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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1
1979 年,沉寂清冷的疆北又有了盎然生机。冬雪担任建设疆北二号电站总 指挥,搁置十年的疆北二号电站重新投入建设。
冬雪在接到任命的那一刻,内心五味杂陈。黄冬雪是喜悦的,疆北二号电站 有太多人的关注,有老厂长赵义忠的期待,有丈夫何玉庭的心血,有爱人房传林 的希望……
遥望北山崖口,黄冬雪激情澎湃,她想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房传林! 他们一起来迎接电力的春天。
那天,电厂职工在院子里等待一位特殊的客人,冬雪也在。 一辆军绿色吉普车缓缓驶进电厂。 在众人的目光下,吉普车里走下三个人。
“赵义忠!”
“梅古城!” “别胡叫!人家现在官复原职是疆北地委书记。”有人制止道。 梅古城又回到疆北担任地委书记。
…… 黄冬雪听人说梅古城被平反官复原职。她并不关心谁当地委书记,重要的是
梅古城能够平反,那么房传林呢?他能不能平反呢?他够不够平反的条件呢?冬 雪已经一年多没见过房传林,她不知道他怎么了,他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来见她?她惶恐、忐忑不安。
黄冬雪和梅古城见过一面,是她跟何玉庭结婚那天。冬雪一直记得高大英气 威武的梅古城,然而九年磨难,她几乎认不出当年的梅古城。他腰弯背驼,头发 花白,只有眉宇间还能找到那么一点点当年的英气。
三个人向工人们走来,他们面带笑容。 “同志们,你们好,我是疆北地委组织部的孟天柱,这位是我们地委书记梅
古城同志。今天是电厂高兴的日子,你们的厂长赵义忠已经平反,九年冤假错案, 赵义忠同志吃了不少苦,经过组织审查,赵义忠同志重新回电厂当厂长……”
赵义忠平反昭雪恢复工作。 冬雪想到房传林……
她不知道房传林现在好不好。过去几年,房传林每年都回疆北给冬雪食物, 来看望冬雪和孩子们,匆匆来匆匆去。上次一别,房传林竟然一年零三个月没回 疆北!冬雪记得清楚,她没忘记他们最后那次相聚的日子。孩子们在屋里睡了, 他俩肩并肩坐在房传林屋里的木床上。
“冬雪,如果有来世,我、我一定要娶你。”房传林攥紧冬雪的手说。 冬雪侧脸望着房传林,她看着房传林日渐瘦削的脸问道:“为什么要错过今生?” “我什么也给不了你。”房传林垂下头。 冬雪靠在房传林的肩头说:“我什么也不要,只要你!” 他听出她语言里的坚决。“我会连累你。”
“没人知道。” 房传林摇着头说:“万一……” “我不怕。”冬雪慌忙说。
“不行!我们受罪无所谓,不能让孩子们跟着受牵连,他们的成长需要一个 好环境。”
“你一直替别人想,但是,你呢?”冬雪双臂环住房传林的腰说,“我需要 你!我爱你!我只想今生,不求来世。”
房传林把冬雪揽在怀里,他用下巴揉着冬雪的秀发轻轻说道:“我没资格, 我不敢爱啊!”他的声音喑哑。
没有许诺,没有山盟海誓,两个饱受爱情苦难的人只是想多给对方一点温暖!
两个爱着的人却不能拥有爱情,不敢光明正大去爱。对于爱情的渴求、彼此相爱 的一双男女又是何等的压抑和痛苦!“冬雪,请原谅我,我们的爱没错,但是却 爱错了时间,因为我深爱着你,所以我愿意把爱的痛苦留给自己!”房传林默默 在心底对冬雪说。
这是房传林最后一次回疆北,这一别竟然是四百多个日夜。冬雪喜欢夜晚, 盼望夜晚,她知道,只有夜晚房传林才有可能回来……
冬雪苦苦等待,日思夜念,但是房传林却从此杳无音讯。 冬雪不知道房传林怎么了。但是她知道,他一定有事,否则他不会这长时间不回来看她和孩子们。她想去找他,她知道他在崖口,崖口很远很远,没有 车……她从来没去过崖口,也不敢去崖口,她怕她的举动会给房传林带来灾难……
冬雪相信房传林在崖口是安全的,崖口太偏远!
                                                                                                2
冬雪在煎熬中盼望和等待。 一个个好消息像雪片一样飞到电厂,电厂家属院又恢复了以往的热闹。冬雪每天都在等待,她等待房传林的好消息。冬雪坐不安睡不好,她想念房传林,她 觉得房传林应该平反,应该昭雪,他是冤枉的,他是好人!
她找人到处打听冤假错案平反的条件,房传林应该平反!她要接房传林回 疆北!
地委组织部的工作人员告诉黄冬雪,房传林已经平反,可惜他不在了! 听到房传林平反的消息,冬雪浑身战栗,她笑了却流下两行清泪。她激动地抓住工作人员的手臂说:“同志,房传林活着,活着,他真的活着!他在崖口, 九年了,他一直在崖口!”
冬雪冲出组织部,她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赵义忠。这些年来,赵义忠四处打 听房传林的消息,冬雪看在眼里却不敢告诉老厂长房传林在崖口!九年多里,除了冬雪,疆北人没人知道房传林还活着!冬雪等了房传林九年,爱了房传林九年,
她终于等到了光明,等到他们可以相聚的这一天,她恨不得立刻见到房传林! “传林没死?”赵义忠惊讶地问站在面前的冬雪。 赵义忠和常五姑两人被黄冬雪的话吓了一跳,他们吃惊地盯着冬雪,眼神复杂,怀疑、吃惊、惊喜…… “赵厂长,传林真的没死,他在北山崖口,这九年他都在崖口,他没死、没死,真的没死!”冬雪抓着常五姑的胳膊一遍遍强调,她的泪水像开了闸的大坝, 瞬间冲出眼眶。
“传林九年都在崖口?”赵义忠再次确认,他不敢相信,心里却愿意这是 真的。
“嗯。”
“你见过?”
“嗯。”
“是真的?” 黄冬雪哽咽道:“他回来过,不,回来过好多趟,他回来看孩子!他告诉我
他在崖口。”
“太好了,这小子竟然还活着,我想死他啦!狗日的,连老子也保密。”赵 义忠嘴里虽然骂,话里却压抑不住兴奋,“好你个房传林,做事做得滴水不漏, 连老子的眼睛也给蒙住了,哈哈,太好了,走,咱们现在接他去!”
五姑也高兴,在旁边激动得直掉泪。她见赵义忠慌慌张张要出门嗔责道:“老 家伙,看你激动得连衣服都忘记穿!”五姑回身拿过外套递给赵义忠。
“等不及了,听见这小子还活着,我巴不得现在见到这小子,估计这小子在 山里蹲九年也快疯了,我还等他建设疆北供电线路呢!嘿嘿,老子正愁呢!瞌睡 有人送来枕头!”赵义忠特别特别高兴,他边穿外套边说,“我找梅书记要车去。”
“我也去!”黄冬雪尾随赵义忠身后。 生活就像一部戏,每个人都是戏里的演员,或生或死或笑或怒或乐或哀起起
伏伏跌跌撞撞,无论谁也无法预料自己的结局。 赵义忠如此,房传林如此,黄冬雪也如此。
                                                                                      3
崖口山腰零零星星有几座毡房,几缕炊烟在毡房上空缭绕。昨晚山里下了雨, 天气微寒,带着潮湿,弄得人脸皮透凉。
吉普车在山中缓慢盘旋。赵义忠冷着脸,冬雪眼里含着泪水。不省人事的房 传林憔悴地躺在冬雪怀里。
“师傅,您能不能再开快点?”冬雪央求司机。 “开太快了,怕房技术员受不了。”司机说。 赵义忠坐在前面副驾驶位上,他扭头看了看双眼紧闭的房传林。 冬雪的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缓缓度过。 疆北医院的病床上,房传林脸色苍灰双眼呆滞地盯着黄冬雪,他的眼神里没有光泽、没有温暖…… 房传林忘记了冬雪,忘记了赵义忠,忘记了所有他认识的人! “传林,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认识我了吗?现在形势好了,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可以永远在一起!咱们说好的啊!”冬雪摇着房传林的胳膊说。 梅诺在冬雪身旁低声说:“冬雪,让传林好好休息,他太累啦!” 梅诺久久凝视着房传林的脸,她心里默默地念叨:“弹指挥手间,九年的时间,你竟然油尽灯枯,唉!”她一声悲伤的长叹。 九年里,这是梅诺第一次见房传林,今天的房传林与过去的房传林完全判若两人,多少感慨,多少无奈,都永远留在那个不堪的岁月!

 当年,梅诺与房传林分手不久,梅古城和房传林被打倒。为了父亲梅古城,梅诺嫁给了蔡富田,又因与他性格不合,两人离婚。 梅诺受到梅古城的牵连,在疆北当了清洁工。梅古城告诉梅诺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要坚持学习,梅诺凭借医院的便利条件和自身的医学基础,业余学成医学。 梅古城平反后,梅诺回到疆北医院当了医生,她不无感慨地说:机会都是人渣给的!是人渣迫使她努力向前成就自己。 “赵厂长,房传林的病情十分严重,疆北医疗条件差,建议转到自治区医院。”医生望着赵义忠说。
赵义忠脸色铁青,他瞪着医生爆粗口道:“你们他妈的这是啥 医院,连个病也看不好?关门、关门,给老子关门算 !” “赵厂长,您的心情我理解,但是病人受伤严重,拖的时间太长耽误治疗,现在情况不乐观!”医生对赵义忠说。 赵义忠瞪着血红的眼珠说:“什么情况不乐观?说清楚,传林能不能治好?” 医生摇摇头。“病人从高处坠落,脑部受到重创,能恢复的可能性很小,现在最重要的是他的腿伤,如果……可能……” “奶奶的,可能什么?别吞吞吐吐的,有话痛痛快快说!”赵义忠不耐烦地挥挥手说。
医生看着赵义忠说:“骨头坏死必须截肢,不然,会危及生命。” “什么?”赵义忠怒气冲冲地问。他刚才已经听明白医生的话,但是他不相信这个事实。
“……”医生怔怔地看看赵义忠。 “传林脑部受伤已经非常不幸,再让他截肢,那是作孽!”赵义忠一拳头狠狠砸在墙上。
赵义忠脸上那条暗红色的伤疤跟着脸部肌肉抽动,他的心在滴血!房传林失 踪后,他一直寻找他,他相信房传林还活着!当黄冬雪告诉他房传林在崖口的那 一刻,他激动得心脏病差点复发!
他们在崖口牧民毡房里找到痴痴呆呆坐在通铺上的房传林…… 看见蓬头垢面的房传林,黄冬雪就像三九天掉进冰窟窿。 半年前,房传林独自踏勘崖口线路,打点时不慎摔到山下,是当地牧民把他救回毡房,醒来的房传林已经神志不清。 “没有希望救治吗?”冬雪问梅诺。冬雪希望能有奇迹出现,哪怕有一点点的希望,她都不会放弃。梅诺心里同样也希望,可她是医生,她必须面对现实。 “腿保不住,至于……不好说,也许是一辈子都这样。”梅诺伤心地对冬雪说,“转去首府,那里的医疗条件好。”
…… 冬雪经历了太多太多,面对在这个残酷的事实,她必须接受!她是他的亲人爱人,她要陪他一辈子!多少次他们擦肩错过,这次冬雪不再放手,不管房传林是傻还是痴,她都要与他死死相守再不分开。 房传林为的是一张标注严密的疆北电力线路区域图! 冬雪知道房传林的心思:他希望疆北的夜空亮起来!
                                                                                            4
大凤在冬雪家附近转悠。 冬雪猜出大凤有难言之苦,她是来找冬雪的。“大凤姐,为啥不进屋,在我门口转悠啥?”冬雪走到大凤跟前问道。 大凤眼神恍惚,她紧张地说:“不,我、我路过这里,没、没事。”说完,她准备离开,刚抬起脚又停下脚步,她期期艾艾地看着冬雪说:“冬雪妹子,你 不记恨我?”她问。
“我为什么要记恨你?” “都是那个世道逼的,那几年,因为你和赵厂长两口子关系好,赵厂长被打倒了,我想你被打倒也是早晚的事,所以就躲着你和常五姑不理你们,和你们断 绝往来,其实……”大凤扭扭捏捏地说。
“大凤姐,我不怪你,在那个情况下大家都是被逼的,咱们谁都不怪。现在 好了,我们又可以开开心心地工作,不用再相互提防、相互猜忌、相互怀疑。电 厂扔下的疆北二号电站也准备重新建设,还要建设更多的电力线路,疆北电力人 必须让疆北亮起来。你可要支持乔师傅的工作啊,让乔师傅甩开膀子大干一场, 乔师傅可是咱厂的老职工,大凤姐要支持他!”
“我——”大凤看着冬雪欲言又止。 冬雪看出大凤有心事便问道:“大凤姐,你有事找我?有什么事尽管给我说。” 大凤咬着嘴唇犹豫。 “大凤姐,不相信冬雪吗?”冬雪拉起大凤的手说,“咱进屋,你慢慢给我讲,我能帮你的一定帮你。”
刚踏进冬雪家门,大凤就捂着嘴嘤嘤地哭起来。
冬雪不急,她等大凤哭够了才问大凤说:“大凤姐,你有难事?” 大凤点头,眼眶里含着泪。
“我能帮你?”冬雪问。 大凤捂着脸连哭带说:“都怪我,都怪我,怪我不要脸,是我害了自己。
我没脸给你讲,讲起来羞死了。麻子这么多年不理我,我不恨他,是我对不住 他,我还不是为了他吗?做那种事,麻子恨我,这么多年都不跟我讲话,跟我分 床睡……”
大凤哭得嗷嗷的。 冬雪安静地听,这种事她不知道咋劝大凤。
“冬雪妹子,姐就是过来求求你,虽然你是女人,我知道麻子尊重你,你跟 他说说,他听你的,劝他不要再记恨我,再这样下去我会疯掉。”大凤紧紧抓住 冬雪的手,她的语言由于着急没有组织完整,断断续续的。“要不然,他就休了 我。”她的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要不然,我就去死!可我舍不得麻子和孩子!” 大凤猛地抬起头,眼珠通红。
大凤和蔡富田的事,冬雪知道。冬雪却从没听别人说过,她想大概没人知 道吧!
“大凤姐,别想不开,再难的日子咱们都过来了,好日子等着咱们呢!昨天 的事到今天都是故事,明天都是往事,乔师傅对你心肠热着呢!他在我跟前时常 夸你的好,说你贤惠能干对他好……”
“真的?”大凤惊喜地问黄冬雪。 “嗯,是真的。” “我还以为他恨死我啦!”
“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和乔师傅都二十年的夫妻,你们的情比山重比海深, 只是缺乏沟通交流。”冬雪说。
“沟通?我每次主动跟麻子沟通,他爱答不理,你告诉我,我咋跟他沟通 呢?”大凤委屈地说。
“这……”冬雪沉默。冬雪本要安慰大凤,见大凤认真一时无语。
大凤脸色暗淡,眼眶里又蓄满泪水。
“我知道,冬雪妹子,你是在安慰我,我、我不活了——”大凤说着又抹起 眼泪。
“你别着急,我做做乔师傅的工作,你可要配合呀!” “嗯嗯!”大凤点头,泪珠儿甩在手背上碎成花瓣。 经过冬雪从中说合斡旋,乔麻子终于原谅大凤。 大凤心里记着冬雪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