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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节

桑园子的大戏是在村口土地庙的空场上唱的。之所以在这里唱,是因为这里是进入桑园子的主村口,是东大门,也是正门,庄南头庄北头来这儿也都方便;加之土地庙本来就是庄里人经常举行仪式的地方,空场大,附近山坡上也能坐好多人,且居高临下看得清楚;更重要的是这里有柿王树,庄里人都把它作为了桑园子的一种骄傲和标志。

年前,村长公长俭就招呼人在柿王树旁进村的路口搭建了一座临时性的牌坊,用檩条搭好架子,再钉上苇席,插上几面彩旗,装点上柏树枝儿,又让钱守元写了大幅的对联贴在上面。这上联是:虎啸青山秀; 下联是:兔奔碧野宽;横批自然是欢度春节。

年三十,文富昌和常九德就领着戏班子的人在土地庙旁边搭建了戏台。大年初一,文富昌、常九德和文志仁又专门敬了柿王树。年初三,桑园子正式鸣锣开戏。桑园子人牵老携幼,可谓“千人空巷”; 周边十里八村的人也都呼朋引伴,前来看戏,有的还在桑园子的亲戚家长住下来。整整热闹了七天,桑园子到处都能闻到年味儿和戏味儿。

唱完了戏,庄稼人还是要安分守己地过自己的日子。立春有三候,“一候东风解冻,二候蜇虫始振,三候鱼陟负冰”,许多人家开始从自家栏圈里往外出粪,又用担子或者推车将粪运到地里去,性急的老汉已经早早地在自留地里抡起镢头刨地了。文富昌刚刚当选为三队的队长,老队长犯了痨病,齁齁地上不来气,便主动让贤,选了富昌。富昌种地算不上好手,却是为人厚道,会谋划事儿,和老少爷们都能黏糊成堆儿,说话让人信服。文富昌怕耽误日后唱戏,本不想当这个小官儿,见大伙儿如此信任,公长俭也出面来做工作,他就只好答应干一年看看。公长俭提名,吹唢呐的李银行当了三队会计兼记工员。生产队没有办公场所,小事在队长家里商量,大事就到生产队的牛棚里。这几天,在牛棚里,文富昌正忙着和老队长、李银行以及队里几个种田的把式合计着地瓜建炕育种、种粮准备、春耕备播的事儿。田小柱过来说,他家秋后要翻盖房子,想到西山坳起点石头,让队长批准。文富昌说:“谁家不盖房?不就是几车石头吗?有本事,把西山搬你家也行!”

按说过了二月二,等龙抬了头,才能开山放炮,可田小柱等不及,过了十五就去西山坳采石场起石头了。这些年,公社号召封山育林,东山西山是不能随便乱采石头了。桑园子人祖祖辈辈在山里,住的也都是石头垒的屋子,盖房子是离不开石头的,公长俭就偷着在西山坳里专门划出一块地方,谁家盖房可以来这里起石头。这里离村远,僻静,附近还有个早年间的乱葬冈,除了采石放炮,一般不会引起注意。

今年,田小柱一家最大的愿望就是要翻盖一下房子。眼看自己就要当爹了,一家人还挤在破旧的老宅子里,总不是长法。他和娘盘算过,自家院前院后的小槐树都能当檩条使了;麦草也攒了好几年,苫五间屋足够了;还有一棵臭椿树,解了板儿将就着可以做门窗用。他有的是力气,只要备好石料,请几个石匠和乡亲帮忙,翻盖五间屋应该不是太大的难事,就是拉点饥荒,自己还这么年轻也不愁还。田小柱是家里的顶梁柱,他信心满满要让自己的娃儿从小就能住进宽敞的大房子,还要想办法给哥哥大柱娶上媳妇。

说起哥哥大柱,田小柱心里就不是个滋味儿。娘说,他哥俩可都是一个爹娘生养的,一样的种儿一样的地儿啊,老大咋就长成这样?一定是大柱从娘肚子出来时不老实挤坏了脑子。当年为大柱接生的于大脚说,哪有的事儿,这孩子是福里带,就这命。小柱从懂事的时候起就开始啥事都让着哥哥,护着哥哥。这几年,大柱常跟着自己去戏班子玩,钱四他们老是取笑他,让田小柱好不高兴。

小时候,爹娘请公德贵给大柱看过,公德贵说,没法子,也许大大会好些吧。如今大柱二十多了,也没见好到哪里去。其实,在田小柱看来,大柱和别的傻子不一样,他会变脸儿,学谁像谁,他心眼好,从不对人使坏,只是别人喜欢捉弄他,让他常常做出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来。比如云英刚过门的时候,田刚子就捉弄过大柱一回。

田刚子说:“小柱娶的媳妇真漂亮。你是哥哥,你知道新媳妇的身子是啥样的?白的还是黑的?奶子大不大?”

大柱睁大了眼睛看着刚子,他不晓得哩。

田刚子就笑了,他笑啊笑啊,把大柱也给笑晕了,是啊是啊,云英的身子到底是啥样的?

大柱就特别好奇,他半夜的时候就去掀了云英的被子,云英穿着一件米黄色的秋衣,蜷着两腿儿睡在那里。

看着云英的睡姿,大柱一下子就开了窍,他把手伸进了云英的胸前,云英猛一下子皮球一样弹跳了起来,把大柱骇了一跳,大柱哇哇大叫了两声,接着他就被云英甩了耳光。打过之后,云英就有些后悔,直到大柱给她变脸哄她开心的时候,云英就汪了泪。

云英的肚子越来越大了,走到哪里都好象挺着一座小山儿,大柱是整天介跟着她,她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他总是很奇怪,尽管娘给他说了,云英的肚子里藏着他的大侄子哪,大眼睛,圆脸蛋,长腿长胳膊,好看着呢,还有,还有什么来着,对,还有大侄子的小鸡鸡,那是他们田家的香火哩。可是大柱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个长腿长胳膊的田家的香火在哪里,自从娘与他说了这些后,他更粘着云英了,他实在想同他的大侄子玩耍呢。

大柱跟在云英身后要他的大侄子,要的云英都不好意思了,她一有空就躲着大柱,可大柱偏就象粘胶一样走一步跟一步,有时候趁她不备,还会用手极速地在她肚皮上摸一把,等云英恼了脸要打他时,他就嘻嘻笑着跑开了,真拿他没办法。

田小柱和云英其实早已习惯了哥哥,他不在身边倒是像缺了点什么似的。要是能给他娶上媳妇就好了,田小柱想。

田小柱干活很卖力。其实,起石头既需要力气又需要巧劲儿。桑园子西山上的的石头是典型的花岗岩,十分坚硬,打上炮眼,放过炮之后,炸开的石头个头还是很大,用死力气是砸不开的,得找准石头的纹路打上楔窝,在楔窝里插上铁楔,再用大锤狠砸铁楔,才能将巨石劈开,然后将它们砸成一块一块有棱有角的料石,盖房才能用的上。

田小柱和许多桑园子的男人一样,都是打石头的好手。一连干了二十多天,就打了七八十方石料。石窝得了劲儿,正是好采的时候,田小柱还想多打一些。这天,他又用钎子打好了一个比往日都要深的炮眼儿,装上了比往日多一半的火药,这一炮炸开,砸它个十方八方石料准没问题。田小柱心里高兴,哼着他过年新学的戏词儿,小心地往炮眼里填满了火药,引出一条长长的导火绳,又用黄泥封好口。为了保险,田小柱这回还特别加长了导火绳。待这一切准备完毕,田小柱对着周边大喊:“喂——附近有人吗?闪着点哦——这边放炮喽,放炮喽——”田小柱的声音在空旷的西山坳里久久回荡。

田小柱点燃了导火绳,自己也跑出好远躲起来。田小柱数着数,捂住了耳朵。可是,过了许久,这一炮并没有炸响。

田小柱小心翼翼地返回去的时候,西山坳突然一声巨响,地动山摇……

田小柱的儿子田茂顺就是在这声巨响之后不久向桑园子报到的,引导他提早来到这个世界的除了这声炮响,还有一个人,那就是于大脚。

听到田小柱出事的消息,云英像疯了一样地跑出家门。她已经有七个月的身孕了,走路都已经不太灵便,田大柱害怕地跟在她的后面。“不要啊,千万不要啊,小柱,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云英声嘶力竭,没命地向前跑去。刚跑到胡同口,她就一个趔趄重重地摔倒在地。大柱赶紧去搀扶她。云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死命地抓住大柱的手。云英突然感到由四处吹来的风无情地掀开她的身体,让她的五脏六腑一下子悬了空,随即又轰然跌落下来。她只觉得身子上下一阵热流涌起,随之而来的疼痛让她失声尖叫起来。

“云……云英……”大柱几乎要被云英给拽倒了,他的整个身子虾一样地弓了起来,他一动也不敢动。云英离他太近了,他的胳膊被云英的指甲深深掐入,疼得他直咧嘴儿,可是他就是不敢动,一动也不敢动,他从来没有见到如此一样的云英。她拼命地撕扯着,撕扯完大柱,又撕扯着自己,大柱看到,那个硕大的肚皮露在了外面,又白又花,晃了大柱的眼。大柱吓傻了,他张开大嘴大声地叫着娘,娘,娘,在大柱的心中,关键的时候,只有娘才是他的保护神。然而,娘不在,娘踮了小脚儿早已跌跌撞撞地向西山坳跑去了。

听说西山坳采石场出了事,村里的人都在往那儿跑。于大脚发现云英的时候,云英已经落了红,人已经哭不出声了。

于大脚几乎命令一样地对大柱说:“快进家把你娘的剪刀找来!别忘了,剪刀!”

“嗯!”大柱突然变得那样懂事,赶紧就回家找剪刀去了。

几个赶来的娘们儿吓得不行,也帮不上忙。于大脚吩咐她们赶紧去找床被子来,回家烧点热水去。

就在当街之上,于大脚三下五除二,果断地扯下云英的裤子,一个小小的脑袋已经被挤压在胯下。这是于大脚近三十年来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也是她作为一个资深接生婆最完美的收官之作。她知道,村里已经派了一个叫小修的新过门的媳妇去县医院学新法接生去了,她学成归来,就意味着自己再也不能给人接生了。于大脚觉得可笑,什么老法新法,俺拾掇了多少个孩子啦,一个还没生养的新媳妇能和俺比?现在人命关天,于大脚当然来不及想这些,尽管手无寸铁,于大脚也只能背水一战。这是一个才七个月的胎儿,还不如一只小猫大,他根本不知道也无力走出禁锢他的那扇门,他卡在那儿,那么无助。于大脚用自己那双苍老又干瘪的手,硬是把他给拽了出来,然后极其迅速地提着他的脚丫,在他红嫩的屁股上轻轻一拍,这只小猫一样的小人儿奇迹般地发出了微弱的哭声。

田大柱送来剪刀,看到了眼前的一切,那流在地上的血水和滴着血水的小人儿,把他吓得哇哇大哭。

于大脚终于松了口气。她接过大柱递来的剪刀,剪断了脐带。于大脚脱下自己的大棉袄,将小人儿包住,几个女人也用被子将云英裹了。正好有几个男人匆匆跑来,大家一起动手,终于将云英抬回了家。

云英娘家人文富国、文志仁过来帮忙,匆匆料理了田小柱的后事。

小柱死得很惨,后脑勺儿都开了瓢,没法看了。云英只最后看了一眼小柱,就又昏死过去。

云英娘、吴成芳和于大脚守在云英炕边,田家几个女人出来进去的,既要照应云英又要照应哭得死去活来的小柱娘,田家乱成了一片。

“英子,英子!”云英娘摸摸云英的额头,见烫得厉害,就害怕地问于大脚,“大姑,英子该咋办?咋办呀?”

于大脚说:“她失血多了,又有点受风,加上这一惊吓……唉,你说这是啥事儿啊!……没事的,呆会儿再给他喂点红糖水。”

吴成芳说:“要不行,还是想法儿去医院吧,可不能再有什么闪失啦!”

“不就是小产个孩子呀?没那么娇气!你看这一家人乱成一锅浆糊,怎么好再去医院折腾?”于大脚说。

“不行,就叫公家先生来瞧瞧吧。”云英娘退一步说。吴成芳赶紧一溜小跑去喊公德贵。

公德贵在外甥赵黄岐的搀扶下很快就赶了过来。

公德贵有些气喘,他轻咳两声,稳住气,定下神,先用手摸摸云英的头,又把了她的脉,叹气说:“邪风外侵,脉相太虚了,就怕感染。”

赵黄岐听明情况,和姥爷商量道:“还是去医院打针破伤风吧。”

云英娘更加焦急:“就没有别的法子?”

于大脚插话说:“对了,俺一直在用一个偏方,防七日风绝对管用的。快去掰几根黑槐树枝来,要朝向西南的,用它熬水喝就行……”

“他大姑啊,你那些老经验……”公德贵叹气说,“唉,黑槐树枝清热凉血、清肝泻火、也有止血的作用,用一点也行。不过,这伤风发烧最容易引起伤口感染,黑槐树枝是不管用的。”

赵黄岐说:“中药起效太慢,我看还是先注射些消炎药吧。”

公德贵点头应允。在人们的注视下,赵黄岐打开药箱,取出针管和几样小小的玻璃瓶儿,然后熟练地将它们掺兑好抽进针管里面。云英娘将盖在云英身上的被子掀起一角儿,露出还沾有血污的屁股。赵黄岐手儿一扬就将针儿扎了上去。在这个时候,所有的人都无心顾及这个小医生是个半大小伙子了。

打上针,云英稍微安静了些,躺在她身边的小人儿却又不安分地哭了。听到哭声,云英睁开眼,急切地问:“孩子……活着?”

云英娘见云英醒来,终于松了口气,忙说:“活着,活着,是个小外甥呢。”

于大脚抱起孩子,让云英看了看,说:“七成八不成,这孩子福大命大,以后准有出息。”

看到孩子,云英又哭了起来……

田小柱过了五七,云英母子的去留便成了田家的头等大事。大病一场的小柱娘佝偻着身子,逢人就说:“小柱他过年说啥都没吃压岁饺子,龙没抬头他就动了山神,活该这命啊……好在他给俺留下个孙子,俺田家就指望这个孙子了……”

 田家是断断不能放他们的香火大孙子走的,他们想尽一切办法要把云英留住在田家。小柱娘先去找了村长公长俭,说:“就让小柱媳妇跟了大柱吧,嫁大伯哥的事自古也是有的。”

公长俭说:“现在婚姻自主,俺这村长也当不了人家云英的家啊。再说,大柱……”

小柱娘说:“大柱是有些配不上云英,俺就是图孙子有个着落啊。平时,他俩相处的也不孬……”

公长俭说:“这事儿,关键要看云英,还有她娘家答不答应。”

小柱娘说:“您是一村之长,你的话有份量,你倒是帮俺撮合撮合。”

公长俭为难地说:“那俺就捎个话看看。”

田家托人和公长俭一起来文家商量这件事。秀珍腆着大肚子,为他们泡上茶水,就退到一边听他们说话。因为已经八个多月的身子,小柱出事后,秀珍怕动了胎气,就没敢去田家忙活。这些日子,她可怜小柱又心疼云英,心里也是不好受。想到云英摊上这么大的事,她就有些不忍,要是没有自己,云英跟了志仁,那就一定不是这个样子的。她知道,志仁这些日子为云英操心奔波,人都瘦了一圈儿,脾气也突然坏得要命,他的心里一直没有放下过这个妹妹。现在云英有难,她也不好去猜忌什么。

文富国对亲家那边的人说:“小柱是个好孩子,说没就没了,真是疼死个人了……唉,俺家闺女命苦,可她还年轻,才20岁,往后孤儿寡母地怎么活人……”

公长俭试着把小柱娘的意思说了,然后又加上一句:“这事儿再好好掂量掂量,毕竟是新社会了。”

“让云英嫁给大柱,俺不同意!”文志仁没等自己的爹娘和大伯母表态呢,就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你们这样做是不是太不厚道了,还拿不拿云英当人看?”

田家人自觉有些对不住文家,只好腆着脸儿专拣好听的说。其实事情非常简单,要么云英带着孩子改嫁他人,要么留在田家守寡独自拉扯孩子,要么改嫁给大伯哥,摆在云英面前只有这三条路,可哪条路都不是好走的。商量来商量去,谁也拍不了板。

云英娘和吴成芳商量半天,说先把云英接回家来,好好恢复一下身体再说以后的事。可是田家说啥也不让云英走,婆婆说了,她从现在起就把云英当祖宗一样奶奶一样地照顾着,以后这个家啥事都要她说了算。

就在田家文家都为云英焦心的时候,云英却自己做出了一个让人吃惊的决定。她说她想好了,她决定呆在田家不走了,她决定听从婆婆的安排,改嫁给大柱,拉扯孩子过日子。

志仁心里堵得慌,对云英的歉疚之情一直在深深地折磨着他。他要去问明白云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与一个傻子在一起毁了自己的一生。

云英好像知道志仁会来一样,门并没有栓,半掩着,志仁轻轻一推就推开了。屋子里没有开灯,斑驳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屋子里穿戴整齐的云英和睡在床边的摇篮里孩子身上。

“云英。”志仁一下子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他来之前准备的一肚子的劝说现在一句也说不出来,因为看到云英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他其实来和不来都是一样的结果。

“志仁哥。”云英站起身把志仁拉进屋里面,把屋门再次掩上。屋子里一下子暗了暗,那躲在窗口的月光晃了几晃,又跳了几跳,好像是被云英的动作给惊着了一样。志仁坐进了黑暗里,他感觉到云英紧挨着他坐了下来,屋子里一片寂静,好静啊,志仁听到了云英急促的喘息声。志仁一动不动在坐在黑暗中,任凭那呼吸在自己耳边由轻悠变为温热,由温热升腾到炙烈再降到冰冷和无奈,在这种无法言状的煎熬中,他与云英小时候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都在眼前一一飘过。他突然好象明白了些什么,可是又说不清倒底明白了什么,云英的啜泣声终于让他回过神来。

黑暗中,志仁突然伸出手把云英拉进自己的怀里:“哥……让你受苦了……”

云英俯到志仁的怀里,抽泣着不再说话,两个人在黑暗里这就样静静地拥抱着。不知过了多久,等窗外的公鸡打了鸣,志仁才把云英放开,他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该怎样劝说和安慰他怀中的女人,每次他想张嘴说话,云英就会用她凉凉的手指把他的嘴巴压住不让他说,她只要他静静地待在自己身边就好。不要说什么,什么也不需要说,她知道,她都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田茂顺在鸡叫二遍的时候就醒来了,他不太饿,可是他想哭,他觉得自己的屁股底下湿了一大片,那些水冰凉,让他整个身体都极不舒服,还有,他的眼睛找不到娘,他感到了恐惧,哇,哇。这个小人儿高声嘹亮地哭了起来。

“回吧哥,以后咱们都好好的……”云英起身,踮起脚尖,凉凉的嘴唇轻轻碰到了志仁的嘴唇。

云英抱起孩子,不再看志仁一眼。她慢慢解开衣襟,露出怀中鼓胀的乳房来。娃儿贼精,小嘴儿一嘬就嘬住了奶头,他蹬摇着小腿,用力地吸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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