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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实·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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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1.
  山上的春天深得像海一样的时候,柴把花漫山遍野地开了。两春折了一大把,坐在门槛上,摘下花朵,去掉花蕊,放进嘴里,有淡淡的甜味。当两春吃得满口生津的时候,他看到了村长公,背着一支土铳枪,腰上系着一个竹编的勾刀篰大马金刀地过来。两春连忙站起来,往山上跑去,嫂子正在玉米地里分苗。鲜花不安地看着气喘吁吁的小叔子,含嗔道,投胎去,逃得贼快干吗?两春回身指了指他们的家说,村、村长公来了。鲜花听了,就有点慌乱,一任额前的头发垂着。来了就来了,村长公又不会吃你,跑什么跑?两春被嫂子说得垂头丧气,呆了呆,他已经看到村长也随后跟过来了,就怏怏地往家走去。
  村长看着两春的背影和鲜花寒喧。鲜花停了下来,取过放在地角的阔板锄头往地上一放,一屁股坐在锄头柄上,村长取下头上的竹笠递过去,鲜花迟疑了一下也就接了,捏住帽沿当扇子扇了起来。村长顺势坐到了锄头柄上。
  村长公,你可是个稀客,今天怎么有空了?鲜花的内心里依然慌乱,但也有一丝期待。记得两春买霉豆腐回来时说村长要向她借袋子用用,当时鲜花还未真正明白,现在终于知道村长的意图了。
  村长憨厚地嘿嘿笑了笑。
  鲜花低着头不看他,两春七岁了,下半年该入学了,你看要不要找老师说说。
  村长牛气十足地说,说个屁,还不是我说了算。就算都分到户了,我还是村长,不是一句话吗!
  村长公你应得轻巧,你可得当回事情啊。鲜花又敲打了他一句。对了,那个猪场屋老是空着,还不是给我们用吧,老是闲着,没人气的屋,容易倒的。
  咦,你这内眷,你们三个人,这么多屋还用不过来。村长又是嘿嘿笑着,这事我不当家,得和大队会计通气。
  鲜花用手捋了捋头发,还说你一个人当家,屁话。我要猪场屋当然想养猪发展生产了,你支持不支持啊?
  村长捉住她的手,说我屁话,你知道我今天来干吗的,我是来向你借袋子的。
   鲜花也不挣,不就是一个袋子呀,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可得把两春的学费给我免了,我没钱了,我们是困难户。
   村长说,你们还困难户,等到那天哑婆说话了,你们就富可敌国了。
   鲜花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颇为哀怨地说道,都没影子的事,真有就好了,我们孤儿寡母的就不用遭罪了。
  鲜花和村长又去了猪场,鲜花用她的袋子盛住了村长的热情。村长心满意足地走了,他说,山上马上出笋了,我得常来看看。
  鲜花回到家,两春吹着用橡子做的哨子。橡树上长着一颗颗像子弹一样的果子,去了帽盖,用细竹丝慢慢把橡子掏空,就可以吹了。两春看到鲜花回来,故意鼓着腮帮使劲地吹,吹得一点也不成曲调。鲜花看到一地的柴把花枝干,就骂道,一天到晚就吃柴把花,马上要出鼻血了,对你说了多少吃,不能多吃,不能多吃,一点也不听话。
  两春怯怯地说,我饿了,你又不在家。我要吃奶奶。
  鲜花顿了顿,吃奶吃奶,你几岁了,你八岁了,下半年就是小学生,谁家孩子像你这么大还吃奶,吃吃吃,叫你吃到老。
  两春伸出手去撩嫂子的上衣下摆,鲜花一把打开他的手,没奶了。
  两春不解地看看他的嫂子,不明白她今天是从哪儿来的脾气,他想了想问道,是不是村长公向你借袋子你不高兴了,你借给他了吗,他借的是什么袋子,要怎么大老远的跑下来。
   鲜花突然觉得腿脚很酸,连忙用手扶住门框,呵责两春道,小孩子知道什么呀,大人的事别乱打听。两春看嫂子的脸色不好,靠过去搀住她的腰,默默地把她往屋里推,直止推到床边。两春让鲜花在床沿坐下,然后爬上床,双手扳住她的双肩,一用力,就把她扳到在床上。鲜花倒在床上后,两春的手就伸到了她的腋下,嘴里呵呵地发着声音,鲜花终于咯咯地笑了起来。鲜花一笑,两春也笑了。他继续呵着痒,嫂子忍不住了,把他往床里一推,自己也把鞋胡乱一踢,反去呵两春的肚脐眼。当鲜花不小心碰到他的小鸡鸡时他就大喊,嫂子,我这里很笨的。一来二去,鲜花的衣服都挣出了裤带的束缚,像花朵一样张开,两春把手迅速地伸了进去,头也使劲往里钻。鲜花酝酿的断奶行动以失败告终,只是把两春的手抓住,说春啊,你手腕上有一颗痣,长大了有得戴手表的,又抓过另一只手看,就惊呼,春啊,你这只手上也有痣,难道你每只手都要戴表吗,这怎么可能呀!
   
2.
   传说中香英坐过飞机,去过香港。这个传说是在田德体的春花姑妈被宝儿炸死以后开始出现的。
   足迹未出善县的香英一开始否定这个传说,最近不仅承认坐过飞机,去过香港,还说在旧上海做过舞女,后来成了有钱人家的小妾。她开始有了自己的境界,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一会儿又自言自语,还莫名其妙地叹息。
   德体说,我妈疯了。
   田海洋一筹莫展地看着破烂的家,有心重振一番,可惜家中仅有不到十元的现款。虽说包产到户有点奔头了,但这家里疯的疯了,小的还小,还要应付学费。想到钱字,田海洋突然想到单位把宝儿癞子的东西卖掉了。宝儿是绝户了,他的东西是无主了,但他田海洋是受害者,是最大的受害者,一个妹妹和一间房子,都坏在宝儿手里。如果宝儿没死,他就有权向他索赔,他死了,就得拿他的东西来抵偿。
   田海洋前思后想了好一会,盘算完,就去找单位。
   单位最近正热衷于勘察牛湾的电线架设路线,看到田海洋来找他愣了一下,一边叫了声海洋哥来了,快请坐,一边揣摩他的来意。
   田海洋坐下就说,我来,有事找你,也不绕弯子了。你把宝儿的东西卖掉了,宝儿炸了我家的房子,得他陪,这个钱你得给我。
   单位有点意外田海洋为这个事情找他,在他心目中田海洋虽说能干,但基本还是属于胆小谨慎一类。
   单位说,海洋哥你说的没错,宝儿的东西是我卖了。但不是我个人卖的,是以村里的名义。值钱的就那个大盒子,别的人买不起,是牛湾的牟先家买的。他说牛湾没电,大盒子没用,我就答应给他架电线,这个就算他不买,也应该做的。他家好歹也是上善村的,我当了这个村长就得为村民干事对不。问题是架电线要镇里的电管站来,现在单是一家架,这个钱全部要村里出。你也知道,村里本来就没钱,一到户,集体经济就没了,我只能靠这个办法,连哄带骗让牟先家买了大盒子。年前他付了一半,说是另一半接好了电线给。我一想反正也跑不掉,就答应了,谁知道啊,他这么不长命。
   单位打了个哈哈,海洋哥,我们两家以前是亲戚,你说你是宝儿的受害者,我也是啊,受的伤害比你都深,按理宝儿有家产,理应是我们分了的,可我当了这个村长,不好舞弊啊。你看你要这个钱,我也没处去弄啊。
   田海洋沉默了,心中暗暗骂道,牟先家都死了这么久了,不见你有动情,偏偏我来找你时冠冕堂皇地当说辞。
   在海洋的沉默中,单位觉得刚才的话也许有点过了,脑子快速转了下,说道,要不这样,海洋哥,你那屋住不来,干脆,就搬到宝儿那间屋里去,归你了,就算宝儿陪给你。
   田海洋叹了口气,前面的话就当没说,今天算我是向你来告别的。我城里的姑妈,她自己没孩子,我姑父也死了多年了,一直叫我们全家搬到城里去。
   
3.
   田海洋居家迁往城里以后,单位心里冒出了点歉疚之意,他加快了给牛湾架设线路的行动。
   单小对单位言听计从,单位一开始承诺牟先家说架电线,他们本来就有心照不宣的动机在里面。
   单小找到秋月家,以单位的名义,央单公正对电站去说。电站答应只要上善村出工抬电线、杆子,其他费用就不用出了。
   单位是牛湾架设电线总指挥,单小负责调度,而听说抬电线杆去牛湾,福顺和德道都非常积极地去了。
   鲜花一看阵势有点紧张,对单位说,村长公,我家还是不接电灯了吧。
   单位庄严地说,我都和你公公说好了,他没了,事不能没。
   鲜花嗫嚅道,我们没钱。
   单位说,这不是你家的事,这是村里的事情,钱不钱的你不要考虑。也不要你忙什么,你只要负责电工和小工的茶水、中饭、点心就可。
   单位和单小在牟先家家里装模作样地转来转去,商量哪里进线,哪里装电表,哪里装开关,哪里接灯。除了哑婆睡着的床底下,差不多把牛家都看了个遍。
   忙了两天,电线架好了,在15瓦的白炽灯光照耀下,牛湾似乎换了人间。看上去楚楚动人的鲜花携着两春送单位等人到了门口,嘴里不断说着感恩戴德的话语。
   在隐秘地寻找飞机上掉下来那只藏着巨额现金箱子的单位,和同样心怀鬼胎的单小等人,怀着巨大的失落一无所获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