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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德体收拾了自己的衣服,和他有关系的三个地方,姐夫的朋友、房东、协管领导,他都没有通知。德体起兴要体会一下微服私访的感觉,他作了一个非凡的决定,走路回家。
  手拿着地图,走了一天,德体只是好不容易离开了上海市区。
被疑为暗访的记者。德体到杭州后被遣送回家
先到炼油村,发廊村,眼睛村,菜籽村,癌症村
德体一路行走回到东绣衣坊
美丽的夏笛语疯了,王小妹
 
  回到东绣衣坊,德体已不再是原来的德体。他可是见过了大场面,但这依然无法让他找到合适的事做。
  德体一点也不急,因为口袋里还有他认为够用很长时间的钱。德体对自己口袋里的情况了如指掌,知道有多少硬币、纸币,个位、十位、百位,以及它们的总和。德体是细心的人,他喜欢对它们的控制能力。但是德体有时也喜欢对自己口袋里的情况模糊,那说明有数也数不清的钱。口袋里装着一枚枚硬币时,德体爱好跑呀跳呀,他觉得硬币在炒罗汉豆似的上窜下跳,像罗汉豆一样在热锅里蹦达。
  田小娟对德体的突然回归持保留意见,只是她很难在东绣衣坊碰到他。
  德体正忙碌地穿行在小城的大街小巷。他进出一个个厕所如鱼得水、快乐无比。德体对小城厕所的关注已经转移到了文化上面。应该承认,上海是个大地方,这一点上要比他们乡下文明多了。德体虽然说的是厕所文化,但在小城远远还没有上一个档次。常见的都是那些污秽不堪的话语、谜语,恶作剧的电话号码,几无佳构。德体心里想着创作一些,但力不从心。
  当然德体也不忘回上善村去考察乡村厕所。他应该能成为这方面的专家,可惜没人在意他的研究。
  孤身一人住在东绣衣坊,活着对德体来说更多的是体现出一种本能,就像他本能地站到巷里小便池的台上,本能地出水。小便池的上方以前常贴的是“天灵灵,地灵灵,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君子读一读,一觉睡到大天亮”。后来出现了铺天盖地的广告,大多是专治性病,是老军医主治,常住某旅社,或某地某根线杆上有箭头指示。“举而不坚,坚而不久”的文字德体已耳熟能详、脱口而出时,他始发觉自己从未勃起过,按广告说法,属于阳萎。德体肯定不会被引导着去找这些游医。德体理解了一下,这是天生独铁的症状。有了这种病,你就是娶妻结婚,你还是有家独铁。
  德体慢慢地想得远了一些,当初如果学生会主席薄荷愿意,他也无法破身,反过来证明他命定不是大学生。也就是说十一年的寒窗苦读,做着一个无法实现的梦想。他低着头看着它,它好象一无所知,出着水时,它生动得像一条鱼,游动是生活的内容,完了就无所事事地疲软着。德体有慈悲心肠,怜悯它,他难道能指责它吗?至少,它不会让他犯那些掉脑袋的错误。德体还想起一只笑话,说什么犯事了,挨了打,屁股指责它:当时快活的是你,为什么挨打的是我?真不公平?它申辩道:我不过是到洞口去看了看,是你把我撞进去的呀!对德体来说,他的它和屁股将永远和睦相处,不会闹什么笑话。
  德体的身体是独铁,但他无法抑制灵魂的欲望。因此德体做出了许多莫名其妙的事,这些事发生的结果,他的使身心受到了摧残,被透支地使用。
  爱好伐木和背木头是一例,德体希望通过他的劳作释放热情。
  德体背到城里的那堆木头,属于一棵发育成熟的树。那棵树本来生长在他家门口的池塘边,小时候他常爬上去,站在树杈上,竭力让小便抛物线的落点优美地“哒、哒、哒……”远远落在水面,激得水面泛起白沫。完了,德体就双手抱胸,大有睥睨天下之意。有一次德体竟在树上睡着了,掉了下来,折了手。那几天,村里正在演“独脚戏 ”。田海洋对“独脚戏”的热爱就忽略了儿子左手的异常。“独脚戏”演了五天,最后一天是义演《珍珠塔》。德体半卧在玉米秆和稻草堆就的高处,闻着混合的好闻的香味。台上演到小方卿被姑妈逐出,沿街乞讨时,德体见到了礼江独眼第一个把一张小额纸钞掷到两张乒乓球桌拼成的戏台上。几日后,他发觉左手已自动痊愈。
  德体在礼江独眼屋子里拿了斧子去砍那棵树,倒不是有什么复仇心理。他砍树的时候,上善村的乡邻们并没有阻止。
  德体一边砍树,一边竟想起了诗经上句子:砍砍伐檀兮。后面几句他无从想起,就一直重复这句话,念叨得满口生津,使他的砍伐工作变得轻松而富有诗意。那树倒下时发出的呻吟声在德体听来便不是痛苦的,而是欢愉。
  树砍倒后,德体把它分解成了几截,放在池塘边,当它们在时间的流逝中干燥后,他就打算把它们背出上善村。
  背木头时,德体用的是典型的上善村背法。他使用了跺柱。使用跺柱可以使德体轻松地稍歇、换肩,避免了把整根木头的重量压在单只肩上。
  德体背着木头,走到下善镇。他在路经的两个路廊都歇了歇,用放在廊下的竹筒,舀着喝了路廊边甘甜的山泉水。德体看到下善镇水库的水在青青的山脚碧绿生辉。他下了坡,就到了下善镇。他终于紧赶慢赶地在早上九点以前到了下善镇,他要乘着九点的班车去城里。德体一直等到中午,那车还是没有来。当他觉得公家的车变得不可靠时,就重新背起了木头上路。
  德体内心喜欢平静、陈旧的生活——有规律,有秩序。那班车他已十年不乘了,他想象中它应该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是早上九点钟开的。德体悲哀地发现了他没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继续等待下去。这世界变化得太快了,在他面前设起了一层层障碍。
  田小娟发觉那堆木头时,德体已深深爱上了伐木和背木。
  德体从姐姐的眼里看到了深不可测的担忧。因为他告诉了她,砍树和背木无任何目的,不打算把它们用到现实中正确的道路上。事实上,德体也不知它们有什么用处。因为他背回来的是柳树。
  然后,德体问了姐姐一个问题:牛为什么爱吃尿尿淋过的青草?
  田小娟张大了嘴巴,摇了摇头,她不只是聪明还是无知地回避了德体的问题。
  德体在田小娟发呆摇头时,捡起墙角的铁环,笑嘻嘻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