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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实·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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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1.

  齐彪学会放电影后,他成了下善镇的放映员,他的工作就是每月在下善镇各个村子放一夜电影。每月的片子都是统一的,一夜放两场,放映前加映十五分钟的纪录片。
  第一站果然是上善村。
  齐彪用一根勾头扁担挑着放映机、音箱、幕布和拷贝箱气喘吁吁地爬到了山上,到了单位家。单位一看,就说不行,齐彪,你来我们村里放电影,还要自己挑东西。下次你捎句话,我叫人来挑。
  齐彪嘿嘿笑了下,没事,不重的。
  齐彪长得白净,平时穿衣服也干净,讲话不慌不忙。在单家青的眼里,挑着放映机来上善村的齐彪,真是太酷了。
  单家青幸福地翻看着那几个箱子,看到拷贝箱外面写着字,一个是白蛇传,一个是南北少林,他叫了起来,哇,少林,齐彪叔,我太喜欢了,晚上你先放这个。
  好,没问题。齐彪说,家青,那等下你得和我一起去拉幕布。
  单位说,这臭小子,能帮什么忙,只会捣蛋。
  随着齐彪的到来,上善村要放电影的消息马上传开了。齐彪的一杯茶还没喝完,单位家里已经站满了围观的人。这天,单位变得像个好脾气的人,他看见德道站在人群的外围,探着头,就叫道,来,德道,进来喝杯茶。
  德道进来,看着单位,对着齐彪说,这就是大土叔家的老大吧,人相真好。
  单位说,对,这是齐彪,他老爸被你轰过一铳。
  德道讪讪道,哪有的事,可不能这样说,这是没有的事。
  齐彪听了,就站起来,盯着德道说,打我爸的就是你啊,我警告你,你给我当心点。
  德道吸了一下鼻涕,拿衣袖擦了下,后生子,脾气蛮大,你不要听人胡说,真没有的事。
  单位插话道,德道,什么叫听人胡说,你这不是说我吗?
  齐彪伸手抓住德道衣领,今天不是在上善村,我揍死你,敢打我爹。
  德道战战兢兢说,村长,齐彪,这是误会,误会了。
  单位哈哈一笑,德道,齐彪这是和你开玩笑,他真要揍你,我还会叫你进来。齐彪现在也是公家的人,以后我们村里的电影就靠他了。你看,我们村啊,太高,岭太长,每次放电影,又都要这么多东西,我想总不好意思每次叫齐彪挑啊。你和大土叔有点误会,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误会留着不好,总要解开。这样吧,以后齐彪来放电影,你去下善镇跳放映机。
  听单位说完,齐彪放开了手。德道心有余悸地说道,我、我去下善镇,大土叔打我怎么办?
  单位假装生气地说,你这个拖鼻涕的,你就这点胆子,你有胆子给人家一铳枪,怎么就怕人家打你。不要说你做错事在先,哪怕你不错,大土叔打你又怎么了,他在生猪收购站里的时候,我们村里哪一家没受他照顾。单位顿了顿说,大土叔真打你就好了,说明你们的误会就翻过去了。
  德道放松下来,呵呵干笑了声,对,就叫大土叔打我,打我就没事了,我筋骨头好,皮厚实,打下没事。不过,我怕痛啊。
  也在围观的单小接话道,德道说他的皮厚实的,以后你们要练手,就找德道。看热闹的人群哄地笑起来。
  单位说,好了好了,别看了,你们快回家去拿凳子,齐彪同志说了,今天就在学校的操场放。
  围观的人一听,心想,对啊,得去占位置了,就像下善镇放电视的大会堂一样,得先放好一排排凳子。
  单位看到德道也想走,就叫道,你走这么快干吗,你家凳子孩子们会去搬的。我对你说,你把东西挑过去。
  德道说,这么金贵的东西,我挑没事吧。
  德道挑起东西刚想走,齐彪突然说,等等,放下,你先挑着幕布和音箱去,放映机和拷贝先放在家里。
  德道挑着挑着幕布和音箱,小小心心走着,单位和齐彪在后面走着,还跟着一帮还搬不动凳子的小孩,浩浩荡荡前往小学校。德道顿时有了自豪感,觉得自己有了脸面。
  到了操场,德道放下肩上的东西。齐彪看了现场对单位说,可惜没有一面白墙,否则幕布就不用挂,直接投射在墙上就可以了。
  单位说,这个我不懂,得你自己安排,我今天就给你打下手。
  齐彪说,你看学校的外墙,有窗,有柱子,墙面小,又还是水泥粉刷的。
  齐彪指挥单位和德道挂幕布,幕布的四角穿了绳子,拉紧,系在教室一楼、二楼四个窗的铁栅上,倒也很是方便。齐彪将音箱绑在一楼的铁栅上,打好结,转身,看到了单玉平亭亭玉立地站在附近,就冲着她一笑,露出了洁白整齐的牙齿。
  今年已经19岁的单玉平和齐彪是下善镇的初中同学,毕业三年了,他们还经常通着信。
  单玉平说,你先放白蛇传吧,我奶奶喜欢看的。

2.
  
  六婶早早就做好了晚饭,看到单位和齐彪挂好幕布后回到家,就对跟在后面的单家青说,青青,你快去叫你爷爷吃饭了,他在菜地里。
  单家青应了一声,非常爽快地走了。六婶问齐彪道,听说今晚放白蛇传,好看不?
  齐彪恭敬地回答,好看,六婶,这可是野外片。
  六婶年纪渐大,脾气日益和善,从一个有点难缠的老村长夫人慢慢变成一个让人敬畏的人物了,她和气地又问,什么野外片?
  齐彪认真地说,野外片就是电影里有山有山,走的路是真路,骑的马就是真马。不像戏台上的,就在那个小台子上跑来跑去,鞭子一挥,就算是在骑马了。
  六婶说,那好看的吧,不过也不能说戏台子上不好,五颜六色的,多热闹,多有劲啊。
  齐彪说,那是那是,等下我就先放白蛇传,让六婶先看看。
  六婶呵呵一笑,那我开饭,吃了就走,碗啊锅啊就等看完回来洗。
  单位笑着说,妈,你急什么,这个电影得天黑了才能放,你看现在日头都猛着呢,你今天这饭也烧得太早了点。
  六婶说,不急不急,等下我和长子妈坐在一起看,她喜欢看戏,比我还懂。
   
  吃完饭,差不多就天黑了,德道已经倚着门框,早就在了。齐彪说,我得先走,还要做准备工作的。单位就叫了,拖鼻涕佬,快挑放映机。德道呵呵地应了。
  齐彪说,单位哥,得给我一根稍微长点的竹竿,上面最好留着枝桠的。
  单位说,这个容易,现成就有。你等我下,我给你拿。单位快快地咽下最后一口饭,去柴间找了根毛竹梢。齐彪、德道和单位父子一起去操场。单家青一到,就好像一滴水回到了大海,马上消失在追逃的小伙伴中。
  齐彪说还要张桌子。单位叫人去单长子家拿了教室的钥匙,抬了一张课桌出来。单家青把竹竿绑在桌子腿上,用接线板去教室里面接了电,把灯泡挂在竹梢上,在灯光下,熟练地架起放映机。
  一切就绪。齐彪说,单位哥,你看人到得差不多了吧!单位说,我妈刚才来了,我再看看,都是人了,看来社员的积极性很高。齐彪说,今天是上善村第一次放电影,你是村长,讲几句话,算是开场白,还有你讲重点,家里还没出来的乡亲听到了就知道电影快开始了。单位说,这是戏文里的候场锣鼓。
  齐彪拿起话筒,喂喂了两下,调试声音后说道,上善村的同志们,今天是我们上善村第一次放电影,电影马上就要开始了,先请我们的村长为大家讲几句话。大家欢迎。
  噼噼啪啪,掌声先是稀稀拉拉的,上善村包产到户后,就没开过社员大会,大家对鼓掌有点陌生了。鼓了几下后,似乎找到了感觉,掌声就变得整齐、响亮了。
  单位接过齐彪递过去的话筒,先学着喂喂喂了几声,洪亮的声音就在上善村的上空荡漾。
  单位说,各位社员,各位社员,今天晚上,我们上善村放电影,这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啊,我先讲几句话,啊,大家先暂停鼓掌,等我讲完了再鼓。首先,我们热烈欢迎下齐彪同志,齐同志是政府派来给我们放电影的,是乡里来的干部,大家要尊重他、爱护他。第二,各位社员,看电影要保持纪律,不要大声喧哗,管好自己的孩子,不要跑来跑去,单家青,单家青,你听到没有。
  单家青大声应道,没有。很认真听着的观众,哄地笑了。
  单位又喂喂喂了几声,不要吵,不要吵,大家严肃点,我们是在放电影,嗯,放电影啊,这是政府对我们的关怀,大家一定要用心看。今天要放三部片子,第一部片子,很短,是加映片,题目叫“祖国风光”,第二部是正片,白蛇传,很好看的,第三部是,是。
  单位忘词了,齐彪在一边轻声说,南北少林。单位听了就接着说道,是南北少林,南北少林,啊,李连杰同志演的,武打片,很精彩。好了,我的讲话完了,大家可以正式鼓掌了,这个掌声不是给我,是给齐彪同志。下面有请他正式开始放电影。
   
3.

  看完电影的单小一家回到家,夫妻俩兴高采烈地讨论着电影情节。单兵兵和军军则模仿着李连杰,在哼哼哈哈打着。说得口渴的阿珍走到厨房去倒水,看到桌子上摊着的饭碗,突然说,单小,我都忘记喂猪了。
  单小说,怪不得,我都听到猪叫声了。
  阿珍连忙将泔水舀在桶里,打着手电,快步拎到了屋外的猪舍。
  单小家的猪舍是倚着正屋搭建的,在正屋左面,连着墙,里面一侧是山脚的坎,另外两面是新打的墙,屋顶是是竹椽,铺了好几层长茅草。这个猪舍不算是建筑物。前几年队里登记房产的时候,猪舍还没建,后来去单位那里批时,单位说,镇里有个标准,不是四面独立墙的不算建筑物,不用批的。
  阿珍放下泔水桶,拔出门上的插销,推门进了猪舍,在一只破缸里,打了一碗草糠,倒在泔水里。想到今天猪喂得迟了,阿珍就多打了半碗糠,又倒了进去,手伸进桶里,搅拌匀,再倒进了猪槽里。两只长得并不壮的猪,就吭哧吭哧欢快地吃了起来。
  阿珍喂完猪,洗手洗脚后就上床了。单小戴着眼镜,躺在床上,一本正经地翻着一本破旧的《三国演义》。阿珍说,电影里的那个水漫金山,就在我们老家那里,小时候,有一次坐着我爸的船在长江上,我爸对我说过。我对你说,那山很矮的,要漫水也不是很难。
  单小放下书,那你去漫漫看。
  兵兵和军军隔着板壁就听到了父母在说话,军军说,妈,你什么时候带我们去姥姥家啊,你都说了多少年了。
  兵兵说,我们要去看金山。
  阿珍说,会带你们去的,全家都去,快睡觉,不许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两兄弟才没有声音,睡着了。单小也迷迷糊糊了,阿珍推了他一下,你听,是不是我家的猪在叫?
  单小说,不是的,猪都吃饱了,早睡了。
  阿珍拉亮了电灯,你听,真是我家的猪,会不会有人在偷猪?
  单小立起耳朵听了,说,果然猪在叫。手电呢,给我,我去看看。
  单小披衣下楼,关了手电,在门边操了根木棍,轻轻开了后门,猪叫声一下子重了起来。在月光的影子里,单小看到猪舍的门是好好的,他拔出插销,小小心心地推了进去,听到两只猪在栏里转着圈,呜呜地叫着。单小停了下来,站了会,听到头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他心里咯噔了下,莫非是野物来了,是野物应该也是不大的家伙,断不会是野猪,否则这茅草屋顶再结实,也经不起它折腾。
  单小想,还是得去看下。他把手里的棍子抓得紧了点,蹑手蹑脚地顺着墙根走到坎边,沿着水沟,俯身走了上去,声音一直没停,听起来似乎还夹杂着喘气声。单小心里既有小小的害怕,但也充满了想知道究竟的好奇,心里想,真有事马上就大喊,前面台门的几户人家一定能听到。
  单小站在坎上,隐约看到了两个抱在一起的黑影子,他突然摁亮手电,轻声但严厉地说,在干什么?
  被照到的人,下意识地用手挡了下眼睛。这时,单小看清了,真的是两个人,是齐彪和单玉平,后者的上身赤裸着。单小看到了玉平的乳房,坚挺,精致,是那么的迷人,心里突然有点乱。
  玉平显然受惊了,把自己雪白的上身暴露在了单小面前而不知去遮挡。齐彪先反应了过来,抓起一边自己的衣服裹住玉平,轻声说,你先把手电关了。
  单小依言做了。
  三个人一动不动,静默了几秒,齐彪和玉平感觉漫长得如同数年的几秒。还是单小先打破僵局,压低声音说,这是茅草屋,不牢的,掉下去要出事情。
  齐彪和玉平都没吭声。单小说,我什么都没看到,夜里有露水的,你们先把衣服穿好。单小又摁亮了手电,照着她的衣服,用长辈的口气说,衣服都放这么远。
  玉平用齐彪的衣服遮着前胸,脸红得像茄子似地,迟疑了一下,飞快地探身去抓衣服。这一刹那,单小又看到了玉平的半个胸,这才心满意足地关了手电。轻声说,不要在这里玩了,把我们的猪吵醒了,马上全村都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