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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节 士兵小豪

       日常家务一直是我做的,比如煮饭洗衣生孩子。吴连长不会做家务。吴连长不爱做家务。我做不了的事他也不做。他也知道他不做是不对的,就派士兵来替他完成任务。有好几个士兵经常来我们家干活。有一个叫小豪的来的次数多,我就记住了他。我记住小豪也许并不是他来的次数多。

       我最大的困难是我抱不动我生的那个胖孩子。在家里还行,床上床下,楼上楼下,我还能抱。如果外出,我的臂力就不够了。比如回娘家去车站,就得人送,就得吴连长送。吴连长忙,他做不到总是送,他就派小豪来送。我外出,身边就跟着个穿军装的士兵抱着个婴儿。走在街上或坐在车上,都没人说什么。在八一小的时候,除了回他姥姥家、大姨家,去得最多的是医院。我们去离家最近的医院。这样就会出现给我们接诊的医生总是一个人。我记得那个医生是男的,跟我年龄差不多。第一次我和小豪抱着孩子去他那里就诊,他听诊问诊开药,没说与工作无关的话。第二次,我和小豪又遇到了这个医生。这次,这个医生终于在诊断完八一的感冒后,问了一句与他的工作无关的话:你们俩什么关系?在他做他的工作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他要问这么一句话。出不出口我不知道,但我看出来他的疑问,从上次来就有了。这次,他不问已经不行了,他实在忍不住啦。谁都知道士兵是不能结婚的。小豪才19岁,带着个女人,抱着个婴儿,大摇大摆频频出入医院这种公共场所。这也太可疑了。这也太扎眼了。我立刻告诉医生,这个士兵所抱的孩子是他的连长的孩子。连长在连队,孩子的母亲抱不动孩子。我和抱孩子士兵的关系,是通过一个连长建立起来的。

       我生小孩的那一个月,部队给了吴连长一个月的产假。从医院出来,姐姐回家了。孩子没有奶奶。没有姥姥。没有姥爷。只有爷爷。这样,照顾我的任务就落在了吴连长的肩上。其实也不难,就是给我做饭。那饭真简单:小米粥,煮鸡蛋。天天如此。在我的强烈要求下,能给我点咸菜。孩子身体很好,几乎不哭,加上奶也很好。吴连长是不用半夜起来给孩子煮奶或冲奶粉的,因此他的工作量就太少了。几天后,他就有点呆不住了。听见里面郭营长家打麻将,他就偷偷去了。他可不是就不管我了,不给我煮饭了。人家走之前,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他叫来两个士兵,交代他们给我煮小米粥,又告诉他们煮几个鸡蛋,然后他就玩去了。这一切我都不知道。我基本起不来床。剖宫产的伤口总是疼,或者我总是感到疼。我躺在床上,孩子总是睡觉。我听见门外有人小声说话。声音小得像什么小动物在走动。我小心地下床,推开门一看,见两个士兵站在门口。原来,他们俩是在给我煮小米粥,正等着锅开好往里面放鸡蛋。厨房里没有椅子,走廊里也没有,他们就这样站着。我一下子就生气了。我是不能生气的。哺乳期是不能生气的。生气奶水就会被气跑了的,但是我还是没控制住就生气了。我问他们你们连长哪去啦?他们不敢说。但是我听见郭营长家传出洗牌的声音,我就知道他们连长在哪里了。我说,你们俩回连队吧。

       我把头发用一条围巾包住,穿上一件大棉袄,我就走进了很冷的走廊,又几步进了郭营长家。我看见吴连长坐在南风位上。见我进来他们都抬起头看着我手都停了下来。他们都很慌张。我什么也没说,或者还没等我说,郭营长立刻说,好了好了,今天到这里。郭营长太聪明了,不然我说他点什么,他也得听着。

       吴连长知道自己错了,就把小米粥端给我。我说你怎么能让那么小的士兵做这个。如果找不到你,他们要把饭端到我的房间吗?我躺在床上,也许正在喂奶,你的士兵就得进我的房间吗?我是没什么大事的,那这对于十几岁的男孩儿是不是太过分了?你们这些军官,怎么能把士兵不当人呢?而且月房是不能外人进的。弄不好奶是会被带走的。你怎么啥都不顾了呢?有了儿子你就不是小孩了你知道不知道?

       吴连长被我教育了一通。他不敢说话,他知道惹我动怒的结果就是他的还没长牙的儿子将没有可口的食物了。

       那天晚上,奶水就不够了,八一开始哭了。吴连长开始害怕,以为自己真惹下大祸。看见吴连长惊慌失措,我的心情大好。第二天,我就多吃了几个鸡蛋,多吃米粥,以补救吴连长的过失。还好,在我努力下,情况没有继续恶化下去。

       几天后,等我能下床了,我看见隔壁郭营长家的门上拴着根红布条。我知道这根红布条的意思。没满月的女人是不能去任何人家的。这样的女人身上是带着不干净的东西的。那根红布条正在挽救被我毁坏的东西。

        5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