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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1
冬雪把一张油饼在案板上切成六块,包进一块白布包里。 家里没菜,锅台下面的柳筐里还有一枚鸡蛋,鸡蛋是五姑让疆生给她送来的,共送了三枚。家里有三枚鸡蛋,五姑没舍得吃,让疆生送给冬雪。她对疆生说:“疆生, 把仨鸡蛋给你冬雪姨送去。”
“妈,我也想吃鸡蛋。”疆生怯怯地看着母亲,舔了一下嘴唇。 五姑看了一眼疆生笑着说:“先给你冬雪姨送去,她刚来疆北光想家,吃饱了就不想家了!”五姑摸着儿子的脑袋说:“等明儿再捡回蛋来,妈给你蒸蛋羹, 下个月你生日,妈保证给你煮俩鸡蛋。”
“嗯。”疆生点头答应。 春天的疆北没有时令蔬菜,能够佐餐的除了上年剩下的洋芋,就是半缸的咸菜。洋芋要么冒出绿芽要么冻成冰疙瘩。 何玉庭在炕头上水生了一盘蒜苗,蒜苗掐过一次,现在又重新长出两寸多高。 冬雪掐了两根蒜苗切成碎末,又用擀面杖把几粒大盐碾成粉状,再把盐和蒜苗撒进搅碎的鸡蛋碗里。 冬雪用筷子把盐和蒜苗搅匀,在热锅底迅速擦了一层油,待锅底冒出油烟,将搅散的鸡蛋倒进锅里摊了一张巴掌大小的鸡蛋饼。鸡蛋饼是咸的,冬雪专门多 放了盐,可以用来佐餐。她把鸡蛋饼铲进一只铁盘里并在上面扣了一只碗连同油饼包进一个碎花包袱里。
看着准备好的食物,冬雪嘴角扬起一丝微笑。她提着包袱去了大凤家。大凤 和大妹是前后邻居,冬雪在大妹家住的时候,听大妹跟她讲过。
大凤看见冬雪在门口向院里张望,她招呼道:“冬雪,你来了,快进来呀!” 冬雪朝大凤笑,笑起来两只眼睛好似弯月。 大凤看见冬雪手里提着花布包,她略带吃惊地问冬雪:“你这是干啥?” “大凤姐,乔大哥在屋里吗?”冬雪红着脸腼腆地问。 “天冷,别站院里,先进屋再说。”大凤扯着冬雪的胳膊往屋里拉。 “不了。”冬雪话虽然这么说,人却被大凤拉进屋。 屋里扔得乱七八糟,凳子、扫帚、棍子、铁铲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小西和小南正闹得欢,一个跑一个追。 大凤朝冬雪尴尬地笑了笑:“孩子多,家被他们折腾得快底朝天啦!这帮破孩子没闲的时候,乱哄哄的不让人清静。” 大凤收拾地上的物什,冬雪帮忙。
小西躲在大凤身后,小南冲过来抓他,两人围着大凤闹腾。大凤被两人闹腾 火了,她逮住小南朝屁股就是一巴掌,“小南,你能不能不闹?闹得我眼晕。” 大凤向小南大吼,她松开小南时又问道:“小雪呢?”
“妈,你偏心!打我不打小西!”小南嘟噜着脸向大凤抗议。小南约有五六 岁年纪,他站在大凤面前,额头沁着汗珠,脸涨得通红。
大风一听乐了,她哈哈笑着说:“哎哟,一个小屁孩,你要造反呀?” 小南揩了一把鼻涕,眨着眼睛不服气地对大凤说:“又不是我一个人闹,妈,你凭啥光打我?不公平!”他大声对大凤说。 小西躲在大凤身后得意地朝着小南挤眉弄眼吐舌头。 “公平?”大凤笑了。冬雪站在旁边也跟着笑。 小南没笑,板着脸冷冷地说:“有啥好笑的?好笑吗?大人真无聊!” 冬雪不再笑,她欣赏地看着小南,心想:小南就是小人精! “好,妈让你们公平。”大凤连头没回,话落手起一把抓过身后的小西揍了
一巴掌后问小南,“这样公平了吧?”

小南气得摇头,眼睛直杠杠地盯着大凤。
冬雪诧异地看着小南的表情。 “小南,你要咋样?小屁孩成天跟我讲道理,你年纪不大事不少,想反天是
不是?”大凤见小南不依不饶地瞪着她,十分恼火。 小南的眉毛写成“八”字,他对大凤说:“妈,我没让你打哥哥,你打哥哥更不对!”
“你不是说我不公平吗?现在每人一巴掌扯平了,怎么还说不对?你这孩子, 脑子里成天想些啥?”
“你不应该打哥哥!”小南歪着脑袋不服气地对大凤说。 “不打他,你俩能公平吗?”
“你可以给我道歉!” 大凤听小南这么说,忍不住笑起来:“臭小子,让你妈给你道歉?” “嗯,现在你要给我和哥哥道歉。”小南不紧不慢地说。 大凤笑着嗔责道:“臭小子,你想得美!让你妈给你道歉,没大没小没里没
表的小玩意!” 冬雪见小南小小年纪就这么认真,心里由衷喜欢。冬雪觉得小南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思路清晰,做事有理有据,十分难得! 冬雪连忙对大凤说:“大凤姐,小南说得没错,打人不对,你应该给小南和小西道歉。”
“我的孩子,我还打不得了?打他们两下要给他们道歉,奶奶的,我这是养 了一群祖宗吗?难不成我得天天烧香供着他们不成?”大凤嘻嘻笑着说。
“教育孩子咱们不能靠打,要跟他们讲道理!”冬雪笑着说。 大凤撇撇嘴说:“俩小屁孩,跟他们有啥道理讲呢?” “大凤姐,孩子也得讲道理,做家长的培养孩子要言传身教才行啊!”冬雪说。
大凤故作无奈地说:“算了算了,看在你冬雪姨的分上,我今天就给你们两 个小祖宗道歉行了吧?”她囧着脸扬着眉毛拉着重重的长腔说:“小南小西,妈 打你们不对!妈给你们道歉!”
冬雪看着小南心里喜欢得不得了,这孩子好好培养以后定能成大器。她想。
“大凤姐,小南几岁了?”冬雪看着小南问大凤。 “六岁。”
“明年上小学?” “谁知道能不能上呢。”大凤叹了口气说。 “为啥?”
“学校乱哄哄的,孩子们整天跟放羊似的不好好上课。”大凤摇头。 冬雪再没往下问。 “小雪呢?”大凤紧张地问小西和小南。小雪是大凤唯一的女儿,在孩子中排行最小,大凤和乔麻子把她当成心尖眼珠儿。 大凤喜欢女娃。她生了四个男孩以后,咬着牙对乔麻子说不生丫头她决不罢手,哪怕生上一个排她也要生个女娃!生了东西南北四个儿子,上天不负有心人, 第五个终于生了个女娃,大凤和乔麻子高兴得合不拢嘴,给女儿起名小雪。
惠家财曾调侃乔麻子:“老乔,你们家东西南北都有了,小雪改成‘幺鸡’, 大凤肚子怀个‘中’,再生出‘条’和‘饼’,你们家可以凑成一副麻将牌喽。”
乔麻子“嘿嘿”直笑,有了女儿,他心里美呢! “小惠惠,妒忌的话,让你老婆给你生一副扑克牌也挺好。”乔麻子回敬惠
家财。
惠家财白了乔麻子一眼,嘴里嘟囔说:“哼,别说一副扑克牌,娘了个屁, 连仨瓜俩枣都弄不出来,年年空胎,肚子瘪得跟撒了气的车胎似的,没用!”
乔麻子看着惠家财笑,他神神秘秘地凑近惠家财跟前说:“别怨老婆的肚子 不争气,得问问你自己有没有种,老婆那块地再好没种也是白瞎,你说是不?” 他用食指戳了戳惠家财的腰。
惠家财脖子上暴起青筋,他红着脸争辩道:“我好着哩,我没啥子问题!” 乔麻子嬉皮笑脸地小声说:“哥们,不行,我帮你做做试验?看是你的种不
行,还是你老婆的地不行。” “乔麻子,我日你八辈祖宗!”惠家财跳脚骂道,骂着捡起脚边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朝乔麻子砸过去。
乔麻子这边早知道说出这番话惠家财会跟他翻脸,还没等惠家财的石头砸过来,他已经窜出去三丈远,石头没砸着乔麻子。 “乔麻子,你不得好死,我日你先人,老子做死你八辈祖宗!”惠家财气得破口大骂。
乔麻子站在三丈远的地方捂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乔麻子,你妈的屁,你笑个 啥!” 乔麻子一边笑一边朝惠家财摆着手说:“不是,小惠惠,我跟你开玩笑哩!
你别当真。”
惠家财瞪着乔麻子说:“老子去试试你老婆,你愿意吗?乔麻子,我日你先 人,你笑话我没娃儿,老子和你绝交!”
惠家财真生气了! 乔麻子见惠家财翻了脸,不敢再笑,他慢慢走近惠家财,低声下气地向惠家
财求饶:“兄弟,开玩笑,对不起,跟你闹着玩哩!”
“去你个 娃儿,别再跟老子讲话,老子以后跟你没的话说。”惠家财哼哼 地说。
惠家财两天没答理乔麻子,乔麻子对惠家财又是求饶又是作揖,惠家财才勉 强原谅乔麻子。
                                                                                       2
冬雪从大凤家出来,拎着包又去找大妹。她是找乔麻子,乔麻子去电站上班 没回来。冬雪见边疆在院子里做弹弓,她叫了声:“边疆!”
边疆见了冬雪特别高兴。“雪姨!”他喊了一声。 “你爸在家没有?”冬雪问。 边疆说:“今天一早去电站了。” “哦。”冬雪失望地应道。
边疆看着冬雪表情失落,他问道:“雪姨,你找我爸有事?”
冬雪回过神来朝边疆微微一笑说:“没事,你妈呢?”
“上班去了。”边疆答。 冬雪问边疆:“那你咋没上学?”她想起今天不是礼拜天,边疆却在家里没
去上学。
“学校里乱哄哄的,没人上课,还不如在家看小人书!”边疆抽着鼻子说。 冬雪夸道:“边疆真懂事!” 边疆被冬雪夸得憨憨地笑,他不好意思地挠挠耳朵说:“雪姨,也不是这样的,我妈不让我跟着学生闹事,她骂我不让去学校,让我在家读书。” “你妈说得对,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读书,其他的事和你没关系。”冬雪说。 “嗯。”边疆应声。 “学习的时候,遇到不懂的问题找我。”冬雪嘱咐边疆。
“嗯。” “你爸妈不在家,我走了,你在家好好读书。”冬雪边说边往门外走。 “雪姨,你找我爸有事?”
“嗯。” “啥事?”边疆问。
冬雪提了提手里的布包说:“让你爸把这个带给你玉庭叔,你爸和你乔叔都 不在。”
边疆看到冬雪眼睛里的失落。 “着急吗?” “嗯。”冬雪抿抿嘴点头。
边疆说:“我去给玉庭叔送,行不行?” 冬雪眼前一亮问边疆:“路远不远?” “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我骑车用不了半个小时。”边疆指了指墙角一辆破自行车得意地说。边疆伸手来拿冬雪手里的包。冬雪给了边疆包袱,“你能行?” 她盯着边疆问。
“行,没问题,雪姨,你就让我去呗!我保证送到玉庭叔手里。”边疆向冬 雪保证。他担心冬雪变卦不让他去送。
“嗯。”冬雪点头同意。
边疆推过墙角那辆破自行车。 冬雪见边疆跟自行车一般高,她担心地问边疆:“你能够得着吗?” “骑大梁,我骑得溜得很哩。放心吧,雪姨,我保证完成任务。”边疆拍拍车座说。
冬雪把布包结结实实系在车把上。 “慢点骑,别摔着。”冬雪嘱咐边疆。
冬雪跟在边疆后面一块出了大门。冬雪在门口看着边疆骑在车大梁上屁股左 扭右晃车子把持得稳当才放心。在边疆拐弯的时候,她朝着边疆的背影喊道:“边 疆,路上小心点!”
“知道啦!”边疆没回头地应道。 送走边疆,冬雪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3
“梅护士,我的脚没啥问题,以后你不用来了。”房传林说,他低头在纸上 画线路草图。
梅诺隔着两张桌子在房传林对面,她盯着房传林一言不发。 房传林见梅诺没应声,抬头瞥了一眼梅诺说:“梅护士,你以后不用来了。
我的脚没问题,你走吧,等会儿我要出门。”他边说边看手里的图纸。 梅诺被房传林的冷漠激怒了,她用食指关节敲着桌面说:“房传林,你太过分了,我是医院派来的护士不是你的保姆,请你尊重我的工作!”她的语气尖厉。 房传林正为供电线路如何走向的事烦心,听了梅诺的话,他的眉心拧成“川”字。
疆北落后贫穷,电力项目建设资金成了大难题。 俗话说得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房传林现在是无米也要想办法给赵义忠捣
鼓出一桌色香味俱佳的菜肴,这个难度无疑更大!他首先要想办法找食材。
房传林犯愁,项目建设既要节省资金,又要保证线路走向合理,难度系数太大。这条线路他已经做了十几个设计方案,他不停地推翻修改再重新设计,经过 数次推敲,第十个设计方案应该最符合要求,然而其中有一段线路需要实地测定。 疆北戈壁沙漠风沙大,而且多为东西风,房传林在设计线路走向时,尽量回避线 路南北走向,这样能够减少供电线路的外力破坏,保证线路正常运行。
房传林抬头盯着梅诺正色道:“梅护士,首先没有人不尊重你的工作,其二 没人请你来,其三我的工作很忙,请不要在这里打扰我!”
房传林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你……”梅诺被房传林一阵抢白,小脸羞得通红,她柳眉倒竖,咬着贝齿
一字一顿地说:“谁稀罕!请我来我也不来!”拎起药箱摔门而去。 赵义忠看见梅诺从房传林办公室出来,正印证了鲁花讲的房传林和梅护士好
上了的话,他不知道梅诺在生气,反而高兴地冲着梅诺的背影喊道:“梅护士, 这就走啊?你常来,等传林忙过这阵子,我给他放假!”
梅诺头也不回径直走了。 “现在的年轻人,嘿嘿!”赵义忠摇着头乐呵呵地进了房传林办公室。 “厂长,我正要找你呢!”房传林见到赵义忠便说。 赵义忠笑呵呵地用眼睛上下打量着房传林,那眼神好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 “厂长,你咋这样看我?”房传林见赵义忠盯着他上上下下地瞧,不解地问。 “传林,你和梅诺姑娘啥时间办事?” “啊?”房传林听了赵义忠这样话,差点没被噎死。 “你五姑嫂子正准备问你和梅护士的事,既然我碰上了,也不用她问了,我
问问你就行了。”赵义忠说着从口袋里掏出烟包。 “我和梅护士啥事?”房传林被赵义忠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赵义忠没理会房传林的表情,他对房传林说:“啥时间想办事,给你嫂子提前说一声,让她给你们准备被子。房子嘛,用我的,我和你嫂子搬出来住,收拾 收拾给你们当新房。”他一边说一边从叠得方方正正的报纸上扯下一条烟纸。
“厂长,你听谁在瞎咧咧,我和梅诺啥事没有。再说,再说,我们不可能!” 房传林向赵义忠辩白,末了他小声嘀咕:“我可不想跟这种尖酸刻薄的人扯上半毛钱的关系。”
赵义忠把莫合烟撒在报纸条上,听房传林这么说,他没卷烟,而是抬起头盯 着房传林的眼睛问:“你和梅诺之间真没事?你们没相好吗?你可不许骗我!” “我和她真没事,我们就像两条平行线,永远不可能相交!”房传林坚决地说。
“什么平行线不平行线,听不懂,我只问你,你和梅诺好上了没有?”赵义 忠希望从房传林这里得到证实——那就是房传林和梅诺好上了。
房传林一看文绉绉的跟赵义忠扯不清楚,他明确地对赵义忠说:“这么说吧, 我和这个梅诺没关系,不但现在没关系,以后也没有,八辈子都不想和她扯上关 系!就这么简单。”
赵义忠这会儿把话听得真真的,他手一抖差点把纸条上的莫合烟撒地上。 “这个鲁大喇叭真要人命,啥时间不瞎嚷嚷就好了!真欠收拾!”赵义忠气呼呼地说道,他无趣地继续卷他的莫合烟。 房传林一听是鲁花给赵义忠传的话,想起鲁花那天去过病房,她压根没看见他和梅诺之间谈恋爱,凭着她发达的大脑,杜撰了他们之间相好的事,弄得疆北 沸沸扬扬。房传林无奈地叹口气。
赵义忠狠狠地拧下烟筒上的蒂把,抬头问房传林:“传林,你刚才说找我 有事?”
“厂长,金江线路设计方案基本上定了,预算资金在三千元左右,我们目前 最主要的要抓紧落实一百四十根电杆。”房传林说着把预算方案递给赵义忠。
赵义忠狠狠地吸了口烟说:“疆北没钱,梅书记希望我们尽可能自力更生。” “预算做到三千元已经最低了,没办法再省了,仅仅是电杆、导线、瓷瓶这些必需设备,铁件我们自己加工,厂长,真、真不能再省了。”房传林着急地说。 赵义忠重重地吸了一口烟说:“我理解梅书记的难处,钱的问题,我再想办法!”
房传林见赵义忠为钱发愁便又说道:“厂长,先把一百四十根电杆批回来, 我们提前着手做准备,北山化完雪能通车,我们就上山把电杆拉回来,然后组织 熏烤。”他停了一会儿又说:“厂长,即便这样,我们的时间也很紧张。”
赵义忠吐出一口烟,点点头说:“也只能这样,少一分算一分,我们厂多出一分力就给地委减少一分压力。穷家过日子,梅书记他们也不容易!” 房传林望着赵义忠说:“厂长,导线、变压器这些设备省不下来,得用现金跟厂家预订。疆北偏远交通又不好,如果不顺利,材料在路上要走一个多月,这 项工作我们必须往前做,疆北时间不等人呀!”
赵义忠咬咬牙说道:“变压器、导线金具资金问题,不用你操心,我去找梅 书记。”他连续吸了五口烟,以极快的速度把一支莫合烟抽成一截烟蒂,他把烟 蒂用脚使劲蹍灭,然后抬头问房传林:“你的脚怎么样了?还肿还疼吗?”
屋子里弥满着呛人的烟味。 房传林甩甩腿笑着说:“厂长,腿没问题。”
“去戈壁滩踏勘要注意安全,你的伤还没好利索,如果再受伤你的脚就废了, 这是一辈子的事。”
“厂长,不用替我担心,我坐牛车安全呢!”房传林笑着说。 赵义忠想了想,仍觉得不放心,他说:“不行,换个人去,你就别去了,让惠家财去怎么样?” “不用,惠家财不了解情况,我只是去看看岔口那段南北走向的路段,我想好了,那段电杆加拉线绑腿。”房传林说。 房传林熟悉线路每个点的地理环境。
                                                                                      4
何玉庭连续三天没回家,他生气,生房传林的气!那天,李长宝没管住自己 的嘴,给何玉庭秃噜了两句房传林跟冬雪的事。何玉庭急了眼,逼着李长宝把事 情的来龙去脉给他说了一遍。听李长宝说完,何玉庭气得直跳蹦子。
“这个房传林,原来是你丫的在里面作怪,你喜欢冬雪为啥不说呢?说了, 我还会跟冬雪结婚吗?你是谁啊!我兄弟,咱们谁结婚不是结呀!反正冬雪又不 稀罕我,你要是给我说了,我肯定让着你,传林啊,你嘴肿吗?”
何玉庭责怪房传林,在一旁的李长宝听得直发愣。这人真奇怪,人家抢媳妇,他倒是往外让!啥人嘛! “见了传林,我一定跟他好好说道说道!”何玉庭气鼓鼓地埋怨房传林。 “咋的?你还想把冬雪让给传林吗?”李长宝吃惊地问。
“……” 李长宝劝道:“玉庭,这件事算翻篇了,怎么说冬雪现在也是你老婆,人家传林不是啥话也没说吗?行啦,事情都过去了,别再翻腾这些破事,让大妹知道 我给你说了这事,非骂我舌头长!”
“我以后咋有脸见玉庭呢!嗨,啥事呀!两兄弟抢媳妇让人听着笑话!” “没人笑话!来到咱疆北的女人都有故事,谁笑话谁呢?”李长宝拧着鼻子说。
“总觉得对不住传林,我有家了,传林还单着。长宝,你赶紧给传林踅摸一 个女人,跟冬雪一样漂亮,不,比冬雪还要漂亮的!”何玉庭说。
“好、好,包我身上。”李长宝拍着胸脯说。 何玉庭一是怕见到房传林,二是知道冬雪不待见他,所以躲在电站不肯回家。 冬雪这边态度发生了变化,她盼着何玉庭回来,她想跟何玉庭好好谈一谈。 苟玉英给她讲何玉庭的故事,冬雪听了特别感动,何玉庭虽然年轻,却是老党员老革命。冬雪从小就崇拜英雄,她有很重很深的英雄情结。 冬雪发现自己的心不再飘忽,她慢慢觉得自己能够接受何玉庭。冬雪的转变有最重要的两个因素:一是房传林的决然和冷漠,让冬雪明白自己已为人妻绝不 能偏离道德轨道;二是传统的家庭教育让她必须做到对婚姻对家庭对丈夫恪守 本分。
“走,冬雪,我带你去看地窝子。”苟玉英来家里叫冬雪。 冬雪疑惑地跟在苟玉英身后。 “地窝子?啥是地窝子?”冬雪问苟玉英。 苟玉英朝冬雪神秘地笑笑:“到了那里,你就知道了。”
地窝子在疆北市以北戈壁滩的长坡上,那些微微隆起的土包就是地窝子的 屋顶。
“这是赵厂长和玉庭刚来疆北时住的地方。”苟玉英指着一处隆起的土包给冬雪看。土包长满枯败的野蒿。 冬雪没见过地窝子,她睁大眼睛好奇地问苟玉英:“这怎么住呀?住在地底下吗?”
“嗯,就是地底下!”苟玉英指着一条通往地下的通道说:“那是门,屋子 在地下挖个坑,坑上面搭上木棍和草,草上面铺一层土,再在上面抹一层泥,人 在里面吃住,喝的是渠水。”
冬雪跟着苟玉英进了地窝子。 苟玉英活像一名讲解员,她给冬雪讲起当年赵义忠带着电厂职工建设疆北电
厂的故事。
“他们吃了这么多苦!”冬雪凝视着阴暗潮湿的地窝子自言自语地说。 苟玉英说:“是这样子哩!他们当年在这里连吃的都没撒,吃饭是馍馍蘸盐水,架线路全是人扛肩背,苦得(滴)很哩!” 冬雪瞅着一堆芨芨草出神。苟玉英说这堆芨芨草曾是何玉庭睡过的“床”。 冬雪第一次替何玉庭难过,这种难过是来自内心深处的触痛,是心灵的告白,她觉得自己对待何玉庭的态度太生硬,甚至恶劣。 她是他的妻,她却拒绝他。或许因为与何玉庭已有夫妻之名,冬雪在认可或不认可,在承认或不承认中不停地剖析自己,她想更多地了解何玉庭,想走近何 玉庭。
何玉庭却躲着她。
                                                                                          5
边疆满头大汗骑自行车从电站回来,他没回家,而是直接来找冬雪。他记住 冬雪嘱咐他回来给雪姨说一声的话。
冬雪问边疆:“东西送给玉庭叔叔啦?” “送了。”边疆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冬雪笑了。她又问:“你玉庭叔说啥没有?”
边疆茫然地摇头。 “他没问我吗?”冬雪低声问边疆。 “没有。”边疆答。 冬雪不笑了,心猛地往下沉。
边疆不解地看着冬雪。他又说了句:“玉庭叔说了话。” “说啥啦?”冬雪急切地问。 边疆黝黑的脸涨成酱紫色,他不好意思地说:“玉庭叔叔拍着我的肩膀说‘不错,边疆能干大事啦!’”他学着何玉庭的口气。 “对呀,你玉庭叔叔说得没错,边疆长成大人了,能干大事啦!”冬雪说完眼睛愣愣地盯着边疆的脸问,“玉庭叔吃没吃你送去的饼啊?” “雪姨,你说啥?”边疆问道。他没听清冬雪的话。 “边疆,送去的东西,你玉庭叔吃了没有?”冬雪又问。 “我在的时候他没吃。”边疆说。 “你给你玉庭叔叔咋说的?”冬雪又问道。 “我说‘冬雪姨让我给你送的。’”边疆说着做出一个递东西的姿势,“玉庭叔接过去搁在身后的台板上。” 边疆见冬雪问得认真,他回答得也详细。 冬雪脸上飘过一抹阴云,她无奈地朝边疆笑笑。 冬雪看着边疆推着自行车拐了弯才无精打采地往屋里走。 “雪姨,雪姨!” 冬雪听见边疆叫,她回头不解地看着边疆。
边疆骑着自行车又拐回来,快骑到冬雪面前时他猛地刹住自行车,一条腿支 在地上,另一条腿挂在大梁上。
“雪姨,有句话我忘告诉你,玉庭叔说他晚上回家。”边疆说。 冬雪听了边疆的话,笑了。“谢谢边疆,雪姨知道啦!”冬雪说。她的声音软甜,带着沙枣花淡淡的甜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