伐,而导致木材严重稀缺,价格被炒得奇高。又恰逢文玩市场的火爆,各路土豪也好,暴发户也好,富二代也好,成功人士也好,但凡手里有了几个闲钱的人都开始附庸风雅,无一例外的开始钟情于此类物件。我就有两个朋友,比着赛似的,今天你买一串小叶紫檀,明天我就买一串印度黑檀,今天聚会喝酒你带了一串越南沉香,我下次就带来一串海南黄花梨。我也是因为这两个朋友,才认识了这么几种以前不认识的木材。丛倩把那串佛珠遗落在我家,看到它第一眼的时候,我只是感觉它应该是一串海南黄花梨佛珠,但还是不那么敢肯定。后来专门拿给那个朋友,他看过之后,很肯定地告诉我,这是一串海南黄花梨,并且已经“盘出来”了,目前市场价值不低。我的思维在最走投无路的时候,曾经试过希望能从这串佛珠上打开突破口,解开关于丛倩的迷,于是我查找过一些关于以海南黄花梨为原料打造佛珠的资料,后来这个打算无疾而终,是因为关于海南黄花梨的资料很多,再和这串佛珠挨点儿边儿的资料,就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了。
  又一次把佛珠贴在脸边的那一刻,我忽然灵光一闪,那天,丛倩只是在这里与我聊天,她又怎么会把原本该戴在自己手腕上的佛珠褪下来放在我的书桌上的呢?当晚,我们又没有脱衣服,也没用做什么戴着佛珠手串会感觉碍事的事情,那串佛珠为什么不是一直戴在她手腕上的呢?而我在整个与她聊天的过程当中,也并没有看到她把这串佛珠放在手里把玩啊?那么,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串佛珠并不是像我之前认为的那样遗落在此的,而是,丛倩在我给她找蜡烛的时候,故意从手上褪下这串佛珠,放在我的书桌上的。为了给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找到依据,我又努力回忆了一下,没错,我把那杯红茶递给她之后,她基本从头至尾捧着那杯红茶,根本没有腾出手来把玩那串佛珠,而那串佛珠,一直戴在她端茶杯的手腕上。人总是这样,长时间的反复琢磨一件事,就容易忽略一些原本很重要的细节。而当我们有什么新的发现的时候,就会自己不停的寻找理由支持自己的分析,陷入新发现的喜悦。于是,我就这么喜悦着,顺着这种想法继续冥思苦想,意图再能有什么新的惊喜。
  “当、当、当”清脆的敲门声,把陷入冥想世界的我拉回现实。猛地一下,有点恍然。定了定神,我发现那声音来自于书房门,我从电脑椅上欠起身子,准备站起来去开门的时候,小彤已经闪了进来,手里端着一杯牛奶。
  “你最近好像经常半夜到书房来,怎么?失眠吗”
  “恩,你还没有睡吗?”这句话脱口而出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的问话有多么愚蠢,当然没有睡,我在小彤面前总是容易说废话,多年前如此,至今,依然如此。
  “喝杯牛奶吧,可以安神的。”小彤把手里的牛奶杯递给我,随手自己拉了一把折椅坐在我的对面,用她安静的眼神看着我。
  我无法正视小彤这样的眼神,当年第一次看到小彤这种眼神的时候,是一个喧嚣的场合,我作为自由撰稿人参加一个活动,而小彤,作为活动赞助方的代表坐在嘉宾席上。那是一个活动的开幕酒会,一群自认为是文化人的社会精英,还有很多气质各异的美女,当我的目光触碰到小彤那双眼睛的时候,就一下子被吸住了,再也无法把目光从小彤的眼睛挪开。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啊,安静,纯净,澄澈,从容……与这个浮躁的世界,与这个喧嚣的环境,仿佛格格不入。我一直认为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一种“场”,各不相同,而每个人就是靠着这种“场”吸引与他有类似“场”的,或者对他这种“场”有感觉、有兴趣的人。而我当时,就是被小彤这种眼神下的“场”震住了。所以在那次酒会之后,我就展开了对小彤疯狂的追求,与她一起度过了一段幸福的日子。后来,她走之后,我才想到,也许只是我认为的幸福罢了,而她那方面,一直并没有真的爱上我吧。从一段感情中抽身出来之后,才能冷静的看待这段感情,后来我才想明白,一个女人,如果真爱,如果深爱,总会有些炽热的举动吧,而小彤,从一开始到我们分手,她一直是那么从容,安静,理智。这不得不让冷静之后的我试着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思考,认为我自己原来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的。
  此刻的小彤,也觉察到了我的走神,或许是因为太熟悉了吧,她并没有怪我,而是故作轻松地说道“哎,又灵魂出窍了?你最近是怎么了?整天脑子不在家的样子?”小彤就是这点好,她总是能用自己的方式,避免尴尬,让双方都轻松一点儿。
  可是我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小彤忽然一声惊呼。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小彤一边惊呼着,一边从椅子上跳起来,几乎是朝着我扑过来。说真的,几年前与小彤那段恋爱,一直到这次与小彤的重逢,我极少见到她这么失态的时候。她总是那么安静从容,我印象中她仅仅在发现志明惨死在我家楼下,以及给志明刚刚去世后给志明办葬礼那段日子会时常有些失态的举动。自从小彤从失去志明的阴影里走出来之后,她又回到了多年前那种样子,永远是那么不温不火。
  她这种失态让我有些惊讶,我把黄花梨佛珠摊在手里,拿给她看。她已经扑到我的身边,不由分说拿起了那串佛珠,仔细看着。她看得很仔细,还拿到脸旁闻闻,用手捻着,然后再反复看来看去。看着看着,间或抬起头,用狐疑的眼神看看我,然后再低下头继续看那串佛珠。我刚要张口问她,怎么,你认识它?她就忽然抬起头问我“这个怎么在你手里?”问这句话的时候,小彤的声音有点哽咽,而且我看到了她的泪水盈目。
  问这句话的时候,小彤的语气是伤感的,更是惊讶的。而这句话,也让我非常惊讶,我不由的反问,“怎么,你认识它?”
  小彤又一次用不相信的眼神盯着我,有点急躁的回答“废话。问题是你告诉我,这个怎么在你手里?”
  看着小彤的脸,我的大脑飞速运转了一下,马上肯定了小彤是认识这串黄花梨佛珠,不过如果我不先回答她这串佛珠是怎么到了我手里的,而是坚持问她为什么认识这串佛珠的话,以我对小彤的了解,她是不会先回答我的问题的,这样,我们俩的问题就会陷入一个死循环。这一夜就别想有什么进展了。
  “好吧,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于是,我决定还是我先回答小彤。说着,我起身拿起一张纸巾递给她,让她先擦擦眼泪,然后,就给她讲了关于丛倩的故事。当然,我隐瞒了一部分,确切的说,我只讲了丛倩那夜的造访,以及后来我发现D18是一座坟墓。而后来由此发生的一切后续,包括沙曼,包括老K的死,我都没有说。我讲话的语速很快,我是想尽快讲完这串佛珠的来历,好让小彤开口,告诉我她与这串佛珠的渊源,我想知道这整个连锁事件的谜底,我直觉,这佛珠应该是整个事件中很重要的角色。
  在我讲故事的整个过程中,小彤一直在看着我,她的眼神从狐疑慢慢转为惊异,然后又有点恐惧。说实话,她的恐惧在我意料之内,这大半夜的给一个女孩子讲一件这么玄幻色彩的事情,她没有马上扑进我的怀里,甚至都没有尖叫一声,就已经算是表现非常好了。
  听我讲完这串佛珠的来历,小彤慢慢从椅子中站起来,拿着佛珠,走到台灯下面,用心的端详着那串佛珠,我暂时闭上嘴没有再说话,任凭房间瞬间陷入了宁静。我了解小彤,我要给她时间让她思考怎么开口,我知道她会告诉我她与佛珠的故事的。山里的深夜,无比幽静,整个世界仿佛停顿了一样。
  小彤凑在台灯下,仔细看了半天那串佛珠,忽然坐回到她的椅子上,开口道,“没错,就是这一串。”
  我没有打断她,而是认真的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如果你刚才讲的是真的,那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这也太神奇了吧?”然后,小彤断断续续地给我讲起了她与这串佛珠的故事。小彤的语言组织能力一直不是太好,她讲完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有些蒙蒙亮了。其实,她讲了那么久,总结起来,中心只有几点。第一,这串佛珠以前她曾经在志明的手臂上见过。第二,后来忽然有一天她无意间发现这串佛珠不见了,曾经问过志明,志明只是顾左右而言他的敷衍她。第三,志明戴着这串佛珠那阵子,每天睡觉前都把这串佛珠放在床头柜上,而那段时间,志明经常失眠。第四,于是小彤专门请教过一个有名的老中医,老中医只是告诉她海南黄花梨确有提神的功效,但也不至于一串小小的珠子放在床头柜上就令人失眠的。第五,也是最重要的,小彤通过仔细观察,可以肯定这串佛珠就是当时戴在志明手上后来不见了的那一串,因为当时戴在志明手上那段时间,这串佛珠的绳子断过一次,是小彤特意找了个大师重新串上的,串的时候,大师说这种佛珠串好后打结的时候,不能打普通的结子,而必须要打金刚结才能够有灵气。而大师在结那个金刚结的时候,特意多打进去一小截红色的线,说是避秽用的。而小彤看过了,那一小截只有一厘米的红色线绳,还在那个金刚结上。也就是说,这串佛珠并不是凑巧志明有一串,而我也有一串类似的。还有一点,小彤说,这串佛珠在她和志明恋爱的几年过程当中,小彤只见它出现过那么几个月,之前没见过,之后也再没见过。
  这个答案,又令我陷入了一个新的漩涡。小彤讲完这个故事,好像心力具惫,讲完后,就回房间去睡了。而我,独自留在书房里,更加疑惑。原本我以为能从小彤口中找到一部分答案,而小彤的话,让我的疑惑又增添了一个又一个。
  如果说,这真的如小彤所说,就是同一串佛珠,那么,志明认识丛倩吗?按照小彤所说的时间推算,丛倩把这串佛珠放在我书桌上的时候,志明那里已经不见了这串佛珠半年左右的时间了;如果志明认识丛倩,那么丛倩肯定不是鬼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难道真的这串佛珠在谁手里,谁就会失眠吗?那么这串佛珠是不是被人下了咒语的不详之物?说实话,我在成为一个作家之前,也受过不少年的唯物主义教育,在此之前,我是不大相信什么鬼啊,神啊,不祥之物的说法的。可是,事实是志明拥有它的时候,就每晚失眠,而据小彤说,志明之前和之后都极少那样,而我,虽然失眠是常事,但拥有这串佛珠以后,经常被梦魇惊醒而失眠,难道,这只是巧合吗?而丛倩,不管她是人是鬼,她为什么会来找我,并且故意把这串佛珠丢在我的书桌上?
  一个又一个新的问题,纠缠着我,我就这样坐在书桌前的电脑椅上,度过了整个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