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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水暖工

       整个单元,从下到上,暖气都不热。如果一个小区都不热,那是热力公司的问题;如果一栋楼不热,那是这栋楼总伐的问题。现在是我家这个单元不热,那就是这个单元阀门的问题。而这个不热单元的排气阀在七楼,在七楼住户的厨房位置的顶棚上。这个厨房就是我家的厨房。整个一个单元供热的症结在我家的厨房里,这样我就得允许水暖工进入我的家,进入我的厨房。
       小区的那位水暖工我是认识的。我认识并不是我记得他姓什么,叫什么名字,这些我都不知道。但是我认识他,因为去年我跟他发生过冲突。他给我极恶劣的印象。
       去年的冬天,供热没出现什么问题。暖气很热。别人家都没什么事,只有我家有事。位于我家厨房顶棚上的排气阀漏水。开始是一滴一滴地往下掉。我用一只塑料盆接着。水滴落的声音很好听,加上冬天室内干燥,我就允许它们这样缓慢地滴答。这种声音不影响我的生活,甚至对我的生活有益。几天后,滴水声已经很密集了,分不出个体。这种滴法,一会盆就满了。这样我就不能离开了,我要不停地倒水,不停地换盆。我被这些急促的水滴牢牢地控制住了。 它们成了主人,我成了奴仆。这就改变了我的生活。这就破坏了我的生活。这就没有诗意了。我打电话给小区物业,小区物业给了我一个电话号码,说让我找水暖工。这个水暖工是小区物业的水暖工。他的工资是住户提供的,为住户修理水暖设施是他的工作。他应该随叫随到。想不到我叫他他却不到。他说正在忙什么,又说换个排气阀就好了。他让我自己买个排气阀,然后自己换上。听了他的话我十分吃惊。第一,换排气阀得停水,而且是很技术的活,别说我,就是一个男人也不会换。第二,暖气设备是公共设施,坏了不能由个人承担。不然住户每年交的物业费是干什么的?我在电话里愤怒地质问他。这是个无赖的主,看你不好欺负,他就老实了。他乖乖地来了。在换的过程中,出现很大规模的漏水,他没关水阀。总之他把活干得一塌糊涂。他很担心我责备他,向他索赔。水已经淹到了一块地板。我不愿意同他计较了。知道自己错就行了。看到他惶恐的样子我就原谅了他。我是个心软的人。因此,在他总算收拾完,离开我家的时候,他是对我又害怕又感谢。但是,我也不愿再见这个人了。一开始的恶劣太过了,超出了我能原谅的范围。
       排气阀偏偏在我家,在我家我就得接受修理,允许水暖工进屋。对水暖工的恶劣印象,经过了一年也没有消失。他们来了。徒工还是去年的那个。我跟他很熟,他的爱人在我家做过一段保姆。师傅却不是原来的那个了。我憎恶的那个水暖工没来。新水暖工不认识,是个年轻人,比那徒弟还要年轻。徒弟扛着铝合金梯子,师傅拎着这个工具包。我问原来的师傅呢,徒弟说,他出车祸了,半年都出不了院。
       这个排气阀的问题看来很严重,那师傅站在梯子上工作了很长一段时间。外面的太阳都落山了,屋子里的光线暗下来。我打开灯,希望灯光能给他的工作提供帮助。我站在厨房门口,跟他说话。那徒弟不爱说话,师傅爱说。厨房和餐厅的灯我都打开了,但我的灯坏掉了大部分,只有一两个灯泡在坚持亮着。 师傅就对徒弟说,你回去拿几个灯泡来。这样徒弟就去拿灯泡了。屋子里就剩下了我和水暖工。徒弟刚走,他就从梯子上下来了。他说修好了,让我去里屋摸摸暖气热不热。我就往卧室走,走到卧室摸暖气管子,已经热了。这时,我发觉水暖工也跟着我进了卧室,而且是紧跟在我的身后,离我不到20厘米。我陡然紧张起来。他不应该跟进来,没有必要的。我看看温度告诉他就可以了。他把徒弟掉开了。我回头说热了热了,修得很好。如果他不往外走,我是出不去的,他就在我身后,把我的路口堵住了。我已经转过身来了,他还没转,僵持了一个瞬间。那是间儿童卧室,如果是我的卧室那情况会更不可测。他看出我急于从卧室出来,就也出来了。他需要一丁点支持,但是他没找到。我们就回到餐桌边坐下来。这时候,徒弟还没来。我的小狗胖墩跑了过来,他就跟小狗玩了起来。他一边摸着小狗的背,一边说,这小狗可真胖啊,我喜欢胖乎乎的小动物。我心想,他这是在说狗吗?我也是胖乎乎的呀。然后他又说,等他成家了也养一只这样的小狗。原来他还没结婚呢。他说他一个月的工资是1800元。今年29岁。总之,他在很短的时间里,把自己的年龄、婚否、收入情况就都很突然地告诉我了。然后,他又开始评价我,他说我好。就感觉我特别好。他说因为这种工作去过很多人家的,哪家的女主人也没有我给他的感觉好。说家里有什么事就找他,他什么都会修理,不光水暖,又拿出一张他的名片放餐桌上了。
       徒弟终于回来了,拿来很多灯泡。水暖工开始给我安灯泡。他先安厨房,又安餐厅,最后把客厅的也安上了。一从梯子上下来,他就打开了所有开关。所有的灯都一起亮了。我站在那么多灯的照耀下,原来我的家里是可以这样明亮的啊!
       在明亮的灯光下,水暖工开始把散落一地的工具往工具包里装;徒弟开始把那梯子折叠起来。他们这是要走了。我说喝杯水吧。他们就每人喝了一口。我又找来两包烟。徒弟不抽烟,师傅不好意思收。我把烟就塞到他胸前的衣袋里。
他们下楼去了。我关上门,回身就撞上满屋子的耀眼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