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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1
房传林的消息有三个版本:一个说房传林越界逃到对面国家去了;另一个说 房传林被遣返回关内劳改;第三个说房传林死了。
冬雪不相信房传林会逃,她也不相信房传林会死!如果有一种选择,她相信 第二种说法!
卫国一门心思贪玩,卫华却装着心事,她时不时跟冬雪提起房传林。 要下雪了,冬雪要准备过冬的食物和燃料。冬雪第一次在疆北过冬,她听黄大妹讲疆北的冬天寒冷,遇到寒流经常冻死人。冬雪不知道寒流天啥样子,她想 起关内冬天屋檐下挂的冰溜,拿根长杆把一个个冰溜敲下来,冰溜摔在地上脆生 生地响。想起冰溜摔碎的模样,冬雪的心也跟着碎了。
冬雪对疆北的冬天略带一丝不安和恐惧。供应的口粮按月去粮店领,卫华和 卫国的供应粮本始终没有办下来。冬雪琢磨着要赶在她生孩子之前把半麻袋麦子 磨成面。她的身子越来越重,距离预产期大概二十天左右,她要抓紧时间储备过 冬吃的面粉和洋芋。
冬雪一个人的供应粮三张嘴吃还不算,疆生的晚饭也在她这里吃。 疆生每晚来冬雪家里认字。冬雪用两条麻袋把窗户遮得严严实实,在外面看不见屋里。疆生在家每天吃苞米面窝窝头,因为粮站不给赵义忠这种戴帽子的坏 分子不供应面粉,只供应玉米面。疆生在冬雪家里能吃上白面。
红袖标们决不允许五姑去麦田捡麦穗。即使他们同意五姑去捡麦穗,五姑也没时间去啊!他们给她安排的工作也干不完! 五姑知道冬雪的口粮不够,晚上疆生到冬雪家上课的时候给冬雪带些玉米面。 疆生晚上在冬雪家上课,白天躲在自己家做作业,和疆生一块上课的还有边疆。冬雪一直自学何玉庭和房传林留下的电气书。 “疆生,你也喜欢这类书?”冬雪见疆生捧着一本电气书津津有味地读,她惊喜地问。
疆生答:“喜欢。” 冬雪由惊喜变为惊讶:“能看懂吗?” 疆生摇头。
冬雪的脸恢复平静。 疆生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说:“雪姨,我爸捣鼓电的时候,我常蹲在他跟前看。
我能看懂,我喜欢。” 冬雪对疆生说:“只能看懂是不够的,还要掌握原理运用和计算,理论和实践要结合在一起,学习才有作用。”冬雪拍了拍疆生的肩膀,“现在你的主要任 务是好好学习,把文化知识学扎实再去学习专业知识。”
疆生认真地听冬雪讲话。 “不管世道多乱,决不能没有求知的思想,少年贪一时之快,成年后将一世卑微。抓住学习时间和机会努力读书,用知识武装头脑才能改变自己。”冬雪语 重心长地对疆生说。
“雪姨,我懂得,我跟边疆商量好了,学校不上课我们就跟雪姨上,将来 我们要进电厂工作,疆北好多地方还没电呢,就是有电的地方电灯也不亮,你 看——”疆生指着头顶的灯泡对冬雪说,“雪姨,你看灯泡的钨丝是红的,读书 写字还要点煤油灯!”
“你年龄还小,有些事轮不到你考虑,你的任务是修身和学文化,将来有机 会才能改变这一切!”
……
冬雪看着疆生暗喜。她想起大凤家的小南,心情陡然下沉。小南算得上小天才,尤其在数学方面悟性极高,冬雪认为小南必须学习。 冬雪看见小南跟着小西出了家门准备去放羊,她喊住他们。 “小南,该上学了,你不能光放羊啊!你还要好好读书。”冬雪拉着小南说。 小南低声说:“我妈不准我们去学校,她说去不去上学都行,多喂几只羊我们可以吃羊肉。” 冬雪把小南拽到一边悄声问小南:“你想不想上学?” 小南点头说:“想。”然后又摇头说:“不想。” “给雪姨说,到底想不想上啊?” 冬雪觉得小南是电厂家属院里最聪明的孩子,她不想耽误了小南。
冬雪虽然觉得这样做很危险,但是如果小南错过学习机会,小南一生的损失 就大了,冬雪不想放弃小南。
“小南,你杵在那里干啥?”大凤冷着脸尖叫道,“我给你说过无数遍, 少和乱七八糟的人说话,你就是不听!”大凤明里暗里指责冬雪,弄得冬雪十 分尴尬。
小南吓得连忙低头走向大凤。 “回屋去!”大凤厉声对小南说。她白了冬雪一眼又说道:“老老实实把自
己家管好,别有事没事逗弄别人家的孩子!” 冬雪不傻,当然知道大凤在说她。 “大凤姐!”冬雪唤道。 大凤没搭话,转身进家关上门。 冬雪被大凤甩了脸,愣怔地盯着门叹息。
冬雪搞不懂大凤为啥变得这么刁钻?以前那个性格开朗热情大方的大凤像换 了个人。
大凤不肯让冬雪教小南读书,自从乔麻子被蔡富田戴上里通外国的叛徒的帽 子,大凤整个人都变了。她对电厂家属院所有的人都产生了戒备和敌意。
大凤不相信任何人,包括冬雪在内。
                                                                                           2
地面落了一层薄雪,土地冻了个结实。 冬雪拉辆架子车,车上装了半麻袋麦子,她要拉去疆北附近的村子去磨面。
冬雪在前面拉,卫华在后面推,卫国坐在车上。 疆北附近有个十几户人家的村子,距离疆北八九公里,入冬后沙子路冻得结
实,比平时好走了许多。 冬雪拉着架子车不费劲,她转头对卫华说:“卫华,你不用推,妈妈能拉动。” “妈妈,我不累!”卫华说。
“妈能拉动,你跟着走就行了。”冬雪说。 “妈妈,我也不累!”坐在车上的卫国也跟着说。 “你肯定不累!”卫华瞪着卫国说,“羞不羞,妈拉着你,你还累吗?” 冬雪被卫国的样子逗笑了。 卫华撇着嘴问卫国:“坐在车上,我们拉着你多舒服,可是妈妈累啊!”她抽了一下鼻子,不耐烦地对卫国说:“下来、下来,下来自己跑!”她不满地朝 卫国嚷道。
冬雪被卫华感动了,她的眼睛蒙了一层薄雾,雾结成水珠在眼眶里打转。 不满七岁的卫华乖巧懂事,她比同龄的小女孩成熟,应了那句老话:“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3
那间废弃的发电机房成了冬雪最喜欢的去处。机房的废旧柴油发电机成为冬 雪的研究对象。
冬雪要学也爱学,为了何玉庭和房传林学。疆生和边疆上完课,冬雪和他们 一起出门,疆生和边疆各自回家,冬雪便打着手电筒进了柴油机房,她从袖筒里 掏出书翻开折角的页面,比对学习……
发电机房里黑而安静。
冬雪正在看书上画出的一段话,忽然听见有脚步声进了柴油机房,她慌忙关 掉手电筒摸黑躲进一堆杂物后面。
这么晚谁会来这里呢?冬雪想。 应该是来这里撒尿的!冬雪肯定地想。不会再有人愿意跑到这个又乱又破的旧发电房。
这人进了发电房,脚步特别重,而且是男人。冬雪紧张起来。这人走进发电 房,他大概站在门口的位置,再没往里面走。
应该是进来撒尿的!冬雪猜想,她稍微松了口气。 男人轻轻咳了一声,嗓音不熟悉,应该不是电厂的人!冬雪等待这个男人离
开,但是这个男人进来以后并没撒尿也没有离开。 冬雪猜不出这个男人进发电机房的目的。 莫不是偷盗!冬雪出现这个念头又否定了这个念头,废弃的发电机房除了一台废旧的柴油发电机,再就堆了一些废料,这里没啥值钱的东西,谁愿意要这些 破烂呢?冬雪正想着,又听见有人进来,这个人的脚步很轻。
冬雪伸了伸脖子,她向门口的方向张望,她什么也看不见。 发电房两扇大门长年敞开,有一扇门掉了两片合页,门板吊在一片这扇门像秋天树上的一片黄叶,随时都会掉下来。冬雪曾经注意过这扇门也担心 过这扇门,有风的时候,门扇随风发出“吱扭”或“哐当哐当”的声音。
今天没风,这扇门是安静的。 屋外没有月光,天地呈烟灰色。冬雪在黑暗处听见有人走进机房,这人进门
轻咳了一声,是个女人,冬雪觉得这人的声音非常耳熟。 “哎呀!”女人一声惊叫。叫毕,只听女人低声娇嗔道:“真坏,吓死我了啦!”女人故作大声娇喘。 冬雪吃了一惊,这个声音冬雪熟悉!但是冬雪不能完全断定,她想证实…… “把老子想死了。”一个略带沙哑的中年男声嘻嘻笑道,“先让老子亲亲,憋死老子了。” “急啥?我……唔……”女人没了声音,嘴大概被男人堵上了。
冬雪更加惊讶,她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 冬雪长时间躲在杂物后面的狭窄空间里,肚子窝得憋屈,她微微动了动身体让自己舒舒服服喘口气,胳膊不小心碰到杂物上。杂物发出“哗啦”声,冬雪吓 出一身汗。
“啥声音?”女人惊觉地问。 男人大概在侧耳倾听,他停了一会儿说:“可能是老鼠!” “不会有人吧?”女人不放心地问。 “这个鬼地方,哪来的人呢?”男人低声说。 女人说:“没人来?我俩不是人吗?” “除了我俩,没人会来。”男人安抚女人,又笑着调侃说,“难道这屋里还有人偷情?”
“去你的,亏你想到来这种破地方。”女人说。 “啧啧,女人真不是玩意,提起裤子不认账,这个地方不是你选的吗?你说
这个地方最安全,鬼都不来……” “啪”一声脆响,紧接着女人怨道:“捏痛我了!”女人大概打了男人的手。 “我想拧下来。”男人淫笑道。
“你憋疯了?” “奶奶的,老婆没了这么长时间,憋了他妈的一身邪火,嘿嘿,让我在你这个骚娘们身上好好发泄发泄呗!” 这个女人是大凤!大凤怎么是这种人呢?大凤是五个孩子的母亲,她怎么做出这样的事呢?大凤爱死乔麻子了,她怎么会做这种事?大凤和乔麻子夫妻关系 好呢!难道是因为乔麻子被打成里通外国的大叛徒?
冬雪没想明白。 冬雪蹲在杂物后面很累,胸口气闷,肚子很重。她手触到冰凉的墙壁,身体
慢慢向墙壁挪去,她靠墙坐在冰冷的地面,身体顿时轻松了许多。 “你的邪火发够了吧?”大凤问道。 男人长长地舒了口气:“舒服啊!”
“给你好几回了,啥时间把乔麻子放回来?”冬雪听大凤的语气有些生气。
“你说话不算话!”她听大凤又说,这会儿她的嗓门有点大。 “宝贝,放、放,明天就放。”男人连声说。 “你又骗我是不是?”大凤的声音比先前又提高了两分。 男人急了,低声吼道:“臭娘们,别咋呼,你不要命了!” “唔唔唔……”大凤的嘴里发出微弱的含糊不清的挣扎声。 男人应该捂住了大凤的嘴。冬雪判断。 “行了,我答应你,放,还不行吗?”男人小声说。 “嗯嗯嗯。”
“你这么大声音,想吓死我吗?让人看见我们干这事,我们还能有好果子 吃?”男人警告大凤。
冬雪觉得男人的声音好像在那里听过,她一直搜索这个男人是谁,始终没想 起来。
“我不管,你再不把乔麻子放出来,我就喊你强奸我,不信你试试!”大凤 威胁男人。
“臭娘们,算你狠!”男人没恼,嘻嘻笑着说,“如果我把乔麻子放回来, 你不能不理我。”
“我这身子都是你的啦,我能不理你吗?”大凤嗲着声音怒道,“我还不 知道你的心思,骗着我跟你做了一次又一次,生怕放出乔麻子你捞不上我了是 不是?”
冬雪听了大凤的话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觉得大凤好恶心。 大凤接着说:“我问你件事,是不是黄大妹告的密?她说乔麻子在界河边升国旗给老毛子送信的。” “你问这个干啥?” “我想知道。” “黄大妹是谁?”男人说。
“不是她吗?那是谁呢?是李长宝?”大凤纠结地自问。 “嘿嘿,天机不可泄露!”
“你对电厂的人好狠。”大凤冷冷地说。
冬雪猜到这个男人的身份,她还是不敢肯定。 “狠吗?嘿嘿,如果不狠,你愿意让我睡吗?”男人阴笑。 “明儿一早我去接乔麻子,你必须把他放回来,不然……”大凤停顿了片刻又说,“不然,别怪我跟你翻脸。” “骚娘们,恐吓我?嘿嘿,我喜欢,打是亲骂是爱,恐吓我那是心疼我吧?”
男人厚颜无耻地说。 “你害了电厂那么多人,不怕天打雷劈吗?”大凤说。 “别胡说!”
“哼,胡说?我是胡说吗?”大凤语气冷漠地,“赵义忠和常五姑是你害 的吧?”
男人沉默。 “赵义忠是你害的?”
“我警告你,不许胡说!”男人低吼道,“赵义忠是‘三反分子’是叛徒!” “赵义忠是‘三反分子’是叛徒,也是你莫须有给他硬扣在头上的。”大凤反唇讥讽说。
男人的嗓子好像被东西卡住似的,他用力清了清嗓子。 “不许胡说!”男人带着恼怒说道。 “我胡说吗?难道不是你做的吗?”大凤不依不饶地说,“你啥事做不出来呢?不是因为房传林跟你有过节,你公报私仇把房传林打大叛徒,还给梅书记戴 了坏分子的帽子!你真能啊!”
冬雪听见大凤提起房传林的名字,心“咕咚咕咚”乱跳,她想知道房传林的 下落,现在大凤提到房传林,她想知道这个男人怎么说,他应该是最清楚房传林 去向的人!
“明天老子把乔麻子放出来,破烂娘们闭上你这张臭嘴!”男人悻悻地说。 “蔡富田,这些事都是你亲口给我说的,你为了报复房传林不择手段。”大凤说,“明天早晨我就去接乔麻子。” 蔡富田?这个名字冬雪知道。
“行行行,明天老子把他放了。”蔡富田极不情愿地低声嚷道。
再没听见大凤说话。 机房里特别安静。
“我先走,你等会儿再走。”蔡富田说。 不一会儿,冬雪听见蔡富田远去的脚步声,接着就是大凤的脚步声。
……
                                                                                              4
冬雪试了试卫国的额头,额头滚烫。卫国表现异常,平时闲不住的孩子,天 还没黑就脸红唇干闭着眼睛如小猫般蜷缩在炕上,晚饭也没起来吃。冬雪估计卫 国感冒了,她给卫国喂了热水,身上盖了两床棉被,在炕洞里煨了牛粪,很快卫 国身上发出了汗,额头、发际、鼻尖、掌心里都冒出汗,水洗似的。冬雪稍稍松 了口气,刚才的紧张膨起了她的血管,这会儿,血管慢慢松弛,变软变细。
卫国始终睡着,他好像很嗜睡,似乎要把以前调皮捣蛋浪费的时间都用睡觉 来弥补。冬雪明白这种现象对一个孩子是反常的,小孩子是不会装的,像卫国这 种情况只能说明卫国真病了。冬雪夜里睡不踏实,她不停地去摸卫国的额头。
半夜的时候,冬雪再用手试卫国的额头,他的额头滚烫呼吸急促。冬雪见卫 国病得重,着了急,她穿衣下炕准备送卫国去医院。
下了炕,她轻轻推醒卫华说:“卫华,卫国病得厉害,妈现在送他去医院!” 冬雪用被子把卫国裹得严严实实,头上戴了棉帽,她扒拉开棉被露出卫国的嘴巴。
卫华从炕上爬起来,紧接着下了炕。 卫国躺在架子车上。冬雪拿了暖瓶,暖瓶里有半瓶开水,她又包了两个馒头。 冬雪见卫华跟着她忙前忙后,便对卫华说:“我带卫国去医院,你把门插好去睡。”
“妈,我不睡了,我也去,帮您照顾弟弟。”卫华说。
冬雪同意了。
月色特别亮,雪在月光下显得干净清冷。冬雪在前面拉着架子车,卫华跟在 后面。出了冬雪家,拐入一条胡同,两米多宽的胡同堆了两溜厚厚的积雪,中间 仅有一条五十公分的羊肠小道。架子车过不去!刚才冬雪着急,把这事忘记了。 冬掉转身将拉架子车改为推架子车。
“卫华,架子车过不去,咱们推回去。”冬雪对卫华说。 跟在架子车后面的卫华闪在一边,让冬雪推车先过。 冬雪把架子车推回家搁下。 “卫华,你提着暖瓶和馒头,我背卫国,咱们去医院。”冬雪把暖瓶和馒头递给卫华。
冬雪半跪在架子车前辕把卫国拉在背上。 冬雪背着卫国走在前面,卫华抱着暖瓶跟在后面,雪地里两个身影慢慢移动。
天气干冷,冷气在鼻孔处结成颗粒。 睡眼惺忪的医生恼怒地瞪着站在门外头上冒蒸汽的冬雪,她不耐烦地说:“使这么大劲敲啥敲!干啥?” “医生,孩子病了,麻烦您给看看。”
医生没说话,转身往回走,冬雪跟在后面进了屋,好把卫国放在病床上。 值班室点了玻璃罩油灯。 “半夜三更,早干吗去啦?”医生白了冬雪一眼生气地说。大概因为冬雪打扰了她睡觉,她表现出极不耐烦的样子。 冬雪没回嘴。
医生一手端着油灯,一只手扒开卫国的眼皮看了一阵,她把油灯交给冬雪又 捏开卫国的嘴巴观察。
“孩子没事吧?”冬雪焦急地望着医生问。 “烧成肺炎,还说没事!不知道你这妈咋当的,孩子弄成这样才送来!”医
生抱怨说。
“对不起,医生,是我的错。”冬雪跟在医生身后。 “别在这里碍事!”医生低声训斥冬雪。
冬雪站着没动。她看见靠门口有个方凳便走过去坐下。卫华抱着暖瓶站在冬
雪一边。冬雪歇下来才觉得腿软了,她气还没喘匀,又听医生吩咐道:“去交费, 办理住院手续。”
“医生,严重吗?”冬雪问。 医生低着头不好气地说:“肺炎,你说严不严重?” “要不要紧?”冬雪又问。 医生抬头狠狠地剜了冬雪一眼生气地说:“你这人怎么回事?都烧成肺炎了,不严重吗?”
医生的批评让冬雪十分难堪,她不懂肺炎的结果是什么,所以想问问医生, 医生大概误会冬雪的意思,指责她对孩子不负责任。
冬雪再不辩解。 她对卫华说:“卫华,你在这里陪卫国,妈妈去交费。”
卫国躺在病床上,冬雪摸了摸卫国的额头,滚烫,她脱下棉袄盖在卫国身上。 医生惊讶地瞧着冬雪,孕肚撑开衬衣衣扣露出肚皮。 “这么冷的天,你会着凉的。”医生说。
冬雪笑笑说:“不会,我皮实!” “看样子,你快生了。”医生同情地看着冬雪说,“你可千万不能感冒啊!”她叮嘱。
“快了,预产期还有七八天。”冬雪准备出门去收费处。 “算了,先住院打针,手续明天再补办吧!”医生说。她觉得冬雪很可怜。 冬雪连忙道谢,其实冬雪正在发愁,口袋里只装了一块两毛钱,根本不够交住院费。
“你们先住下,明天一大早赶紧把住院手续办了。”医生说。 “一定,没问题,谢谢!”冬雪十分感激。

 快天亮的时候,卫国才输完点滴,烧退了,呼吸开始均匀。 卫华躺在卫国脚下睡得正香,嘴角流着口水。

 冬雪一晚没敢合眼,眼皮又涩又硬。她要到大妹家给卫国借住院费。 黄大妹听冬雪说卫国住院了,怨冬雪说:“不是姐说你,卫华和卫国又不是你生的,传林闲得没事揽的破事,他自己泥牛入海没了踪影,你勤不着懒不着接
过来干啥呀?现在成了冤大头,看看你自己,眼瞅着要生了,自己顾不了自己, 还弄俩累赘,姐还是劝你把他们送人。”
“姐,你别说了。” 黄大妹说着从炕柜里取出包钱的手绢问冬雪:“十块钱够吗?” “应该差不多。” “拿上二十吧,家里也就这么多钱,孩子治病要紧。”黄大妹把手绢里的角角票票一股脑塞给冬雪说,“等上班去,我再去看看孩子。我刚才给你说的事别 忘了,考虑考虑别不当回事。”
冬雪似乎没听懂,她问黄大妹:“啥事?” “你看你,我就知道你肯定不当回事,果真是这样!”大妹抱怨冬雪说,“就是卫华和卫国的事,日子长着哩,如果有好人家劝你趁早把他们送走。” 冬雪笑着说:“他俩帮我不少忙,卫华懂事,卫国乖巧,日子慢慢熬,苦日子总能过去。” “见过心善的,没见过你这么善的,简直就是傻。你一个女人带了三个孩子
咋过?”黄大妹说。 “我们四个挺好。”冬雪摸着肚子说。
黄大妹嗔责冬雪说:“还挺好?你看你的脸色多难看,累成这样还说挺好, 你性子咋这么倔呢?真拿你没办法,死脑筋!”
冬雪咧嘴笑笑。 “等孩子出生,你是不是该踅摸找个人啦?那样还有人帮你一把。” “不了。”冬雪摇头。 “你年龄小,往前的日子还长,一个人过咋行呢?玉庭走了大半年,如果有合适的,差不多就改嫁。别死心眼,趁现在年轻早点找个男人嫁了。”黄大妹劝 冬雪。
“姐,别为我操心,这辈子我不打算再找,这样挺好。”冬雪低声说,“我 走了,卫华和卫国还在医院,一上班我得把住院费交上。还有钱的事,等发了工 资还你。”
“看你脸色不好,身体不舒服吗?”黄大妹关心地问冬雪。
“不是,昨晚没睡好。”冬雪解释。 “你胎儿往下,八成快生了。”黄大妹看着冬雪的肚子说。 “还差七八天呢。” “生孩子的事说不准,你得注意,有事让卫华叫我。” “嗯,我走了。”
大妹送冬雪出门,天色仍是灰白。 “雪,别忘了姐给你说的事。好好想想,即使你做也没人说你不是。”黄大妹对着冬雪的背影大声说。 冬雪侧身笑着朝大妹挥挥手:“回去吧,天冷,刚才的事我做不到。姐,回去吧,我得走了。” 冬雪回到家烧了一锅又碎又稠的疙瘩汤,冬雪在疙瘩汤里切了细碎的洋芋丁。
她给卫华和卫国带了热乎乎的疙瘩汤。
                                                                                                5
卫国在医院住了两天,他出院那天晚上冬雪生了,是个女孩,取名叫腊月。 冬雪在家生的腊月,是大妹接的生,顺产。 大妹收拾停当舒了口气说:“谢天谢地,一切顺利!” “姐,辛苦你了。”冬雪说。
“净瞎客气,我是你姐!” 冬雪笑笑。
“姐给你熬了米粥。”大妹说着找碗给冬雪盛米粥。 米粥就在屋里的火炉上。 大妹端碗过来,碗底垫了一块毛巾。“生完孩子多吃饭,不然身体缓不过来。”
大妹把粥碗递给冬雪,又嘱咐:“垫着毛巾,别烫着!” “姐,真香!”冬雪嗅着米粥又问道,“姐,哪来的大米呀?”
“姐给你拿来的,不太多,够你熬两顿粥的。”她指了指火墙又说,“米放在火墙上。”
大妹知道冬雪日子难,没有准备坐月子的食材,她把家里准备过年的大米拿 来给冬雪。
冬雪端着粥没喝。 “趁热赶紧喝!”大妹催促冬雪。
“现在不饿,先放这儿,等饿了再喝。”冬雪把粥碗搁在炕上。 大妹不信地问冬雪:“不饿?”她挑了挑眉毛责怪冬雪道:“你骗谁呢?早晨到现在没吃东西,现在快天黑了,我不信你不饿!” 冬雪只是笑。 “是舍不得喝吧?准备留给卫华和卫国是吧?” 冬雪没吱声。
大妹拉长声调笑着对冬雪说:“你赶快喝吧!别操心他俩,知道你心疼他们! 他们的在锅里呢!”
冬雪笑着说:“姐,我喝,折腾半天真饿啦!”她重新端起碗。 “我上次讲的事你要考虑,总不能一辈子这样过,你才二十多岁,往后的日子长着哩!”黄大妹说。 冬雪歪头看看用旧棉袄包着的腊月对大妹说:“姐,腊月像我,还是像玉庭?” 大妹盯着冬雪:“你别打岔,我问你话呢?” 冬雪抬起头认真地对大妹说:“姐,这事真不用考虑,他们和腊月一样是我
的孩子。我们一家四口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你说的两件事我都不行。”她说完又 低头瞅着腊月说:“看看小腊月多幸福,出生就有哥哥和姐姐,是不是,宝贝?” 冬雪对腊月说。
大妹叹了口气说:“拿你没办法,也不知道你咋想的?你把日子过成这样, 我看着都难受,小腊月出生连床被子也没有。”她伸手扯了扯腊月身上的破棉袄 说:“就用旧棉袄包腊月,也不肯把卫华和卫国——”
“棉袄包着方便,我们腊月有新被新衣,等洗完澡再穿!”冬雪没抬头,她 的眼神依然落在腊月脸上。她当然知道大妹后面的话是把卫华和卫国送人。冬雪不让大妹说出来。
“你好强,自己硬撑着遭罪也不肯说。” “没有,我挺好的。”
大妹无奈。她知道冬雪性子刚烈、倔强,认准的事情,任凭大妹怎么说也不 会改变决定。大妹对冬雪愧疚,总觉得对不起冬雪,本打算冬雪到了疆北能过上 好日子,没想到冬雪的命那么苦。
大妹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