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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实·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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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谣言满天飞

  在我躲到地洞的第三天,报上发表了消息,说我的陶雕塑作品老母牛系列为北京故宫博物馆院所收藏。
  这样一样,姚瓦可乐了。她搂着我的脖子说:农民,你可熬出头了!走,我们赶快出去疯一疯,庆祝庆祝。这天傍晚,我的硕士打开地洞东边门牵着我的手,摸着黑,行走在地道中。我们两人手牵着手,大约走了半个小时,终于走到尽头,她揭开头顶上的木板,我们两人出了洞口,从她的床底下爬出来,这是她的卧室。她请我洗了脸,到她家客厅里喝茶。这是黄昏时分。
  姚瓦家的客厅,没有一丝儿声息。客厅正壁上是松鹤延年图,下面是一长方形香案,香案两端各摆有一个大花瓶,内插菊花。香案之下,放着八仙桌和太师椅,中堂两侧墙壁挂有小条幅,上书“鱼龙世界风波浪里”“人间疾苦笔底波澜”的澣墨。吊屏之下安放着红木椅子沙发茶几,显出她家早年的殷实。过不一会,我们悄悄溜出她家,趁着夜色,乘坐巴士从姚家台来到神灵口镇,我们进入飞碟歌舞厅。这是一间高档歌舞厅,我们去跳迪斯高。舞厅的噪音震得嗡嗡作响,男女舞伴们随着音乐左右摇摆,人们的耳中传来叶倩文的颤音:
  给我一次最深情的拥抱……
  让我感觉你热烈的心跳……
  我并不在乎你对我动真情……
  疼爱你的心却永远不会老……
  啊,啊,啊……
  你对我像雾像雨又像风……
  来来去去只留下一场空……
  啊,啊,啊……
  这是夏天的夜晚,我也姚瓦喝了好多瓶啤酒,周围醉醺醺的男女们在互相调情、挑逗,尖叫声不绝于耳。洒精在我与姚瓦的身体内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姚瓦神色迷离,涣散,如同一只骚到骨子里的大熊猫。她狂笑不止,时断时续,美丽性感的厚嘴唇不停地颤抖,颤抖,她要我搂紧她,我一边搂紧她,一边往姚家台她家中撤退,我们打的回到她家时,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我与姚瓦一起睡下,姚瓦一定要我搂着她睡,直到她发出鼾声。她胸前那一对宝物高高耸耸,起起伏伏。在这个时候,我睡不着,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张祖薪找我谈话时的情景。张祖薪虽然是新时代的大学毕业生,但也算是个老窑匠。他的鼻子呈鹰勾形,脸膛是闪着光泽、晶莹的古铜色。张祖薪责怪我不按常理出牌,为了一个姚瓦,把自己一块钱卖了,闹得后院起火,把老婆得罪了,等于是把财路断了,把销货渠道堵死了,把窑厂都快搞熄火了,这是何苦来呢?张祖薪有张祖薪的道理。他要我快刀斩乱麻、割舍姚瓦, 我当然舍不得。我张祖火认定的事情,认定的人,决然没有错。最后,张祖薪跟我摊了牌,他要抓我,我只得赶快逃走,要不,真的会有牢狱之灾。于是乎,我与我的女秘书逃跑,最后躲进了地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呢?下一张牌该怎么出呢?
  在我与我的小姨子春风初度的夜晚,姚瓦,我亲爱的人儿,还给我讲叙过她自己的爱情故事。她说:姐夫,我是女人。我已经23岁了,我也有自己的秘密。
  说到这里的时候,姚瓦脸上浮起的笑意,自嘴角边漾开。她说:
  在大学的时候,我是校花。那时侯,是你在支助我。我穿着一双半高跟的红皮鞋,白裙子,我的双脚露在外头,我的身体上隐约散发出女人香。在班上,在系里,在众多女生中,我鹤立鸡群。
  武大的校院很美,主楼是梁思成设计的,中西合璧。上面是飞檐斗拱的大盖顶,墙体是钢筋水泥。这种建筑因古老而厚重,因现代而养眼,珞珈山上下,到处是草木葱茏。石阶、石凳、石桌,书声朗朗。树林里,草坪上,莘莘学子们三三两两,在一起谈学习,谈友谊,谈父母,当然,也谈爱情。
  然而,我很懂事,我一心一意读书。我不谈爱情。在大学里,你支助了我。后来,你离开了武汉市,回到了神灵口镇,结婚了。我读研的时候,没有经济来源,于是我去了蓝月亮夜总会。我去的那天,正是某航空公司老总夏坚为庆祝生日包场,其场面奢华无比,经理让我做主持并带领30多名服务小组作陪。我长着一双明亮的、无邪的丹凤眼,就像神话传说中的竖眼睛姑娘。我酥胸微露,皮肤雪白,我的屁股紧紧的翘翘的,是那种芭蕾舞演员的屁股。我是万绿丛中一点红。我那挺拔的身段,风流袅娜,亭亭玉立中透露着一股子野性的放纵。我如同经过了漫长的冬眠期的蛇一样,感到了来自于土地深处春天般温暖的地气,经过千年修炼,今天我出洞了。我的内心,有着压抑不住的冲动。我有欲望,我隐约觉得今天夜晚,我一定会委身于男人。
  那个夜晚,是属我姚瓦一个人的夜晚。30名服务小姐,几乎没有哪个敢与我争锋。我然成了夏坚的陪伴。我知道,当天夜晚,我的声音很嗲,如同被温泉浸泡得软绵绵似的,娇喘吁吁。我知道以天下之至柔可驰骋于天下之至坚。夏坚夏坚,我要以似水的柔情征服你。夏坚不愧为老总。夏坚住的是名流公寓。
  那个夜晚,狂欢过半,我已有八分醉意,我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加冰的洋酒。在送夏坚回去的路上,我已倒在他的怀里进入梦乡。凌晨五点来钟,我突然被开门声惊醒,眯着眼睛,只见夏坚穿着睡衣悄悄地走过我的身边。地下有地毯,吸收了他的脚步声,我的心猛烈地跳荡,我下意识地猛然坐起,发现我的礼仪制服已被蜕去,身上只穿了件白绸睡衣。在我身边,双人床铺,留有一个打开了的被子,我全明白了,我已与这个男人睡了一夜,不知为什么,我直勾勾地盯着他,一行行清泪顺脸颊流下了。他顺势递过纸巾并斟水让我喝下,他轻轻地拉着我的手说:美眉,不要怕,没有碰过你,你仍然是干净的、清白的,看得出,你是一名处女,你跟其他小姐是不同的……看着他那和蔼的表情,我相信了。我又蒙头大睡。后来,接近九点钟时,我离开了他。
  回到家里,想不到在我整理手提包时,竟发现他给我的手绢里裹着一打百元现钞,数了数整整5000元,另有一张老总名片,我茫然不知所措,内心充满了疑惑。
  第二次约会,夏坚还是把我带进了他的复式楼。他给我送了一部手机,是比较流行的三星牌,滑盖,可以轻轻地推上推下。我的内心仍然充满疑惑。我们喝了许多红酒,夏坚说:不早了,睡吧,我们象上次一样,同睡一张床,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他的话有一种让我安静下来的魔力。那一夜,我们同床共枕,却什么也没有发生。他抱着我,我推开他。他很乖地转过身去,打起了呼噜,我笑了。
  第三次约会,我们又去了蓝月亮夜总会,醉了醒,醒了醉,我把头埋在夏坚的怀里,我想,快乐至死,也不过如此罢。我伏在夏坚的背上,他把我背出夜总会,我喃喃地喊他:放下我来,不要你背,不要你背……是什么东西感动着我呢?我忽然落下泪来。
  那一夜,我们把自己毫无保留地交给了对方。
  夏坚的床很结实,摆在主卧室的中央。床上铺着色调暧昧,容易让人产生联想的床罩,让人一看之下,就能想象出它的柔软和弹性,房间里的柔媚光线和温润的情调令人浮想联翩。这是一张结实的床。这张床很结实。
  我不喜欢台灯亮着,我说。当时,我们两人身上都裹着浴巾,夏坚欠起身来越过我的身体去关床头柜上的灯,关灯之后,他的双手在黑暗中触到了我那向外凸出的胸脯,虽然隔着浴巾,他还是能够感觉到它们的饱满和柔软,我被他抚摸,奇痒难诉。我的身体如同蛇一样蠕动和摇摆,两个人身上的浴巾都脱落了。夏坚嫌碍事,一扯一掀,两条浴巾被他扔到地下。我痴迷迷地望着他,他的手抚摸着我那水蜜桃似的乳房。夏坚是情场老手。他控制着行房的节奏。他总是瞎用形容词。他一会儿说我像小猫一样温柔,一会儿又说我被他逼得像老鼠似的活蹦乱跳,一会儿说我变成了发情的豹子。夏坚喜欢颠鸾倒凤……他的床很结实,很结实。
  姐夫,你知道吗?那一夜,夏坚取走了我的处女宝,我是甘心情愿献给他的。
  从那一天以后,他就没有理我了,打他的电话,电话关机,我知道自己是受骗了,夏坚是个感情骗子。夏坚是个采花大盗。他为什么不理我了呢?我百思不得其解。我茶钣不思,日不安,夜不宁。从此以后,我再没有见到夏坚了,但夏坚每个学期给我寄一万元钱。直到我研究生毕业为止。去年夏天我拿到了毕业证,同时也收到了夏坚的一封信,说到这里,姚瓦从拎包里抽出一封信,信纸已经发黄了,字迹潦草而坚挺,一看就是男人的手笔。这封信,是这样写的:
  姚瓦:
  爱情是根独木桥,只能容一个人通过。姚瓦,我不是一个感情骗子,我不想骗你,既不是本能地骗你,也不是故意地骗你,但是,请允许我坦白吧,无意之中,我还是骗了你……
  亲爱的姚瓦,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样喊你,请你答应我吧。我出生在一个并不和谐的家庭。我是我爸妈的独生子。我妈对我娇生惯养,我爸对我棍棒交加,我从小就恨我爸,我认为我爸是我家多余的人。尽管大学毕业以后,我爸给了我丰厚的遗产,患脑溢血突然离开了人世,但我从来没有宽恕他。在我20岁的时候,偶然有两个女生在校园的餐厅里议论我,她们指指戳戳说我身上哪儿哪儿好,就是有点女人气,胯似乎宽大了些。回到家里,我在镜子面前左右照看,像女人试新衣那样,我发现自己果然臀部、胯骨宽大,大得与全身的比例不协调,结构不匀称。从此之后,我就十分自卑,只要见到女生,我就脸红,我恨不得象金镛的武侠小说中的人物一样,钻到山洞里去做缩骨术,或者像老鼠打洞一样,在夹板木柜之间钻来钻去。唉,我多可怜多可怜呀,可是我心有谁知!后来,我爸死了,我成了他的接班人,我当上了一个大公司的老总。
   怎么说呢?是的,我是一名事业有成的男子,是个老总,但是,在男婚女嫁的性事方面,我却很不成熟,很幼稚。我在与你接触之间,也接触过好多女孩子,但不知为什么,我总是觉得找不到感觉。我在认识你之前半个月,终于遇到了一位红颜知已。她是某大学的老师,她的名字叫雪浅儿。她是个眉清目秀的女人,修长的身段,一件绵缎旗袍,显露出少妇特有的丰润和性感,她一笑一个酒窝,很懂礼仪又很健谈。我是在同学的婚礼上认识她的。我一下子就被她吸引住了。婚礼结束之后,我对雪浅儿说:走吧,我送你回家。雪浅儿是过来人。她说:咱们走着回家去吧,我的家离这儿不远。于是我们在长堤街沿着襄河漫步。我喜欢这种成熟的女人,她已30岁了。她说她家先生下海经商之后,有了外遇。于是,待孩子生下之后,她与他离了婚,至今还是单身一人,儿子归了男方。我觉得雪浅儿身上有一股子特殊的潜质,我觉得她正是我朝思暮想的女人。于是,我向她表白,我说:雪浅儿,我对你一见钟情呢。雪浅儿被我这突如其来的激情弄得不知所措。但她还是伸手挡住了我的胸脯,说:小帅哥,别冲动、别冲动。她用那双很大的危险的眼睛,从头到脚打量我。她说:你还很羞怯呢。她抿着嘴笑了一笑,风情万种。我想:我有什么办法能点燃她身上的激情呢?
  显然,她是属于那种见过无数日月星辰的女人,她已经近乎于完美了。
  夏先生,你还是个处男吧?她竟然这样问我,简直是单刀直入,弄得我措不及防。我点点头。她说;那不行,我不能充当一个处男的情妇,我要的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一个能步入婚姻殿堂的男人,懂吗?
  我说,我懂,我给她鞠了一躬,风度翩翩地离去。
  姚瓦,你明白了吧!其实,我是一个有心理缺陷的男人。在成熟的款款情深的少妇面前,我很胆怯。我临阵脱逃了。我决心要找一个旗鼓相当的女孩,一个清纯的女孩,让她来帮我催熟。于是,我找到了你。我经过了你这座独木桥。你也我一样的清涩单纯。姚瓦请你千万不要把我当感情骗子。
  后来呢,姚瓦,是你让我毕了业,让我知道了我在生理方面并不是一个畸形的人。我在生理上不畸形,心理上的确有点畸形,主要是心理过敏。那两个女生的议论,其实是玩笑话,可我却显得如此的渺小和无力,不由意识支配地敏感、神经质。自从与你春风一度之后,我把自己的注意力从臀部转移到女性身上,转移到雪浅儿身上,雪浅儿委身于我了,我从此不再焦虑,雪浅儿与我已经如胶似漆了。姚瓦,祝福我吧,我也祝福你。让我们在人生的旅途上彼此鼓励,彼此加油。在茫茫的人海中,心在寻找着心。有一种爱,是专门用来怀念的。它不再鲜活地被你经营和使用,它是风干的花,如同一枚岁月的书签,仅供你在深夜的枕边,微笑或含泪地想起……姚瓦再见了,我永远记得你!永远!
  夏坚
  200X年X月X日
  姐夫,这就是我的爱情故事。说到这里,姚瓦的眼角边沁出一颗晶莹巨大的眼泪,我伸出农民的粗大的手掌,给她抹去了这一滴伤心的泪。
  你为什么爱我?我问姚瓦。
  姚瓦,我的女妖精,我的小翘嘴,有着极好的编织言语织体的能力。她讲起故事来,细而密,无漏洞。她说;姐夫,我之所以爱你,是因为我姐姐的托咐。我记得我姐姐自杀之前,曾经把我请到她那里去。那是冬天,雪雾笼罩。她牵着我的手,从姚家台走到大张村。漫天的白色,密密麻麻的雪片以及隐约可见的黑色泥泞,我们的身后,是深深脚印,雪地上的脚印。这些,我都记得很清楚。走过曲折的砖墙屋,她牵着我的手进了村,进了屋。白果树的树根伸展到屋子里来了,很触目很触目。纸糊的拉门,惨白的雪光。黑得透明的水,在阴沟里流淌,流得很欢快。粗大的冰棱挂在屋檐下晶莹透亮。木桌子边,是摇窝。摇窝里的丫宝,还在鼾睡。姐姐说:姚瓦,你是我的亲妹妹,是吧?她惨然一笑。我说:姐,你这是怎么了?她朝摇窝努一努嘴唇,说:摇窝里的宝宝是我的宝宝,也是你的宝宝。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对她好,你也要对她好,是吧?姚瓦,好妹妹,你说是吗?当时,我还不懂得其中托孤的意味。但凭着直觉,她是在托咐我。于是我说:姐姐,我是会对她好的。姐夫,现在,直到现在,我只要一闭上眼睛,我就能看见姐姐的在天之灵。我仿佛看见她在天国里,对我赞许地微笑。因为她知道我正在兑现当初的诺言。那天夜晚;她把宝宝从摇窝里抱起来,撩起衣衫,给宝宝喂了奶。她说:丫宝乖,丫宝真乖。丫宝乖吧?
  我说:乖。
  姐姐暗自落泪。忽然她一抹眼泪,抬起头,决绝地对我说:姚瓦,我的亲妹妹,这我就放心了,当时,她甚至还在笑,还哼着歌。当天夜晚我回姚家台去了,没想到当天夜晚,她就寻了短见。真惨。
  我姐姐死的那一年,我不到15岁。
  姐夫,我现在回来了,我爱丫宝,我也爱你。但是,宝宝是第一位的,你懂吧?我回来了,回到了大张村,是为了兑现我当初的允诺。
  当时我想:这小姨子受过高等教育,就是不同些。大专院校是个八卦炉,孙悟空到八卦炉走过一遭便神通广大了,这是没办法的事,不可企及。不可企及。这小姨子高贵的灵魂的获得,与大专院校这个八卦炉密不可分。密不可分。赶明儿有空了,我也应该跳进去历练历练,而不是去渡金。渡的金,漆皮会掉,露出真相来了这小妮子会瞧不起我。
  她高雅,我也要高雅。她是知识分子,我是农民。在骨子里,我的档次也不低。我的新清,我的质朴,我不装模作样,我不怕与她没有共同语言。我要察言观色,我要跟上她的思路。她在大专院校的阶梯教室里泡过,她是研究生。我现在好怕哟。我怕什么?我怕我泡不过她,泡不过这个小姨子!哎呀,高等教育!高等教育!不可企及的高等教育!这是中国人的文官制度的来源之所在!
  唉,我这只大灰狼,心猿意马整天在瞎想些什么!人家姚瓦来屈就你,这就是她的高贵!她也没有讲等级嘛,你别羡慕阶梯教室,啐,只怨自己不解风情呗!你是农民,你也未必不高贵,你要加油啊,农民!几个月之后,姚瓦曾经给我看过她的日记,她写道:
  我觉得与姐夫作爱,就如同木浆在水下划,水是无声的,被动的,欢愉的。水总是被木浆划破,尽管木浆是浅薄的,但木浆仍然有力度,有节奏,有韵律,使得水面充满了期待,等待木浆一次次地撩拨、划开……姚瓦的体内充满了痒痒感觉,我自觉而不自觉地迎合着这个趴在我身上的男人,我奇怪他为什么如此地激动,如此地努力。因为,趴在我身上的男人的脸已经变形了,变得很痛苦、很难看……
  亲爱的读者,我是一个厚道人,我喜欢含蓄,不喜欢别人将如此美妙的事情如此微妙微肖地写出,我觉得专门谈这些事,叫人难以为情。姚瓦脸上的两条细眉毛一跳,努着鲜红的嘴唇,带着几分嘲弄而温情的口吻说:
  你是个怪物,你是农民工艺美术大师,你既能制作那么新鲜,那么富于生命力、那么嫩黄的器皿,又有丰富的人生经验,老于世故,狡猾透顶。因此,我认定了一条:跟着你不会吃亏。于是,我就把自己整个儿献给了你。
  听了她的话,我明白了。
  她是一个既妖艳又高雅又庸俗的的奇特的混合物。就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她是一个多么令人稀罕的尤物呀!
  姐夫!姐夫!姚瓦在我耳边喊道,声音很急切,你问了我什么爱你,那么,你为什么爱我呢?你已经有老婆了,有巩莉莉……
  我说:
  我说过我不但要结婚,而且要生伢。我这人是一根筋。我不是说的好玩的。然而,很不幸,我处心积虑娶来的老婆,不但不能生伢,而且与我交合困难。什么原因呢?告诉你吧,姚瓦,巩莉莉是石女。这是我不得不说的故事。
  什么,什么?姚瓦直眨眼睛,连连摇头。石女?石女是什么意思?
  我说:怎么说呢?巩莉莉天生是个石女。石女是中医学名称,亦称实女。石女是先天性阴道口闭锁或狭小的女性,包括子宫生理畸形缺陷等。部分石女病例可用手术治疗。但是据我看来,她根本不可能用手术治疗。因为她太石了。巩莉莉的病症,是十分罕见的。
  巩莉莉的这个秘密,在洞房之夜就被我发现了。发现了这个天大的秘密之后,我该怎么办呢?我一直拿不定主意……
  第二天上午,姚瓦起床起得早,她柔柔醒松的眼睛,摇醒我,给我冲了一杯热咖啡喝。我眉头紧锁,我陷入困境仍然在紧张地思索着自己的出路。我很着急,姚瓦却从容不迫地帮我除掉农民意识。姚瓦说:傻哥哥,傻哥哥,出路是有的,面包是有的,自由也是有的,你的眼睛不要老是盯着神灵口镇,不要老是盯着自己家门口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嘛。
  我将脖子一梗,说:我的眼界也挺开阔的呀,我们的陶瓷漂洋过海了,冲出了亚洲,我的身价也是百万富翁了,你当我真的是个狭隘的乡巴佬、土窑匠吗?
  哟哟哟,还嘴硬呢!傻哥哥请稍安勿燥,快趁热喝了咖啡吧。
  我喝着咖啡,深情地望着眼前这个妖娆的女人。
  姚瓦抿着嘴唇一笑,说:让本小姐给你启蒙启蒙吧,你可以注资到香港或者国外,未来你愿意一辈子在乡村过日子?或者,把贡品文化研究院搬到北京去,俗话说:小水养小鱼,大水养大鱼,到北京去发展,那是大地方,到那里去,你的眼界也开阔些,不会老是想着神灵口、人狗坡、草鞋大王庙……这些鬼地方的破事了,再说,我们也不会躲在地道里过日子是不是?
  我说:好,让我想想。不过,巩莉莉怎么办呢?我不能抛弃她不管不顾吧?
  姚瓦说:谁说不管她啦?我们可以把她带到北京去治病呀!治好了她的病,她还是你的老婆,我退出,你不要以为我是一个鸡肠小肚的女人,我不会抢她的男人的……
  一般人都以为在地道里过日子的人,总是蹲在里头,膝盖贴着腋窝,肩膀紧夹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出,板着指头数着日子,难受、窝囊、吃亏、憋气……才不是呢!我在地洞里过日子,就过得蛮舒服。突然,第二天,出事了。
  第二天,是阴历五月初四,临近端午节。本来,端午节是我国人民为了纪念伟大的爱国诗人屈原而发明的一个节日,到了这一天,人们都要吃糯米粽子,喝雄黄酒,划龙船,这是一个热闹而隆重的节日。正如宋祖英这个湖南妹子所唱的:今天是个好日子……界碑岭有一个田快嘴,他是个男人。我说过他是我干爹。端午节那天,田快嘴正在桃香茶楼摇头晃脑地说书。他说:俊俏后生许仙,到西湖游玩,遇到了经历千年修练的蛇精白娘子和青蛇这两个妇人,并且借了一把雨伞给她们遮风挡雨,因此,惹出一番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闹动了花街柳巷。正说到这里,张祖薪带着一帮保安走来。他阴沉着脸说:不说了,不说了,法海和尚用金钵收伏了白娘子,把她镇压在雷峰塔下,并不是坏事。姚瓦这个美女蛇躲在姚家台她家里,她拆散了巩莉莉一家,她是典型的第三者。昨天有人看见她回家了,说她挺着大肚子……她家院子里有一口枯井,今天我们村里的男从都子出动去搜捕,一定要将她抓住。说不定,张祖火那小子和她姘居在一起,今天我们要去捉奸。俗话说的好:捉贼拿脏,捉奸拿双。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们就是要煞一煞这股歪风邪气,不能让他们自由泛滥!在张祖薪的组织之下,村民们出动了,他们邀约在一起,成群结队,呼喊着,朝姚家台子奔去……
  张祖薪带着族人到姚瓦家院门附近时,姚瓦家的那棵老槐树上的喜鹊就开始叫起来了,成百上千只喜鹊在天空盘旋,这是信号,这是信号,姚巴子连忙通知了我和姚瓦。我们两人连忙跑进她的卧室,搬开床铺,钻入地洞。姚巴子很细心,他盖好地板,严缝合缝。姚巴子力气很大,他从从容容将黄杨木雕花床拖还原,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紊。不露一点蛛丝马迹。我与姚瓦在地洞里头爬行。地洞里头砌着石头台阶,两壁和地砖都用油灰筑实,光滑异常,我们慢慢爬行,地洞里只有我们的喘息声和脚步声,显得很沉闷,很空旷。我们躲过了这一劫,张祖薪到姚家台去抓我,当然没找到洞口,他扑了一个空。当晚,我与姚瓦躲在界碑岭的地下室里睡觉。同时谋划出路。我们认为要逃出张祖薪的视野,我必须化妆,这是必需的。现在谣言四起,说我把姚瓦的肚子搞大了,说我用几万元钱收买了姚巴子,各种谣言满天飞,我应该找出办法来对付。这是必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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