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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1


       何玉庭在电站忙了两天。夜里躺在电站宿舍炕上翻来覆去烙饼子,眼前老是 闪现着冬雪的影子,迷迷糊糊睡着了,搂着人家李长宝的腿当成是冬雪!
      离开家两天,他不知道冬雪在家怎么样。何玉庭挺想冬雪的,也不知道冬雪 想他没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想冬雪,就是想见冬雪,想和冬雪待在一起, 哪怕不说话也行。他想给冬雪做很多事,包括那些他从来没做过、不会做的事, 他都愿意为冬雪做。他也不知道究竟怎么了,想起冬雪他心里就痒酥酥的,说不 出来的滋味,那种感觉以前从没有过,又甜又腻!如果现在不是电站最关键的时 候,何玉庭早撒丫子跑回家了,即使冬雪不理他,他看着冬雪心里都美呢!想想 自己有老婆了,何玉庭心里乐开花。
       他没有冬雪一点消息,也不知道冬雪在家干些啥。冬雪吃饭了没有?厨房里 有面、有何玉庭从五姑家拿回来的咸菜,还有几个洋芋,冬雪会做饭吗?何玉庭 不知道冬雪会不会做饭,如果不会做饭冬雪会饿肚子,哦,厨房有几个馍馍,还 有半碗油泼辣椒,冬雪应该能找见!何玉庭牵肠挂肚地惦记冬雪,一会儿怕冬雪 冻着,一会儿又怕冬雪饿着……
      冬雪会不会逃跑了?想到这里,何玉庭心里“咯噔”一下,心撕扯得难受。 如果不是闸门没修好,他早一个蹦子窜回家守着冬雪。
      开春,渠道里净是碎冰和冰碴,闸门的水放不出去,拦污栅漫冰,何玉庭带 着工人用炸药把闸门拆毁,泄走拦污栅的冰碴和浮冰,再重新安装闸门。

    “玉庭,闸门搞好回家呗!”李长宝对坐在地上的何玉庭说。
       何玉庭靠着墙精疲力尽地闭着眼睛。“噢。”他应道。 李长宝仔细盯着何玉庭的脸,他想在何玉庭的脸上看出点端倪。见何玉庭闭
       着眼,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李长宝眨眨眼睛,挪动身体凑近何玉庭。 李长宝:“玉庭,说说话呗!” 何玉庭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你……”李长宝话刚出口,就被何玉庭长长的呼噜声打断了,他皱着眉头 伸脚踢了何玉庭一下。
     “噢,你说啥?”何玉庭睁开眼睛,迷茫地盯着李长宝。 何玉庭太累了,他已经两天两夜没好好合眼,现在终于逮住机会睡一会儿,
      他当然不放过。 李长宝用脚蹬了蹬何玉庭的脚说:“我问你,冬雪咋样?”
      何玉庭听李长宝问,怔了一下,顿时没了睡意。这两天忙得连轴转,何玉庭 把他和冬雪的烦心事早抛到脑勺后面了。          现在经李长宝提醒,心里咯噔一下,睡 意全无。
      何玉庭跟做了一场梦似的,忽然又被人猛地拉回现实,他的心忐忑不安七上 八下。他不知道冬雪现在怎么样了,或许,或许,冬雪已经走了,逃走了。想到 冬雪走了,何玉庭眼神暗淡,嘴角微瘪。
    “说话呀,冬雪咋样?”李长宝又问。 何玉庭:“挺好。”
      李长宝咧咧嘴,露出一口黑尖的牙齿说:“冬雪肯定好,我问你不是这个。” 李长宝朝何玉庭扬扬下巴,挤挤眼睛。
      何玉庭不解:“是哪个?” “笨蛋,你们俩那啥了没有?”李长宝看着何玉庭着急,将两手的大拇指对
       在一起,“就这样,你们做了没有啊?” 何玉庭一脸窘迫,他没说话,结了婚没做过这种事是男人的短处。他故意装
傻朝李长宝笑。何玉庭不表明态度,不说做过也不说没做过,让李长宝自己想。 何玉庭不愿意张扬这样的糗事,自己让人笑话不要紧,还得连带上冬雪,他可不想让别人说冬雪的闲话!
       何玉庭不是不想说,他只想找房传林好好聊聊,让传林给他出出主意。他信 得过房传林,两人投缘,传林读书多,见识广,人好又实在,何玉庭把房传林当 成亲兄弟。
       早晨,他给传林送饭,见到传林还没来得及说这件事,赵义忠就带人把房传 林带回了医院。
       李长宝:“冬雪愿意不?” 何玉庭低头捡一截小棍在地上划拉起尘土,地面被他画出一道道深痕。 李长宝:“女人嘛,第一次都不愿意,嘿嘿,等有了第一次,后面你要是不做,她还不愿意哩!你看你,大老爷们家家的还害羞,在冬雪跟前要羞成这样, 你咋能上手?”
       李长宝踢了踢何玉庭,何玉庭抬头看他,长宝压低声音说:“不同意,你就 来个霸王硬上弓。女人嘛,她舒服就愿意。嘿嘿,大妹第一次也和我拽扯,不愿 意让我上,我不管就硬上,咋样?现在,嗨嗨,大妹就像头母狼能折腾得很!”
“你和大妹认识好久才结婚,怎么还……?”何玉庭疑惑地问李长宝。 “说你不懂女人,你就是不懂!女人这玩意怪着哩!不要相信她们表面的东西,明明心里想让你亲她睡她,还装出不愿意理你,跟你拽扯。你要真相信她是 真的,你就傻喽,那是她们矫情。见你傻不拉唧的当真上了套,她一准跟你翻脸, 女人愿意让男人摆弄哩!”李长宝说,一副经验十足的样子。
       何玉庭听李长宝的话有了精神,他的嘴角向上扯了扯,眼睛里闪过一抹晶亮。 李长宝:“只要搞定一次,后面就乖乖随你。”后面半句,李长宝是用京腔唱的。
       何玉庭羡慕地望着李长宝,嘴巴快张成了“O”状。 李长宝站起身,一边拍打屁股上沾的尘土一边对何玉庭说:“走,回家去!”
      他拍起的灰尘扬在何玉庭的脸上。 何玉庭皱眉,伸手闪着扑面而来的灰尘急忙起身闪到李长宝前面。 李长宝拍完屁股,又拍打着两只手。“今天你和冬雪该三天回门。大妹算是冬雪的娘家人,回我家呗,咱哥俩好好喝两盅,咋样?”长宝问玉庭。
     “这……”何玉庭有些为难,他不知道冬雪的情况,不知道冬雪还在不在。
       想起这些,何玉庭心里七上八下的乱起来,刚刚被李长宝搅动起来的情愫随即又 被摁了回去。
       李长宝看着何玉庭说:“玉庭,平时看你干事挺虎,遇到女人的事跟娘们似 的黏黏糊糊。”
     “长宝,不是——”何玉庭欲言又止。 “不是啥不是?你和冬雪现在是两口子,你自己不去搞定,谁也帮不上忙!
       嘿嘿,你个傻 ,你能愿意别人帮你搞定吗?走呗,自己的女人自己整!”李长 宝翻着白眼扯着喑哑的嗓子说:“不就是冬雪现在不愿意你整吗?你说你,真笨 哩,多大的事嘛,你俩都结婚了,冬雪现在是你的女人,只要睡了她才是你正儿 八经的老婆。不睡,你心里不踏实。你得回去想办法把这事做了,不行就硬整, 反正是你老婆又不犯法。”李长宝猜出何玉庭的心思。
      何玉庭觉得长宝说得在理,但是他从心里又惧怕冬雪,那种惧怕不是恐惧, 而是来自冬雪本身的气场,还有何玉庭对冬雪的疼爱和怜惜。
       冬雪会选择逃跑吗?何玉庭不知道,他怕冬雪走,怕得心疼。他喜欢冬雪, 他怎么舍得她走呢?一想到冬雪冷漠的面孔,何玉庭十分绝望,冬雪是不是已经 逃走了?何玉庭此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不该把冬雪一个人扔在家,他应该看着 她,应该像李长宝说的那样,霸王硬上弓把冬雪睡了,她就是自己的女人了,跑 到哪儿她也是自己的女人!
      何玉庭后悔不迭。他真怕失去冬雪! “你参加过那么多战役,打了那么多仗,立了那么多战功,啥样顽劣的敌人没见过?你怎么就拿一个黄冬雪没辙呢?这女人呀,就好比占领高地,你勇敢地 向前冲锋攻下来的领地就是你的,攻不下来,嘿嘿,就是别人的。”
      何玉庭问:“别人的?”他当然不愿意听到这样的话,冬雪怎么能成别人 的呢?
     “我是瞎比喻,这个比喻不能用在两口子身上。”李长宝自知漏嘴忙纠正道。 何玉庭问李长宝:“还有别的办法吗?” 何玉庭心里敬着冬雪,他打心底一万个不愿意强迫冬雪,那样会伤害冬雪哩!
      冬雪在他眼里是那样的精致,他舍不得呢!
      三十多年来,何玉庭第一次对女人有这种强烈的心疼感觉!他这是喜欢冬雪 吗?不,何玉庭也有喜欢的人,但是这种喜欢和对冬雪的这种感觉完全不同,绝 没有对冬雪的感觉那么强烈炽热,这种感觉就像决堤的大坝一样汹涌澎湃。
    “还能有啥办法呢?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像黄大河媳妇鲁花,让大河收拾 得服服帖帖;大凤脾气倔,也被乔麻子降服反而把乔麻子当爷供着。大凤对乔麻 子那个疼呀爱呀,看得我们都眼热哩!”李长宝说得头头是道,他用身边的事例 开导何玉庭。
     “不行!”何玉庭摇头。 鲁大喇叭和大凤长得粗枝大叶,说话大大咧咧咋咋呼呼,她们怎么能跟冬雪比呢?冬雪那么灵秀、安静、可人,他不能用黄大河那种手段对待冬雪,决不能! 他要呵护她,无论冬雪愿不愿意,他都会把冬雪捧在手心里!
       李长宝有点恼火道:“这不行那不行,你自己也不 行,我问你,是不是你 自己不行,弄不成事?”
      “行,我咋不行哩!”何玉庭窘迫地说。 李长宝:“行,就上啊!” 何玉庭:“……”
       李长宝:“这种事赶早不赶晚,早点解决。” 何玉庭机械地点了点头,他是没目的地点头,纯属应付李长宝。 李长宝:“玉庭,按道理这些话不应该我给你说,冬雪是大妹的妹子,我小姨子!”
     “是啊,长宝,我们还是亲戚。”何玉庭笑道。 “我刚才教你的,不许给冬雪说。要是让大妹知道我教你这些,她非把我吃了。”李长宝嘱咐何玉庭。 “不讲!”
      “从现在开始,我们是亲戚,是俩挑担(连襟)。哈哈,我们俩要站在同一 战壕!”
     “至于吗?对待你老婆,咋跟阶级敌人似的。”何玉庭说。
     “嘿嘿,你现在在岸上,你下水试试就知道,女人有时对待男人比对敌人还冷酷。不过,女人对你好的时候那是真暖心,不过冷酷也好暖心也罢,自己的女 人咋做都喜欢,谁让人家给咱暖着被窝。”李长宝挠着头皮说。
       何玉庭觉得李长宝的话蛮有道理,他扭动了一下脖子对李长宝说:“咱走呗, 天快黑了。”
       其实何玉庭巴不得早点飞回家。他太想冬雪,怕失去冬雪,怕冬雪逃走。


                                                                                                     2
 

       病房床上摆满书和图纸。 房传林的脚踝上打着厚厚的绷带,吊在床尾一条宽布带上。他半躺在床上,撑起的另一条腿上搁了一张简易的图纸,一张绘制简单的线路网络图,标着密密 麻麻的地名、距离长度等等,房传林在图纸上方标注了标题:疆北电力线路图。
    “房同志打针!”梅诺把针盒放在床上。 房传林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图纸,没听见梅诺的话。 梅诺手里举着吸了药水的针管。她抿嘴紧紧盯着房传林,见房传林没反应,梅诺长长地在嗓子里“嗯”了一声。 房传林抬头看见梅诺站在自己面前,手里擎着冒着点滴的针管。 “梅护士,打针?”房传林问。 梅诺狠狠地剜了房传林一眼反问道:“你说呢?”

      “哦,刚才没注意梅护士进来。”房传林解释。 “现在呢?”梅诺冷冷地说。
      “打针。”

      “趴下把裤子脱了。”
      “好。”房传林侧过身去,又说道,“梅护士,轻点哟。”

      “怎么?怕疼。”
       房传林应道:“嗯,嗯。”
       梅诺撇撇嘴讥笑房传林:“嘁,连脚都不要的人怕打针吗?瞎矫情啥呀?当 自己三岁小孩呢!” 房传林被梅诺揶揄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扭头准备看一眼梅诺。 “别动!”梅诺拿酒精在房传林臀部消毒,她冷冷地命令房传林。 房传林侧过身,由于紧张臀部肌肉紧紧缩在一起。 “呵呵,还蛮紧张的嘛。”
     “不紧张,我没紧张。”房传林否认。 “嘴硬!”梅诺按着房传林的臀部说,“还不紧张?肌肉硬得跟石头似的,
针没办法扎下去。” “扎呗,没人拦你。”
     “放松,你这样,针头会断。”说着话梅诺将针扎进房传林肉里。 “哎哟!”房传林叫道。
       梅诺扎得又准又狠。 “疼吗?”梅诺问。她眼睛里露出一丝得意。 “疼,真要命!”房传林皱着眉头说。

     “呵呵,至于这么大呼小叫吗?跟要你命似的。”梅诺嘲讽道。

     “哎哟,梅护士,你打过针没有啊?”
     “这不是在打吗?” “除我之外呢?”房传林疼得咧着嘴问。

     “按好棉球!”梅诺冷冷地说。
       房传林手指按在酒精棉球上轻揉针眼。他摇着头讥讽道:“梅护士,你哪里 是在打针,分明是在杀猪!”
       梅诺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是吗?你是猪吗?”说完,她一边收拾针盒 一边偷笑。
       房传林一怔,他翻过身面对梅诺。“梅护士,注意你的态度,怎么骂人呢?” 他板着脸问梅诺。
       梅诺:“我有骂你吗?” “有。”
       梅诺一脸得意地问:“骂你啥?”
     “猪!” 梅诺笑着说:“你是猪吗?”
     “不是。”房传林第一次见梅诺笑,这个冷冰冰的姑娘笑起来还蛮好看的, 那双小眼睛像月牙,还闪着亮!
     “你不是猪,你心惊啥哟,我在骂猪呢!你是猪呀!”梅诺斜眼瞧着房传林, 她开心地说。梅诺绕着圈子故意骂房传林。
     “梅护士,你工作态度恶劣!”房传林见梅诺端着针盒准备走,忙不迭地回 敬道。
       梅诺听房传林这么一说,站住扭头盯着房传林问:“是吗?” “我要向你们领导反映你的问题。”

     “好啊!”梅诺噘着粉嘟嘟的小嘴认真地说:“那你一定要快点哟!我热烈欢迎你去反映,我在这里先谢谢你!”她向房传林作了个揖。       

     “你!”房传林被梅诺满不在乎的态度弄得没辙。 梅诺撇了撇嘴说:“找院长办公室,出了你的病房向左拐,最头上那间房就是。他一般上午查房不在办公室,记得要反映下午去哦!对了,如果院长那里告 不赢,你可以找地委书记梅古城,他家住疆北山脚下那排平房,从右数第三家。 记住了,别找错门,我等你的好消息!”她扬扬眉毛,向房传林摆摆手说了声: “再见!”她优雅地转身走出病房。
      房传林看着梅诺像一只轻盈的小燕似的离开病房,无奈地摇摇头。他低头看 资料,心却无论如何静不下来。他想起冬雪,想起那天晚上见到冬雪的情景,在 昏黄的灯光下,她端庄俊秀,眼眸中透着聪慧,淡笑的嘴角那两个深深的梨窝, 还有冬雪身上的气质。冬雪每一处都是那么美,都让他喜欢,然而……房传林不 能想……
       那天,李长宝拽着房传林回了家,他把房传林推进冬雪屋里,自个到电站上 夜班走了。冬雪正在给边疆看作业,见房传林踉踉跄跄进了屋,先是一愣,明白 过来怎么回事后,脸唰地红了。
      “坐!”她起身拿只方凳放在房传林面前。
       房传林眼前顿时一亮,冬雪就这么站在他面前,他像在哪里见过她,见过无数次,他熟悉她,是那种说不出的熟悉!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你好!”房传林说。 “我上午见过你。”冬雪说。她不知道跟房传林说什么好。 或许知道对方身份的原因,两人很快确立对彼此的印象。 听冬雪这么说,房传林心里喜悦,这是冬雪表示愿意的讯息呀!冬雪想的,
也正是房传林想的。 “是吗?可惜人太多,我没看见你。”他对冬雪说。
     “我……”冬雪不知道下面的话该咋说,总不能对房传林说她专门去看他吧! 房传林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作业本问道:“你在看作业?”

      “嗯。”冬雪点点头,“给边疆批改作业,这孩子很多题没搞明白。” 房传林心里一喜。“你会教书?”

      “我曾经当过三年小学教师,只可惜……”提起往事,冬雪眼神暗淡。 见冬雪有些感伤,房传林只能岔开话题说:“这段时间厂里工作忙。”

     “噢!”冬雪点点头。
     “我……” 房传林话没说完,边疆带着四五个孩子闯进屋。

     “雪姨,你再给我们讲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故事吧?”

     “我还想听。”

      “就是,再讲讲白骨精怎样变成老婆婆的。” 孩子们围在冬雪跟前缠着她讲故事。 冬雪无奈地朝房传林笑笑。
      “叔叔,你快走吧,雪姨要给我们讲故事!”春生朝着房传林嚷道。 房传林不好意思地摸着脖颈对冬雪说:“那——你给他们讲故事吧!我走了。”
       其实,他多想跟冬雪多待一会儿!跟冬雪在一起的时间过得真快呀!
       …… 此刻,坐在病床上的传林心里一片苦涩,冬雪的影子时不时窜进他脑海里。
       他不明白何玉庭为什么要跟他抢冬雪?他后悔没有找何玉庭争取冬雪,找赵义忠或者常五姑把他和冬雪的事情挑明也行!自己明明心里在痛,却偏偏表现得理智和镇定。
      冬雪呢?冬雪为什么要同意嫁给何玉庭?像冬雪这样的女子如果不是心中有 苦,她怎么愿意独自来疆北呢?房传林想。难道冬雪是身不由己?或者还有其他 原因?

                                                                                                        3


       何玉庭搭坐李长宝的自行车回疆北市,从疆北电站回疆北市一路全是上坡, 李长宝在出发前给自行车带充气充得圆鼓鼓的。长宝喜欢自行车带气足,这样跑 起来轻松不费劲。何玉庭坐在后车座,右手拽着李长宝的上衣。
       李长宝累得气喘吁吁,浑身冒汗,他解开上衣敞着怀。 何玉庭见长宝骑车累,他要换长宝,长宝不同意。“坐在后座比骑车还累,我受不了!”长宝说。 两人到疆北市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长宝喊玉庭到他家里吃晚饭。
    “今天是新媳妇三天回门!你可是新女婿,咋能不回娘家呢?没道理哈!” 长宝一边蹬着自行车一边大声说。
    “嗯,我回去换件衣服。”何玉庭搪塞。他着急赶回家看冬雪呢!他不知道 冬雪会怎么样。何玉庭怀里像揣了只兔子“扑通扑通”乱蹦,离家越近,这种感 觉越强烈!
       通过电厂院子,再经过两排平房,远远地他看见了自己家!家,他现在竟然 可以称它为家,何玉庭第一次有这种家的感觉。想到家,何玉庭心里暖暖的。在 三天前,他从来没想到这间屋子是家,只觉得是一间宿舍而已,现在宿舍因为有 了女人居然变成了家!
     “嘿嘿,家,宿舍,因为有冬雪,屋子的称谓都由宿舍变成家!”何玉庭边 走边想,“屋子里有女人就是家,有女人真 好!”他越想,怀里的“小兔子”越不安分。
      屋里没亮灯!何玉庭怀里的“小兔子”不再乱蹦,他整个人彻底掉进冰窟窿。 何玉庭难受得骨头里像爬满了蚂蚁,慢慢啃噬他的骨髓,他疼痛难忍。他终于没控制住自己,瘫坐在潮湿的泥地上哭了,他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没流过泪了, 然而,他为冬雪流了眼泪。
       冬雪走了,真的逃走了。他后悔没看住冬雪,就让她走了,是他放走了她。 他想,他再也见不到冬雪,永远见不上冬雪,他的心跟刀剜般疼痛。
       他仰头看着灰黑色的天空,泪眼蒙眬,黑色的苍穹中只有一颗星星发出微弱 的光。
       何玉庭收回目光向屋子扫了一眼,这一扫,他怔住了,窗口竟然亮了灯。他 以为自己看错了,使劲揉了揉眼睛再看,果然是自己那间房的灯亮着。他刚才沉 落的心一下复活了,他咧嘴笑笑,从地上跳起来,胡乱拍打着身上的泥土,边走 边拽扯衣襟,走到门前时,还将唾沫吐在手心里往头发上抹了抹。
       刚想迈脚进门,何玉庭又收回脚。他站在门前长长嘘了口气,故作镇静地对 自己笑了笑,把想好的台词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
       他侧耳向屋里倾听,这时,门突然开了。 何玉庭和冬雪门里门外愣住了。何玉庭打好的腹稿在见到黄冬雪的这一刻却
乱了方寸。
      不知如何是好的何玉庭,就冒出一句:“冬雪——” 屋里虽然灯光昏黄,但是何玉庭看得清楚冬雪见到他时的冷漠。 冬雪也略显惊慌。
    “你出门吗?” “不!”冬雪顺口应道。她瞧都没瞧何玉庭一眼,便转身重新回到屋里。 何玉庭开心地跟在冬雪身后进了屋。他当然开心,这是冬雪第一次跟她讲话,
       虽然只有一个字,何玉庭也是兴奋的、感动的。毕竟冬雪肯开口跟他讲话,说明 冬雪不再拒绝他,他和冬雪之间还有希望!何玉庭想。
       更让何玉庭高兴的是,冬雪不但没离开,而且在家洗了衣服,她手中拿了一 摞叠得整整齐齐的床单和衣服。
       冬雪的声音真好听,绵绵甜甜得像疆北山里泉水的叮咚声!她不像鲁大喇叭,
       鲁大喇叭说话跟放机关枪似的乱突突,更不像常五姑,嗓门大得像敲破锣哐啷啷 冲耳!
       何玉庭看见桌子上摆着饭菜,竟然有两双筷子!他有些激动,以为冬雪专门 为他准备的!
       冬雪将手中的床单和衣服搁在炕角,背对何玉庭站着。 “冬雪,谢谢你。”何玉庭看着桌子上的饭菜说。 冬雪瞟了一眼何玉庭,皱着眉冷冷地问道:“谢啥?” 何玉庭被冬雪反问住了,他咧咧嘴傻傻地笑着说:“你把我的房子收拾得真干净!”话一出口,何玉庭直想扇自己嘴巴,天呐,他说的这是啥屁话?什么叫 把我的房子收拾得真干净?敢情自个把冬雪当成外人,把冬雪从屋里往外推哩! 何玉庭啊何玉庭,你就是个笨蛋,笨得连一句囫囵话都不会讲,何玉庭心里暗暗 骂着自己。
       冬雪对何玉庭的话并没反应,她依然表情冷漠。 “看我说的啥话,你别往心里去,我不是故意的,家、家是你的。”何玉庭 解释。
      冬雪面向炕站着,仍然没说话。 “噢,钥匙给你。”何玉庭一边说一边从衣袋里掏出三把钥匙递给冬雪,“两把门上的,一把那个木箱的,里面是我的全部家当。”何玉庭指了指炕头上一个 紫红色木箱。
      冬雪没接何玉庭递过来的钥匙,连看一眼都没看。 何玉庭看着冷漠的冬雪把手缩了回去,他瞅着冬雪尴尬地笑,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钥匙搁在炕上。 冬雪瞟了一眼炕上的钥匙撂了一句:“我不要!”她猛地抬头,眼睛直视着何玉庭。
       何玉庭被冬雪盯得心里发慌。 “今天你睡炕上。”冬雪说。 “嗯。”何玉庭点头。
       冬雪又说:“我睡地下。”
      “啊?这不行,春天地上又凉又潮,还有、还有女人、身、身子娇贵,你不 能睡地下,要睡也是我睡!”何玉庭磕磕巴巴地说。
      何玉庭原以为冬雪同意他上炕睡,没想到冬雪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多少让他 有些始料未及。
     “这是你的家,你该睡炕。”冬雪小声说。 何玉庭急忙说:“不、不,我是男人,再说了,过去行军打仗,走到哪里睡
到哪里,我习惯了,有时候战争激烈,几天不合眼,能躺在泥地里眯一会儿睡得 都香,哪里有现在这么好的条件呢?没有!”他极力说服冬雪。
       冬雪听何玉庭说这些,愣了一下。 冬雪:“你睡炕,炕是你的,我不能占着让你没地方睡。” “没关系,你睡炕,我找地方睡。” 冬雪摇头不同意。冬雪自从知道房传林住在对面屋,她忽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在没找到房传林之前,冬雪的心特别硬,她对何玉庭没有一丝一毫的感 觉,她现在忽然觉得何玉庭特别可怜,对何玉庭特别不公!她同情何玉庭,亏欠何玉庭。
       感情与良知,爱情与善良,冬雪的心在挣扎! “后面的事情以后再说,你还没吃饭吧?赶紧趁热吃,千万别吃凉饭,这样对胃不好。”何玉庭对冬雪说。无论冬雪对他的态度如何,何玉庭都认为自己该 照顾冬雪,这种发自内心不由自主的关爱,让何玉庭觉得自己是个强者。
     “我这样不合适。”冬雪说。她想说她不会嫁给他,住在他这里不合适。 “有啥合适不合适的,不管咋说,你是女人,我是男人,男人就该保护女人!不能让女人吃苦。” “对你不公平。”“啥公平不公平,男人就得保护女人,不是吗?”何玉庭憨憨地笑笑,“你 睡炕,我睡传林屋里,传林不在家!”
       冬雪身上微微颤抖。“要不,我睡那屋!”不知怎的,冬雪突然冒出这句话, 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怎么能睡到房传林的房间?睡他的床上?她没见房传林,她还不知道房传林到底怎么想的呢!
      或许,她和何玉庭的婚姻就是一场阴谋!房传林在里面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呢?想到这里,冬雪燃起的希望再一次遇到冷雨。
       何玉庭看着冬雪,眼神怪怪的。 冬雪最终没去房传林的屋。她认为如果这样做,是对何玉庭的污辱和伤害,不管以后如何,起码现在是。


                                                                                                    4


       房传林没想到梅诺会帮他洗那些脏衣服。梅诺把洗干净的衣服交给房传林。 房传林:“梅护士,谢谢你,给你添了麻烦。”
       梅诺脸上飞起两朵红晕。 房传林趁机问道:“我可以出院吗?” “就这么着急要出院吗?”梅诺反问道。
    “是啊,这些线路资料需要到现场核实勘测,供电线路要合理布局,既要保 证质量,还要节省资金。”房传林扬了扬手里一沓稿纸说。
     “所以,你着急出院?”梅诺问。 房传林应道:“嗯。”他接着又说:“疆北时间不等人,能施工的时间只有
五六个月,如果今年施工任务完不成,工程就要拖到明年。” “明年施工不可以吗?” 房传林淡淡地说:“明年?疆北等不起!” “为什么等不起?”梅诺不解。
     “疆北需要电,现在的疆北电力缺乏,我们的负荷连疆北市的基本生活用电 都无法保障,更别说农村牧区,没有电,疆北还谈啥工业发展呢?”
     “你是说,没有电,疆北就不发展了?”梅诺不懂,她对电的认知并不多。 房传林点点头。 “啧啧,看不出,你的精神蛮高尚,值得我学习哦!”梅诺认真地说。
       房传林看着梅诺笑起来。他从来没见过梅诺这么认真、这么谦虚,这个尖酸刻薄的姑娘在房传林眼里就是块冰疙瘩,曾经冷淡、刻薄、无情。 “学习我?”
     “不行吗?”梅诺反问。 “行是行,可惜我没有值得你学习的地方。”房传林挠着脑袋说。 “你出院后,脚踝还需要一段时间静养,不能过多运动,不然会留下后遗症。”梅诺说。
      房传林问:“你的意思,我今天可以出院?” 梅诺点点头。“院长答应过你,不会反悔,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她眼睛盯着房传林说。 房传林连声说:“行、行、行,别说一个条件,就是十个、一百个我都答应。”现在只要让他出院,房传林什么条件都能答应。 梅诺:“就一个。”她向房传林伸出一根手指头。 “你说。”“出院后,我继续做你的护士,你不能不同意,否则——”梅诺说。 房传林说:“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院长说过的。”梅诺急忙说。 房传林:“到野外去,你受不了。” “野外?”梅诺疑惑地看着房传林。
     “嗯,架线路要实地勘测。” “正好啊!来疆北这段时间全待医院了,哪儿也没去过,正郁闷!”梅诺委屈地噘起粉嘟嘟的小嘴。 “你受不了!”房传林强调。
     “你能做到,我就不能做到?在疆北这个鬼地方,我都快烦死了,跟你去野 外散心,多美呀!”梅诺笑着说,言语里带着娇情。
       梅诺笑起来很漂亮,美美的,像一朵肉粉色的海棠花。她二十一二岁年纪, 身材细瘦,小圆脸,皮肤润白,一双紧致的丹凤眼,小而有神,深粉色的薄唇, 像带露的海棠花。
      房传林看惯了冷若冰霜的梅诺,被梅诺一笑一娇情,竟然有些受不住。
    “不是玩,是工作,野外很苦,你吃不消。”房传林不同意。 梅诺收住笑,冷眼看着房传林一字一顿地说:“就是苦,我也要试试!”说着,高仰着头哼着小调走了。 看着梅诺走出病房的背影,房传林苦笑着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