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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当打麦场上的麦粒堆得像座黄金城市的时候,雪妹的肚子也显怀了,她挺着个大肚子出现在自己的家打麦场上。远远地她看到太阳底下几头牛在水渠边吃草,那一方方黄橙橙的麦田上一个个小小的人影在走动,一台台康拜因在隆隆地收割麦子。雪妹看了一会,开始笨拙地帮着周福撑撑麻袋,系系袋口,然后看着装满麦子的麻袋一个个的过秤。就这样,雪妹也累得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鼻子上沁出一层密密的汗珠。周福见状就喊:“你回家做饭去。”
雪妹听话地挺着肚子往回走。但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直奔菜市场,卖了两公斤连骨牛肉。今天是收粮食的好日子,她要做顿好吃的给周福。回到家,雪妹把牛肉和骨头一起放到锅里,添上冷水烧开慢火炖着。然后到地里摘了莲花白、西红柿、胡萝卜还有土豆,将其洗净,切成块全部放进锅和牛肉骨头一起熬,等着熟。
结婚以后,周福给了她一把钥匙、一个户口本、两张结婚证和一个礼单及一个账本。周福说,这个家往后你说了算。开始那几天,雪妹就像小鸟落进了陌生的树林,她要熟悉这个家的环境,她要知道这个家米在哪儿?面在哪儿?这里的一草一木她都要知道,她还想知道这个家到底称多少家底。
一天,雪妹坐下来,把办喜事收的礼和欠的账认真地算了算,结果还欠了二佰元的债务。雪妹脑子“嗡”了一声,一片空白。就在这时,就听到院子里有人喊:“别佳!别佳!”边喊着,人已经进了门。来人是一位五十多岁的俄罗斯族妇女,那俄罗斯妇女屁股大的像按上了马鞍子,她的身后又跟着一个和他母亲长得一样的一个蓝色眼睛的小伙子。雪妹想,母子俩长得真是太像了。周福急忙把他们母子介绍给雪妹说:“这是娜佳大婶。”雪妹怔了怔,向来人笑了笑,叫了一声:“娜佳大婶你来了。”娜佳大婶笑着对雪妹说:“往后咱们可都是邻居了,都在抗美巷住着的,可要有个照应啊。”
说完她扭动着肥大的屁股走向别佳说:“别佳呵,我是来拿桌子和凳子的,家里来客啦。”大屁股大婶亮着嗓子说。
周福看了一眼雪妹,迅速腾出桌子给大娘并将她们送出屋。
雪妹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悲从心底涌上来。她知道周福穷,可她没有想到他这么穷!穷得连一张吃饭的桌子都没有。雪妹感到十分委曲,眼泪扑簌簌地顺着脸颊往下流。她朝着周福连声发问:“这个家什么都没有吗?啊?你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啊!”周福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耷拉着脑袋,像被霜打的茄子。
周福人憨厚老实,可脑袋灵活,手也巧。他会木工活,会开车,还会打火墙,砌炉子。周福从十六岁就给人打火墙,砌炉子。他打的火墙、砌的炉子不冒烟,火旺,好烧。久而久之,周福的手艺在塔城抗美巷乃至周围都有名气。每到秋季,周福是抗美巷最忙的人了,请他打火墙、砌炉子的街房邻居排成了队。特别是他不要工钱,只要管顿饭就行。因此,每逢秋季,周福凭着自己的手艺吃饭,吃得心安理得,吃得红光满面。冬天他也不闲着,像玩似的给人做做桌子呀椅子呀箱子呀等等,也是不要钱,只要管饭就行。时间长了,他换回了极好的人缘。
周福看着雪妹哭泣,心里实在不好受。他慢慢走近雪妹跟前说:“别哭了,我有办法了。保证给你做个新的八仙桌子。”雪妹没有理他,哭都哭累了,就独自躺在炕上想,想着想着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到她一觉醒来,周福在院子里用刨子在木板上刨。只听“嗤啦---嗤啦---”一条又一条又白又长的刨茬,从刨刀上像一条小白蛇翻卷着拱出来,落在地上。就这样周福在天黑时,把一张八仙桌就做好了。雪妹看到周福心灵手巧,脸上露出了喜色。心想,只要身边有他这么男人在,她还愁什么呀。
天空突然转阴,乌云翻滚,风刮得窗子噼噼啪啪的响,似有落大雨的样子,雪妹急忙关了窗子,又到院子把晾着的衣服、被子收进屋子。不一会,天空中就下起了大雨,哗哗的,像倒水似的。
雪妹看看外面下着的大雨,心里打了个冷战,老天爷啊,麦子都收回了没有啊? 正急着,周福像个落汤鸡一样浑身湿透了破门而入。他一边脱湿衣服一边说:“好悬哪,粮食刚装上车拉走,雨就下起来了。”说着他穿上了雪妹递上来的干净衣服。他对雪妹喊:“哎,老婆,快端上饭来,我都饿死了!”
雪妹扭身回到厨房,锅里的红菜汤已经熟了。她麻利地将切好的葱、姜、蒜及香菜一起放入汤里调味,用一个大碗给周福满满盛了一碗端上了桌子,又素炒了一盘土豆丝也端上了桌子,周福见是红菜汤,顿时来了精神,呼拉拉喝了两大碗,喝得他满头是汗。雪妹并没有马上吃,她往钢精锅里盛了半锅红菜汤端给了隔壁的赵大嫂。
雨停了。巷子里没有人,街面成了河,水波里倒映着街两边的白杨树,像一幅山水画。偶尔街面上有一辆车行过,“铺拉铺拉”地拖着白灿灿的浪花,孔雀开屏似的。雪妹端着红菜汤捡着干一些路边,慢慢地走,脚底下“扑嗒,扑嗒”的响。她边走还边闻着红菜汤的味道。心想,真香。
赵大嫂一家六口,老伴在电厂当工人,大儿子大女儿工作在外地,都已成了家。小女儿晓华长得甜美白润,十分喜欢笑,一笑就露出一口像米粒一样洁白整齐的牙齿,更加妩媚动人。她在本地街上开了理发店,生意十分好,也已经成了家。不过她常常爱回娘家,给赵大嫂买海鲜,买衣服,买补品,很孝顺。只有小儿子赵晓伟还没有结婚,跟赵大嫂住在一起。那天他给她送画的没几天,就又去乌鲁木齐进修去了。先前周福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雪妹嫁过来后有事没事的也常过来看看,有什么好吃的也端过来让赵大嫂和赵大哥尝尝,赵大嫂几乎天天隔着墙头和雪妹说话,她做了什么好吃的,也叫雪妹到她家吃。至此,两家关系走得很近也很亲密。
其实,雪妹来到抗美巷后,就发现这条巷子里都住着好几个民族,他们长得都像是彩色人一样,很好看。有长着双双眼皮的维吾尔族,特别是维吾尔族妇女喜欢用一种叫乌斯曼的草把眉毛画成黑绿黑绿的,说是能长出又长又黑的漂亮眉毛,他们每个人都喜欢跳扭动脖子的舞,喜欢吃薄皮包子、手抓饭、果什馕、撒子和油馕;还有哈萨克族,他们喜欢弹冬不拉,男女老少都喜欢跳卡拉角勒嘎(黑走马舞曲)舞,他们喜欢吃手抓肉,喜欢喝奶茶和肉汤,喜欢吃酸奶疙瘩、塔尔米、奶油和包尔沙克,喜欢在冬天制作马肠子,喜欢腌制牛肉和马肉,整头牛、整匹马的腌,腌制好后就请亲朋好友到家里来做客吃冬宰。 再有就是长着黄头发、蓝眼睛的俄罗斯族,他们喜欢把房子刷成天蓝色的,墙边刷成红色的,喜欢用石灰刷房子,几乎一个月刷一遍,很爱干净。俄罗斯女人皮肤很白,长得块头大,奶子大得像皮球,屁股大得像马鞍子。她们喜欢穿布拉吉裙子,喜欢喝格瓦斯啤酒,喜欢吃马洛什冰淇淋,喜欢喝红菜汤,爱跳踢踏舞,她们性格开朗豪爽就像她们的高大的身材。他们除了过鸡蛋节以外,也和汉族人一样过春节。抗美巷的汉族人,大家都来自五湖四海,山东的,河南的,湖北的,黑龙江、江苏、山西的等等,他们有的五十和六十年代自动来到塔城的,也有的从内地调入的干部和支边青年,还有的就是从外地下放来的。在抗美巷,不管他们来自哪里,不管是那个民族,大家都相互来往,过年过节相互拜年问候。 这里的人家家户户都有院子,有大有小,少的一亩,多的三四亩,虽然距离远些,但彼此间很亲,一家人似的。
从赵大嫂家回来,周福已经躺在炕上呼呼大睡了。雪妹悄悄地喝了一碗红菜汤,觉得自己做得很香,也不光是红菜汤香,自从她结婚嫁过来有了自己的家后,雪妹每顿饭都吃得很香。婚前,她与表姐同住,总觉得自己是多余,哪里还有闲情对一日三餐品尝滋味呢?如今她端的是自己的碗,吃的是自己的劳动所得,吃多少,怎么吃都由自己来作主,那种自己当家说了算的滋味本身就是一种幸福,更别说是红菜汤了。于是,雪妹又给自己盛了半碗又喝了下去。她起身收拾了碗筷,坐下来缝制小衣服。
听说雪妹怀孕后,陈国亮来找过雪妹两次,刚好周福都在家,他就和周福说说笑笑下象棋。碰上什么饭都坐下来吃,周福私下直夸陈国亮一点官架子都没有。雪妹听了,心里明白,知道陈国亮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有一次,趁着周福上茅房当空,陈国亮猛然间抓住雪妹的手问她:“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我的?”雪妹觉得他陈国亮在想什么呢,她愤愤地甩开陈国亮的手,瞪着大眼睛紧盯陈国亮那一张丑陋的脸,低声叱道:“你太过分了你。”接着又忿忿地说了一句:“你以为你是谁?”于是陈国亮悻悻地说:“我就是这么一问嘛。”从那以后他又来过一次,看到雪妹那冰冷的脸,陈国亮也自觉没趣,就很长时间没有再来了。后来雪妹听表姐说,陈国亮到内地考察学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