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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干儿子躲入地洞

 逃跑逃跑逃跑,羞愧羞愧羞愧。我又跑回来了,跑回神灵口。人心是个激斗场。我给船老板付了船钱,上了堤,沿着公路,这遍布全国城乡的蜘蛛网式的公路奔跑。这是大白天的中午一点钟。是夏秋之交的时候。稻浪滚滚。我必须抄近咱往姚家台子去,看看我那心爱的女农民去。不管怎么说,我决然不能跟她分开,不能!我张祖火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公路宽阔,公路两旁是加油站。我必须赶快见到姚瓦,赶快!
  亲爱的读者,你知道,我张祖火也算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张祖薪是个乡长,是我家族里惟一能管事的人。他派人来抓我,他自然有他的道理,他给我安的罪名是重婚。我重婚了没有?没有。他说你虽然没有明媒正娶,但你事实上犯有重婚罪,知道不?张祖薪把这个不字拉得很长很长的,仿佛他就是法官,真他妈的不是东西,太不够意思了!他说:你挖社会主义的墙角我不管,但你挖我们张氏家族的墙角,我管定了。真他妈的强盗逻辑!谁挖社会主义的墙脚了?我这不正在建设咱们社会主义的新农村吗?前面是那个小土包,土包上是界碑岭桃香茶楼。
  唉,好久没见到田快嘴了,我想我应该到茶楼里去喝杯茶,喘口气。我就不相信张祖薪他一定会下得了手来抓我!
  亲爱的读者,田快嘴见我来到桃香茶楼,努一努嘴,服务员小丫头连忙把我接到后面隐秘的小单间。茶楼此刻空空荡荡的。我在小单间中一边喝茶,一边给姚瓦打电话,她劝我不要过去,她说乡政府派了些保安人员在她家周围悠转,到处都是耳目。她问我在哪里,我含混其词地说在外边。说完之后,我关了机。我想梳理一下自己的思绪,打算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睡觉了,但此刻我睡不着。蝉声呜叫时断时续。叫过之后,是寂静。儿时我所听的牛车的声音永远听不见了。尽管那声音是那么的单调,悠长、乏味,牛车的车辙永远是那么的细长、弯曲……牛车!
  牛车!我遥远的牛车!永远地消逝了……
  时间是不能倒流的。
  昔日的田园风光不再。
  我结婚时,田快嘴带着一群人去喝彩。他抬着花轿在前面发话,接下腔的人在后面跟着喊。怎么发话怎么喊?我学给你听:
  “上得天去嫦娥会”,“妹哟!”
  “下得海里尝海味!”“对哟!”
  “姑爷生得福不错!”“贺哟!”
  “找个新娘似嫦娥!”“和哟!”
  “这边花轿发过去!”“喜哟!”
  “新姑娘会不过意!”“蜜呀!”
  “新姑娘你莫哭!”“不啊!”
  “这里是你的安乐屋!”“福哇!”
  “我看你在轿里笑!”“妙呀!”
  “送子娘娘陪你到!”“要哇!”
  “下轿进屋不消看!”“盼嘞!”
  “明年请我吃红蛋!”“办啦!”……
  田快嘴和我的爸爸是拜把的兄弟,因此,田快嘴也是我的干爹。俗话说:干爹干老子,一年一件新袄子。我小的时候,穿过田快嘴送过我的好几件新棉袄。我与田快嘴的关系,自然是非同一般。
  我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琢磨张祖薪。张祖薪是怎么想的呢?
  是的,在张祖薪看来,我与姚瓦两个人的风流韵事,仅仅在暗中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关键的问题在于我张祖火要与巩莉莉离婚再娶姚瓦,把事情闹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这就太荒唐了。他认为,张氏家族是个大家族,单单是窑厂就开了四个。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翻开族谱看,张氏家族盘根错节,在我们神灵口有大小房头七八家,张祖薪明的是副乡长,其实族里的当家管事的,谁都知道,有事才有人,有人才看得见背后的关系。平时谁谁谁跟谁谁谁好与坏是看不出来的,但一到有事的时候便水落石出。事件的背后有庞大的关系网。家族会议上大家一致认为不能让张祖火与巩莉莉离婚。为什么?这是三个婆娘六个奶——明摆着的,张氏家族离不开巩莉莉所带来的资源。否则,投资渠道被掐断,陶瓷和地板砖也卖不出去,张祖火已经闯了天大的祸,可他还放着鹅毛不知轻,顶倒磨子不知重。因此,张祖薪提议,把张祖火以重婚罪告到法院,让警察去抓他。另一方面叫巩莉莉去送牢饭,同温情去感化他,让他回头是岸。众人听了觉得这个办法稳妥。紧接着,还要更换法人代表,把张祖火换成巩莉莉。
  张祖薪的这个主意挺毒的。对于我张祖火来说,大事不好。
  怎么办呢?
  人是斗不过环境的。
  环境高于人。
  我逃走了,从襄河上逃走。
  我回来了,从襄河上回来。
  我怀念姚瓦。
  我怀念家乡,我怀念庄稼。
  我怀念我的老妈。
  我老妈说的对。她未卜先知。她说:姚巴子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他扣下了姚瓦,威胁说要捆绑着她游乡。他说姚瓦伤风败俗,丢了姚家台的脸,败坏了姚家台的名声。他的目的是想扣下姚瓦,以她为筹码,对我进行敲诈。姚巴子说姚瓦是个白痴,是个傻瓜。我老妈说:早些年,为了水渠放水的事情,张祖薪与姚巴子结过仇,为了争水,张祖薪带人挖开了水渠,姚巴子扑到水渠中拦水,姚家台的人都站在姚巴子一边,筑坝拦水,双方起过冲突……
  经过与田快嘴商量,我就在界碑岭茶楼后面的窑室里住下来。田快嘴告诉我,桃香茶楼后侧的石板下面有一个地洞门,里头挺宽敞的,共有三丈见方。我要他带我去看看。分开灌木丛生的小路,他撬开石板,沿着台阶下去,真的很大。田快嘴提着马灯,我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走,下了台阶,我的影子落在洞壁上。地洞里,有石凳、石桌、还有木头床、帐子、电视机、脚盆、脸盆,甚至还有水缸,一个洗手间。地洞侧面有一通风的孔。这个地方很安全,很方便。田快嘴说:这个地方谁也不知道,只要你需要,想住多久住多久。我说好哇。田快嘴说:这个地洞的东边,有一地道门,里面有地道很狭窄很长,一直可以通到姚家台子。我说你怎么知道?他说我走过。他说这界碑岭虽然只有三十多米高,但形势险要,三面是深沟大壑,山坡坡很陡峭,90多级石阶,只能容一人通过,过去抬轿子,运棺木上下都很困难。这个地道也不知道是哪朝哪代挖掘的,后来就废弃不用了,田快嘴说还是十几岁的时候,爬过地道,板着指头算,有几十年了。那还是万恶的旧社会。我见田快嘴说的很认真,白牙齿亮闪闪,我就信了他。他掏出黄鹤楼香烟来请我抽,我说不抽。他沿着石头台阶爬出地洞,叫服务员小丫头搬来被子、垫子、凉席,还提来一个开水瓶。后来,他们盖好石板,就离开了,我准备睡一个安稳觉。
  我提着马灯,围着地洞察看,发现石壁上雕的图案,多为菱形。菱形框架内,是兰、竹、鸟、兽,丰富多采。看来,这个处所肯定有些来历。我把马灯放在桌子上,身体放松,平躺在床上睡觉。这时听得石板门响,我连忙爬起来,只见田快嘴快步走来说:差点忘了,我听前几年姚巴子说过,他屋里有一个地道口,一是通向界碑岭这边,恐怕这个地道的洞口真的是通到他家里面呢!
  我说:真的吗?田快嘴扔掉烟头,用脚踩灭,以征询的姿态,伸长脖子,头朝我凑过来,问我说:要不,我去看看?我将下巴往下点点。他走了,他将石板门关上。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我听见地洞东边传来嘭嘭的声音。正在疑惑不定之际,东边地道门开了,田快嘴钻进来了,他后面跟着的,是水灵灵的姚瓦。她依旧是那样的标致。这是夏天,她站我面前,水汪汪的眼珠子勾魂摄魄。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她穿着紫色连衣裙。连衣裙包裹着她苗条的身躯,肥大的屁股,丰满的胸部,她露出白皙的颈脖,滚圆的膝盖。一切都在不言中了。田快嘴说:地道那头,果然是通向姚家,并且是直通姚瓦的闺房,姚瓦的床底下的。我问:姚巴子呢?我的话未落音,姚巴子光着头从东边地道里钻出来了。他嘿嘿笑了两声,点头哈腰,连声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田快嘴说:我跟姚大伯说你回来了,住在我这里。我问地道口在哪里,他就把我带到姚瓦房中,指着床底下的地道口给我看。他说他曾经走过。我说我们一起来见你,我说你是个百万富翁,没有什么摆不平的。他说相信,相信祖火,我看着他长大的,他不会亏待我们。就这样,我们三人低着头沿着地道爬过来了。我轻身看姚瓦,姚瓦别过脸去不理我。田快嘴会来事,他朝姚巴子使个眼色,姚巴子干笑两声,鼻窦之下的两道皱纹,在嘴角边形成一个括弧。他们一前一后,从地道的石板门上去了。屋内,只剩下姚瓦和我。这时,她扑到我怀里,嘤嘤地哭泣起来。过不一会,她抬起头,用火辣辣的嘴唇吻我,封住了我的嘴巴,她那水汪汪的眼睛珠子,死命地盯着我……
  一番温存过后,姚瓦问我:田快嘴可靠不可靠?我说:可靠。她撇着嘴,白我一眼,说:何以见得?我说:他是我的干爸,我的干爸。
  哦。姚瓦放心了。
  过不一会,小丫头从石板地洞口进来,她手中送来两把巴扇。她虽然低着头,脸上却挂着意味深长的微笑。这小妮子还真懂事呢。莫非她已瞧出我与姚瓦之间的蹊跷?怪事。她放下巴扇走了,留下一阵清香。
  我们拿起巴扇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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