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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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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痛定思痛,走私港货

郑岚是想用跳河轻生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以达到唤醒梅杰对她僵死的爱的。
人们常说想死的人不一定能死得去,而不想死的人却突然地离开人世。
当郑岚从大石上跳进水库里在水中挣扎的时候,那次撞见郑岚与梅杰在大石上做“好事”伸手问及他俩要利是要不到的天叔,这时刚好从水库里放网捕鱼划着小木艇回来,他划着的小木艇还没有到岸,突然在这朦胧的夜里听到一声“澎”的落水巨响,他循声望去,隐约见到不远处的大石上有一个人从石上跳进水库里,水面马上有一个人在一沉一浮地挣扎着。他心里不禁说了一声“不好,有人嫌命长,去寻死”,就掉转艇头迅猛地划着小木艇冲到那人落水的湖面上。这时水中的郑岚吸了多口水已无力再挣扎,开始向水下沉去,他见到她向水下沉,只好将双手的划板一松,马上跳进水里潜进水中。天叔是村里有名的“翻江鼠”,他天天偷偷地出海打鱼(当时在水库里放网捕鱼是禁止的,只能偷偷摸摸去),经常在傍晚黑夜放完网后就回来,第二天一早就会去收网,起早摸黑。天叔曾在水库里也遇到过好几次有人遇难或自寻短见轻生的事件,他不遗余力地去救援,多人被他救了回来,人们都说他是一个好人。这次郑岚跳水自杀的地方水位比较浅,仅有两米来深,他很快潜到水中触摸到她的身体,在水中抓着她的一累头发,把她从水中拖上岸来,这时她已经昏迷过去。他迅速对她进行人工施救,对着她的口吸出她肚里的水,好一会,她终于吐出了一大汪水,并慢慢地苏醒了过来……他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时,他才发现是郑岚,她衣衫不整露出半边大肚子,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天叔救醒她后,把她送了回家。朱英见到女儿跳河轻生,此时她开始有些内疚、惭愧,觉得这段时间以来经常打骂女儿有点太过分了,才会导致女儿想不通去跳河自杀的。
“阿岚,你怎么这样傻的,阿妈骂你打你都是为你好,要你反醒一下要你改正过来,可你怎么执迷不悟,还去跳河自尽,你这不是想你激死妈吗吗?唉,妈都这么老了,你爸又不理你,我只好厚着脸皮让村人笑话,但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啊,你还这么后生就不想活了,多不应该,人只有一次命,阿妈这么老了还想活多一天是一天,死了就不能再翻生了。”朱英老泪纵横地唠叨着,有点悔过。
郑岚睡在床上,不吱声,任由妈妈怎么说,她只听着母亲的说话,不回话,而心中对梅杰怎不来约会,很不明白,这时,她对他产生了抱恨,因爱成仇,更加悲愤了,从此她不会再去爱他。
梅杰想不到郑岚会去跳河轻生的,当他第二天听到这消息时,被她的行动震撼了,并触极到他的灵魂深处。他对她产生了深深的内疚和极大的痛苦,自责自己不是人。他很想过去她家里去安慰她,以求得到她宽容、谅解。后来想了想,若到了她家,见到她那个发癫的母亲,又怕被她奚落、责骂,说自己不负责任,枉做男人……自己没能去当兵的怨气还憋在肚里没有消除,若再这样被人讥讽、嘲笑,以后自己还有颜面在村里做人?他想到这,最后还是没有去她家劝慰郑岚。
郑岚从门缝塞进了一张小纸条到梅杰的房间里,他这天刚好出了村,回来见到房里的纸条时,郑岚跳河的事已经发生。她幸好被那个放网捕鱼的天叔救起,没有死去,否则梅杰这一生就要背负着搞大女人的肚子,而不负责任地将她抛弃,被逼跳河自尽而死的罪名,那今生今世真的会没有好日子过了,有了这个罪名今生今世将永无翻生之日。他自责和反思起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感到这件事情的影响,会使他在村子里没立足之地,唯有天天躲在家里不想见到外人。
在房中静思的过程中,他不知不觉已踏进二十岁,此时的他生得一表人材,虽然身体还是瘦瘦生生,但他经历过这么多人生的风风雨雨,他的思想慢慢变得成熟起来。
这时的社会,环境一切都变了。农村开始实行了承包责任制,改革正深入开展,市场也逐渐放开,深圳、珠海、汕头等已设立了经济特区,大兴土木如火如荼地搞经济建设;工区里的工作也开始分组承包或个人承包,也就是说林场下达砍伐木材指标或其他工作任务给工区,工区就按砍伐木材的指标或其他工作任务分给小组或个人,这是按每个职工每月可拿多少工资的工作量或砍多少木材的蓄积量计算出工作与工资的等值,只要将砍伐的木材运到工区指定能验收装车的地点,数量达到了或超过了每月所拿到的工资或多出工资额的木材数量就可当下一月的任务或作超产奖,而抚育是按亩数计算工作日和工资值。这样,职工的工作时间就更加短了,一天可做几天的工作,有些家中有劳动力或有亲戚朋友帮忙的,还可请他们来帮忙,工作任务就更快完成了,职工每月的工资不会少。梅杰、梅红及母亲都是职工,工作中三个人一齐干,再加上妹妹梅香也能帮帮手,三人一月的工作量不用半月就能完成,余下的时间可自己掌握,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郑岚跳河轻生是怀有身孕的,事后一直还没有流产。她被母亲打在肚子里乌黑瘀青一直没有散去;她这次跳河轻生,是想用自己的性命来唤醒梅杰对她的爱的,可想不到自己抱着死的念头,却死不去,也没能唤醒梅杰对自己的爱,跳河轻生被人救起在家里养着伤,他一直没有来看她,没有给她安慰。她感到十分伤心,心里隐隐作痛,既然他已不爱自己了,她对他也就死了心,最后她决定到医院作引产手术,可因月子大,将是产期,到医院时医生也不敢直接叫她上手术台,只好做完了一切身体检查后,让她在医院的病房里等待。她是用假名字住院人流的,当天晚上,她因惊吓还是什么在病床上生下了一个儿子,因这是晚上,大多医护人员已下班回家,只有一个值班的小护士给她接生。她生产也算顺利,小护士将小孩及她产后的身体处理完毕后,抱着小孩走出了病房。因生产中她痛苦、疲劳过度,生下小孩后很快就睡着了。当她醒过来时,只见小护士在床边服待自己,就问:“我的孩子呢?”小护士见没有旁人,就将自己抱走孩子已给人抚养的事告诉了她,并说:“我看你是来做引产手术的,所以你肯定是不想要这小孩子的了,见你生下了小孩,我只好大着胆子没经你同意,就将你的小孩抱给别人养了。你放心,这小孩好好的。”小护士说完,并要她保守这个秘密,若有人问到她生下的孩子哪里去了,就教她说“死了”,不要说是我抱走的。
梅杰已不爱她了,孩子生下来要自己抚养,每日见到这个没爸的儿子自己就会更伤心,所以她也默许了小护士的做法,也没去批评责怪她自作主张和做得不对。护士给她吃了一顿热热的饭菜,在晚上的十点多钟,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了力气,就趁值班医护人员不注意时,偷偷溜出了医院,走夜路回了家。
回家后坐了一个来月的月子,她才敢出门,村人见到她的肚子瘪下去,只有一个壳,又不见她怀抱着或奶养着孩子,感到很诧异,村里的妇女主任更是脚不停地连续几天早晚找上门来问她生下的孩子到哪里去了?她每次都是大言不惭地对妇女主任说“死了”。在家疗养了一个月身体后,心灵的创伤及身体的创伤慢慢得到了调理、恢复、痊愈,心里对梅杰更加积恨、怪责,已视他为陈世美,与他往日的爱恋情仇及怀胎生下孩子的事,只能当作被恶狗狠狠地撕咬了一口,只好自己打落牙齿往肚里吞,自己种下的苦果自己吃。她痛定思痛,直面人生,对昨天所犯的过错和悲哀及那些不愉快的事全部抛到了脑后,在村子里依然挺直腰杆挺起胸膛面对村人的不讥,依然我行我素,用“妹妹你大胆地向前走”的勇气傲视村人。她以过来人的身份经常和一些在村子里或外村谈有对象的女子一起玩耍,有时也会跟着一些女子到外村的对象家里去,看能不能在外村里觅识上自己喜欢的男人,有时会外出好几天才回家里来。她对梅杰恨之入骨,视他为敌,在村中偶遇也会黑口黑脸。这几个月跟着一些姐妹到外地谈婚,不知怎的她没有吸取教训,又与相好的男人睡了,想不到她的肚子几个月后不自觉地挺了起来,其母很快就发现了,她还以为女儿暗中私下还与梅杰耦断丝连,偷偷有来往,现又被他搞大肚子了。
朱英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这天气急败坏地找到了梅杰,要他说清楚女儿又大了肚子的事,并要他和女儿快去办结婚手续,否则她到林场去告发他,说他强奸了女儿,让他蹲监狱。梅杰却义正严辞地对这老妇人说:“英婶,你这样没调查清楚就这样说我坏话,看在你是一个老人家的份上,我才不与你计较不去打你,否则你这样生造白撞,我不打断你的脚算你偷笑。你以往不是很巴闭好架势的吗?你一开始就阻止女儿不与我往来,你女儿和我的事才搞到这么僵的,否则现在我该叫你一声外母了。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的确配不上你的女儿,我也做过逃港的事,不是你想像中的好女婿,所以你极力阻止女儿与我来往,我没怪责你,只怪我自己的命不好,对以往和你女儿所做的事说声对不住,向你道歉。可这次你这样平白无故无中生有又说是我搞大了你女儿的肚子,你有没有问过你的女儿,这是不是我做的?你这样没调查就这样冤枉我,我真想打你一顿,看在你是老人家的份上我这次饶了你,以后就不要乱说了。你知不知道,我和你女儿早已断绝了关系。她现在有身孕肯定不是我的,这是她自己的事,不关我的事,因为我和她早已断绝了往来,更没有再和她睡过。你不信,可以回去问问她,我也可以对天发誓,她这次怀的孩子决不是我的,你这样给我食死猫,我只好说除非我能变成鬼,不经意又上了你女儿的身,那她怀的孩子就会是我的了。”朱英被他这样一大顿羞辱,气得全身发抖,说不出话,想不到自己没搞清楚女儿是与谁怀的孩子,就急着到来找梅杰问责,是自己太急燥了,才导致自己反受其辱的,多么不好受。
梅杰在爱的涅槃中得到重生。他终于摆脱了置他不能去当兵不能给他前途的两个女人。他的心再不敢狂野起来,就算撞见一个天仙一样美丽的女人,主动献身给他,他也不会再上当了。他经常反思以往那些草率和不负责任的事情,对男女的事,思想有了成熟,做事也经过大脑进行过深思熟虑。不过,一些以往的事还停留在大脑的记忆里,特别是对与自己逃港的女知青何敏,那丝丝缕缕的情愫,时常还会浮现在脑海中,出现在脑海里,两人虽处时间不长,接触也不多,连手仔也没有拖过,可那带有朦朦胧胧的爱却一直挥之不去,心中对她的依恋、爱慕依然存在。好几年了,他没有了她的信息,不知她的生死,他只有将这份爱永远珍藏在心里。难怪人们常说得不到的东西是最值得怀念最珍贵的,得不到的爱就更加念念不忘了。
他经历过这么多苦难、挫折,得到了锤炼,心智已开始成熟,理智地对待男女恋爱、婚姻等问题,对与女人的交往已有一定的定力。他决定自己不要过早急着去谈婚,急着结婚成家,不要让婚姻、家庭束缚着自己的手脚,他认为趁自己现在年青的时候,就应去拼搏、奋斗,创造自己的事业、未来。在他断绝了郑岚、毛芝交往后,毕竟他是一个风流倜傥的青年人,有些外地的女子对他发起了进攻,他却一反常态,对她们不理不睬,拒之门外;当他差不多到结婚年龄时,父亲也找来一个漂亮的女子让他结婚,那姑娘到他家里见到他后,很喜欢他,心甘情愿委身嫁给他。这女子生得很美,貌若仙子,可他却对她一点兴趣也没有,对着这么漂亮的美人也坐怀不乱,最后,这女子知趣地走了。
这时到来工区下乡的知青几欲回城,像何荣、何敏、李广等等这样逃到香港的人,因他们的户籍没有迁走,户口还挂在工区里,每年人口统计时只好写上“失踪”空挂着。全工区仅有叶树一人还没有招工回广州城,他依然与本地的职工一道工作,一有空闲他就和村里的人斗家私。以往他的行踪是受到工区24小时监控的,现基本已撤消了,已随时可回到广州城里或到其它地方,但他依然没有每月回广州探亲一次,因为他不愿回去。
在这年的冬天里,梅杰已无所事事了好几个月。叶树和梅杰斗好了一张书桌后,梅杰后来又叫他再斗多一个三门衣柜,这样,两人已十分熟络,再加上以往两人逃港时被香港警察一齐捉住的命运及自己因女人的丑事去不了当兵落难,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两人相熟的程度已到了心照不宣的地步。梅杰经常到叶树宿舍里看他斗木或与他聊聊天。这天,叶树见村里的天气变得很冷了,屋里也只有梅杰一人,就问他想不想做些小本生意赚点小钱来花花,梅杰当时听到他这么说不知是什么意思,没有直接答应。叶树就继续对他说,广州人在冬天里最喜欢吃狗肉,若在村里劏几条狗贩运到广州城里去卖,一定会好销路的,这样就能赚钱。
梅杰听他这么说,觉得工区这段时间没有什么工作,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闲得无聊,能贩几条狗到广州里卖也好,可以赚些小钱花花,就同意了叶树说的事。随后,他在村子里买了四条三四十斤水的土狗回来,晚上对它们进行了劏杀,脱去毛后,用禾杆把狗薰得皮色黄黄,带着油光,随后开了肚去了内脏,第二天一早,两人用单车将四条土狗装在蛇皮袋里,运到林场场部里,坐上了七点钟林场开往广州火车站旁的郊县汽车站,约三个钟后到达广州,再坐上5路从郊县站开往黄沙的公交车,到叶树广州居住家里附近的沿江路下车,将狗肉运到了清平市场,在市场旁边里摆卖起来。自叶树下乡做知青后,十来年从来没有关照过家庭,自己下乡做知青也是家里人一直在关照着他,就算他两次逃港被遣返回来,把家里人拖累了,但父母对这骨肉相连的儿子依然不离不弃,只不过当他回到家里时,会给他一些难看的脸色看或责骂他几句,这是很正常的事。现他从乡下拿狗肉到城里自己的家门口里摆卖,当他将狗肉拿到市场,就赶回家去拿来了一个俎板和一把菜刀回来,割了一块狗腿肉拿回了家里去,让家人晚上好好焖一顿狗肉来吃,这算是他第一次报答和慰问家人了。他俩是十一点多到达清平市场的,将新鲜的狗肉摆出来卖,街坊邻里见叶树是从务农的乡下里拿来的土狗,都争先恐后地抢着买,想不到中午还没过完,就全部售罄。他俩在市场一卖完狗肉,叶树就将俎板、菜刀拿回家去,随后两人在附近的小饭馆里随便吃了一顿饭,再回到清平市场里买了两大袋的猪油渣,又坐5路公交到郊县站,坐上四点钟准时开出回林场的班车,回林场。
晚上七点多回到林场时已天黑,两人把寄放在林场人家里的单车取来,各搭着五十斤一袋的猪油渣回到工区里。当晚,工区里的人们听闻叶树和梅杰从广州贩回了百多斤的猪油渣在村里卖,村里许多人漏夜聚到梅杰家,购买起猪油渣来。当时的市场也是刚刚开放,许多仅俏品还是需要各种证票的,而许多人那时的油水还是不充足,就算口袋里有些钱,也买不到所需的物品,特别是在这个“半工半农”的林场里,那些职工自说林场人为“半工麻”,因为职工没有田地耕种稻谷,有时却要帮农队的人耕田,林场成年人每月供应三十三斤三级大米、四两花生油的定量指标过活,不够吃的就算有钱也极难买到食品特别是米面肉食等食品,因为这些食品只有政府供应,而人们又没有更多的证票来购买,一些家庭不够粮食吃的只能到黑市里买一些粮票再到粮站籴米回来补充,也有些人到农村里偷偷买回一两担稻谷。当时人们到食品站买猪肉一定是买半肥瘦的,因为这样肥瘦的猪肉搭配既有肉吃,又有肥肉煎出的油来炒青菜;猪油渣在改革开放初,林场里还是仅缺品,因为它既可以当作油拿来炒青菜,又可以当作肉来吃,在这些普通人家的餐桌上把它视它为一道美味佳肴,十分喜爱。当晚这些猪油渣就卖出了一大半,第二天一早还不到八点,余下的猪油渣全被村里人购光了。
不几日,他们又劏杀了六条狗,又扛到了清平市场里摆卖,卖完狗肉后又买回百多斤的猪油渣,并将猪油渣寄放在场部的熟人家里,第二天梅杰才从寄放的人家里拿出猪油渣在场部的街角里摆卖起来,不到半日又卖完。就这样,在这个寒冬腊月的冬天里,梅杰、叶树就这样不知疲倦地从天堂工区劏好了狗,将狗肉贩运到广州城里摆卖,又从广州城里贩回猪油渣到林场里摆卖;很快,村里及附近村里的肉狗几欲被他俩买光,只好骑着单车到更远的山村里收购狗只。那时农村的狗只都是吃屎吃骨头或杂粮饱一餐饿一餐长大的,养着的狗很贱,狗水的价钱也便宜,一斤狗水仅一元左右,买一只三四十斤重的狗无非就是三四十元,一个月的工资,劏后将狗肉拿到广州城里卖,价钱翻了好几倍,因为广州人在冬天里最喜欢吃狗肉,说吃了狗肉可以防寒御寒和进补、壮阳。
素有以吃天上飞地下跑水里游的广州人,在冬天里对吃狗肉情有独钟。传说很久以前,有一年的冬天里,天气很冷,冷得人们发颤。城里有一个穷得家徒四壁的人,他知道吃狗肉是可以防寒御寒的,因他没有钱,但又受不了“狗肉滚三滚神仙企吾稳”那香喷喷的肉香诱惑,竟将家中惟一御寒的棉被拿去当铺当掉将当来的钱拿去买了狗肉,人们问他怎能这样的,吃狗肉只不过是防饥一餐,而棉被御寒却是一个冬季,你将棉被当了,这长溜溜的冬季你怎样过?他却说,今朝不知明日事,吃一餐是一餐,吃下这狗肉在这大冷天里能御寒一晚,何乐不为呢。“当了棉被买狗肉来吃”成了广州人吃狗肉经典。可想而知,广州人在冬天里吃狗肉喜爱到了什么程度了。
梅杰和叶树在这年冬天里,不怕辛苦靠贩卖狗肉和猪油渣赚来了第一桶金,两人见天气回暖了,就不再去贩卖狗肉了,开始分钱。他们将所有的费用除去后,各自还分到一万多元,在那个年代,这是多么大的一笔财富啊!那时一般的工人还是几十元的工资,这笔钱可想而知了。好几年后,林场党委号召职工勤劳致富搞种养,工区里才出现万元户。
在这贩买中,叶树有时在村里要赶做村人的家私,不能和梅杰一齐贩运狗肉到广州,他只有将广州的弟弟叶志带给梅杰认识,后来,叶树只在村里赶家私。一大早,叶树和梅杰骑单车运狗肉到林场,就将狗肉放上班车托运,梅杰坐上班车押运狗肉到广州后,早已从家过来等候在车站的叶志就与他将狗肉搭上5路公交车,买五分钱的车票(这是始到终的票价)坐车到沿江路清平市场的附近下车,这是驳接郊县车站开往黄沙总站的公交车。来到市场,他俩就摆摊在清平市场旁边。市场没有熟人,梅杰是不敢自己一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里摆摊的,他惹不起市场的工商管理人员,更惹不起那些街道的混混,那时还没有城监,而叶志是这里的地头蛇,他也是一个敢打敢杀的混混,有了这个地头蛇梅杰就什么也不怕了。
春节来临,梅杰到农村里买回了一条土猪,到了年廿八就在家里把猪劏杀了,他将猪肉卖给村人,同时送了十多斤上肉给叶树,要他年前回广州时带回家里过年,这是他提挚他做狗肉生意的回报。当然,自己也留下十来斤的上肉过年,其余的猪肉全买给村里人,卖不出去的及猪下水、猪头或一部分狗肉等,他用来自己家里作为过年前的佳肴。这一年,他家算是真正过了一个大肥年。
这年的春节过后,正是香港走私货开始暗中盛行的时期,不论货品好不好,人们都带着崇洋媚外的心态去购置这些香港货物。叶志初中毕业了好几年,街道还是没能安排他工作,这时又不用到农村插队,只有待业在家,为了生活,他经常和左邻右里与自己一样没工作的青年一道,从走私贩的手里买回一些香港走私回来的时尚物品在上下九、高弟街里兜售,赚取差价,这些物品多为录音带、手表、电子手表、牛仔裤、喇叭裤、T恤、太空褛及“良友”“希尔顿”等等品牌的香烟及双喇叭8080收录音机等等,这些时尚的货品国营商店里很少有销售,叶树有时回广州探亲时也会从弟弟的手上拿这些电子表、手表等物品到村里兜售。广州居住的人对有亲戚朋友在香港居住的人倍感到羡慕,有了这“南风窗”,香港亲戚朋友回乡就会带家电及其他物品回来,那怕是亲戚朋友穿过的旧衣服什么的,因这些都是洋货,广州人就认定这是好东西,人们对这些物品都极为喜欢,令那些没有“南风窗”的内地人羡慕得要死。许多港客回来乡下带上一台收录音机等物作手信送给亲友,有了这收录音机的家庭便在早晚或整天在家里播放着港台歌曲,引以为豪,羡煞多少左邻右里;不久,许多人的家庭就算没有港客亲戚的也会从黑市里购回一台收录音机,并以拥有收录音机为荣,刚时兴了几年“红灯”牌高流收音机的人家也开始对录音机发生了兴趣,特别是那些跟着潮流风气走的年青人,有相当一部分人的家庭购买了走私的“三洋”“日立”等日本品牌的单喇叭收录音机,那时能拥有一台双喇叭8080收录音机的人家就很了不起了,渐渐,广州外的农村家庭也开始普及这收录机,大兴播放港台的流行歌曲;随后,又有一些家庭开始兴起了能看到图像的电视机,许多人对电视感到新奇,特别是山村的老人,见到一个匣子里能装下这么多人,这是多么不可思义;可这时山区的电视转播信号不好,电视没能普及,家里就算有电视的人家都是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且要架起一条高高的天线来接收电视信号,能收到香港电视信号的,会架起一条“鱼骨”天线,那时与香港毗邻的深圳、东莞、广州等地的楼房屋舍或一些村落里,屋脊顶上都会竖起一排排的鱼骨天线。过了许多年后,在农村里也能接收到电视信号了,但还是不那么清晰,电视画面有很大的雪花。
那时,香港、台湾的流行音乐正像“洪水猛兽”地涌入内地,许冠杰、罗文、温拿、关正杰、林子祥、郑少秋、汪明荃、徐小凤、甄妮、叶丽仪、张德兰、区瑞强、叶振棠、奚秀兰、陈百强、钟镇涛、谭咏麟等等演唱的歌曲大肆盛行,台湾邓丽君演唱的歌曲还是靡靡之音,国家的电台、电视台等政府工具还是禁播,许冠杰的《半斤八两》汪明荃的《万水千山总是情》叶振棠的《大号是中华》等等歌曲开始流行,以这些歌星录制的一张一张录音带,特别是翻版的从香港、台湾走私到大陆的沿海,特别是广东的沿海。那时最盛行的一句话就是香港今日出品的正版唱片新带,第二天就可以在番禺、东莞、广州等地买到翻版,可见其走私之快及翻版的猖獗。
叶志在街市边贩卖这些走私货,经常会边卖边打听走私货的来源地,后来在一些走私贩的口中无意得知是从增城的新塘、东莞的太平、沙角等地走私进来的,这些地方是走私货的集散地,在这些地方里购买的走私物品,价钱极为便宜。他听人说,汕头走私的手表不是按一块一块卖给人的,只要你按走私人所标出的价钱,给了钱,走私人员就任由你用双手在箩筐里捧一大捧手表,能捧起来不跌回到箩筐里的就全是自己的了,可见那时汕头的走私货猖獗到了什么程度。因广州离汕头远,那时没有高速公路,路不好走,加上汕头人凶恶,对外人喜欢“黑吃黑”,叶志就没到过汕头去拿货,而是多次坐班车、坐轮船往返新塘、东莞太平这些地方里购买走私物品,购回来后在上下九、高弟街里兜售,多次往返新塘、东莞太平购买走私货后,最后发觉走私物品最便宜的竟是东莞沙角,因为这里是深圳湾,与香港隔海相望,是走私物品的最前沿,据闻,走私人员每次用船从香港偷运走私货品过来,是用防水的塑胶将走私物包裹好,将物品沉到船边的水中,用绳索拖着偷运过来的,这样就算在途中遇上了边防检查人员上船检查也不易被发现了。沙角是属于东莞管辖,再往南走下去,就是刚设立不久的深圳特区宝安县,要进入宝安就必须持有特区的通行证,这里设了过境的边防检查站,当时过往要办特区通行证,不是到深圳公干、公务的,公安派出所基本不给予办理。所以,沙角成了一个三不管的地带,走私猖獗,什么都有,叶志每次将沙角购买回来的走私物品,在高弟街、上下九等地批发给一些街坊小贩兜售,虽然自己赚取的利润没有自己在街上兜售的大、高,但出手快,数量大,资金流动快,基本一个星期就能销完,销完后能再去沙角采购。
梅杰第一次和叶志到沙角是坐红星游轮从广州红云路(当时叫红云路,现叫白云路)码头到东莞的太平镇的,凌晨五点多钟在广州码头上船,到达东莞太平镇是中午,在太平镇坐上到长安镇的班车,在中途的沙角站下车,直接进入沙角村,到那些有走私物品的村民家中购买各自所需的走私物品。
梅杰这次花了上千元,购买了二十来只电子表(这些电子表每个仅十来元),百多盒录音带(录音带每盒三至四元),一台双喇叭8080收录机,这款收录机购买二百三十元,而在村里卖出去是三百八十至四百左右,每次购这物都是村里的村民托购的,他们都会交了订金两百元。
梅杰当年逃港的时是来过沙角村的,当时是在晚上,只在这村子里躲了半日就匆匆地坐船偷渡过香港了,当时他是路过这里的,对这个村子的印象一点记忆也没有,现在好了,是白天到这村子的,村里的屋舍、景物一览无遗。这个村子很大,不过他发现这村子里没有多少村人居住,许多大门都是关闭的,没关闭的仅能见到老人、妇人、儿童在门口、屋里,这些村民看到有外来人员到来,就知道他们是来买走私品的,就会说“我家里有货”,那些到来的人听到他们这样说,就会走进这些村民的家里,看看有什么能买的走私物品。村民们就会大方地拿出收录机、手表、录音带及一些布匹、香烟等等物品任由来人挑选,他们都是在公平的交易中进行,来人有时买得多会对村民压压价。梅杰发现,来自各地购走私货的人员中,他见到一些到来购买走私物品的女人穿着随便,身上也没有手袋挂包什么的,口袋也不饱胀,可当她选好了货物时,却从水鞋筒里掏出一大捆的钱来(当时最大的人民币值是十元的“大团结”),原来她们将钱放进了自己穿着的水鞋孔里,这是多么秘密安全。
他跟着叶志做成了多宗走私生意。每次购到走私物品回到村中,有时会在自己的村中里卖,卖不出去时就到外村里去卖。他到村外卖,都会带上一台录音机,播放自己所卖的录音带里的新歌,以吸引村民。许多有收录机的村民听到歌声就会吸引过来问有什么新的碟卖,他就会将录音带全给他们挑选,他们见到自己中意喜欢的,就会花十多元买下一碟。很快,一盒盒的录音带以十二元左右的价钱卖了出去。在穿村过乡卖录音带中,也兼卖电子表等物,问村民是否需要,每只电子表买出的价格是百来元。每次购回来的走私货品要在十来天才能卖完,卖完后又会再次约叶志到沙角去拿货。在很多次中,梅杰都是用一两千元进货,这么少量进货只是叶志的一半的本钱,属小打小闹,并非大的走私。这些货物中,许多都是沉在水中偷运过来的,货品的质量不免有些问题,一些录音带的磁带里会走磁,镙丝钉会生锈等等,所以每次购买回来的货品多多少少有卖不出去的次品,这些卖不出去的货就连本钱也没有了。
这时,梅杰经常到叶志家里居住。
叶志住在清平市场一幢混合结构的大楼里,这楼高八层,他家住在三楼一间二十平方的房子里,这些房子都是没有厨房、洗手间的,整层楼里仅有一个公共空间,设有公共的厨房、卫生间、洗澡间等,他家有父母,大哥叶树、姐姐叶丹及自己共有五人,哥姐早已到了结婚年龄,但哥务农还在农村没有回城来,而姐姐虽没去务农但还是没嫁,全家蜗居住在这样一间房子里,父母同睡在房子里的一张大床里,而哥姐弟及自己四人只能睡在房中半空搭建的一个连体低矮的阁楼大铺里,或睡在房中当凳坐拉出来又可作床的一张杭床(木沙发)上,后来由于子女长大,父亲硬着头皮在楼顶里搭建了一间简易的木房子,给他居住,姐姐一人就睡在阁楼里。
梅杰要去沙角拿货,必须要在广州里过两夜,这样只好到叶志楼顶的木板房里“孖铺”。住在这楼顶里,他经常在睡梦中,听到不远的珠江航行的船只在这静夜里发出沉闷悠长的鸣笛声,使他整夜不眠。有时,没睡觉前,叶志会带他到街边上的游戏机室里打“女人机”,这些游戏机室犹如现时没有牌照的黑网吧,当时很吸引少年人年轻人,因当时还没有出现老虎赌博机,这些机其实是一种电子游戏机,打这种机的人都是寻求感官刺激的,因为这种游戏机屏幕显出来的全是女人像,只要投币下去,熟练的人操纵就能上分,就能将机上的女人衣服一件件地剥去脱光,直到一丝不挂,美丽的胴体就会呈现在打机人的眼前,使人痴痴入迷,充满面好奇、惊喜。所以,人们打这种机也叫“搞女人”,叶志正是二十多岁的年纪,他一有空闲,就会花上三几元钱到这些场所里“搞女人”,寻求感官刺激。有时他深夜打完机后,带着燥动的身体会走到珠江边的长堤里吹吹海风,以放松身体或试着能否找到一个女人来解决自己的生理,当见到深夜未归游魂似的单身女人时,他就会走过去说“我好寂寞,能不能陪陪我”去勾引她,当然大多数女人在他口甜舌滑的鼓动下都会被他搞到手,因为在这样深夜里不归家独自一人在外的女人无非就是空虚也想寻找一个男人来驱赶寂寞,碰到这样的美少男当然会主动献身了,当时社会上还没有出现做“鸡”的女人。
叶志从不在深夜里带梅杰到长堤里漫步的,他打完“女人机”后,就会叫梅杰一人回到他家的楼顶的板房里睡觉,而自己独自一人去偷欢。
梅杰每次深夜见叶志支开他,就认为他是去会女朋友的,他也不便多问他,只有独自回到那顶楼的板房里睡觉。有时叶志差不多天亮才回来,他就更加坚信他是去了“打雾水”的(与女人约会),从不会去怪他,也不敢怪责他,因为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客。慢慢,他很快熟识广州这座城市来,可一直感觉到这座城市始终不是自己的,感受觉到自己只不过是一个过客,并不是这里的主人。他只有以一个过客的身份去了解、认识、体验、探索这座繁华的城市,希望自己日后能有机会留在这座城市里生根、发芽。他清楚地记得多年前,自己曾招工到这城市里,那时自己也算是这座城市里的一分子,后来因被回城的知青打,只好逃离了这座城市。现在,他虽然又回来了,只不过一个过客,因为在这座城里,没有户藉没有工作的人,就不是这座城市的主人。
就这样大半年过去了,他和叶志在一起,不是到东莞拿货,就是天天在上下九、高弟街里兜售走私品,为生活奔波着,他慢慢地感悟到这座得改革开放之风之先的城市,是充满活力又扑塑迷离的,既使他沉迷,又使他陶醉,可是他只不过是一个过客,他那时真想不做一个过客,像叶志一样长久居住在这座繁荣昌盛华美丽的城市里,并把这里作为自己的家。但这是万万不可能的,那时的户藉管理十分严,就算自己有钱也不可能买户口到这座城里来居住,只能靠招工、招干或调动工作才有可能落户到这座城市里。
不知不觉间,他对落户广州产生了强烈的愿望,因为居住这座城市久了,就产生了感受情,感觉再回到自己的那带伤心的小山村里生活太贫脊太落后了,能在这样繁华的大都市及灯红酒绿里生活,就安逸了,这多姿多彩的生活驱使他不想回到故乡里,可又无能为力,感觉到自己的一切努力只有徒劳。他暗中发誓:今生今世要赚很多钱,实现落户广州的愿望。
梅杰为了赚钱,经常会从东莞等地拿走私货物回到广州里,有时也会与叶志一起将买回来的走私货在上下九、高弟街里倒卖、销售。上下九、高弟街当年是最有人气最鼎盛的闹市,这里成了广州一个最时尚,专售洋货或批发洋货的集散地,购物天堂,这里的货品及时尚衣服引领着全国的新潮流,操着全国各地口音的人们到来广州,都会涌到这里来购物、批发货品等等,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上得山多终遇虎。当梅杰这次从沙角购回一批走私物品回太平镇坐船回广州的时候,途中经过东莞、深圳、太平路上的一个三岔路口里,东莞的工商人员对从深圳方向进入太平镇及东莞的班车进行走私的例行检查,这些班车上坐的大都是走私客,车上座位下大件的物品如录音机及其布料等很快被工商人员查获,那些放在衣衫口袋里的物品,检查人员是不会去搜身的。梅杰这次又和一村民买了一台8080收录机,放在座位下,很快被工商人员查获,拿了下车。由于自己只购买了一台收录机,当收录机被工商人员拿下车时,梅杰说这是买给自已用的,工商人员只好将他也带回到东莞的工商局里,要他补办这台自用收录机的手续,也就是要缴税和罚款,登记物品后,执法人员要物品主人回单位开具证明这物品是自用的,才能回来拿取物品。
梅杰回到家里想了几个晚上,觉得这次若要工区出具证明到东莞里要回那台收录音机,其车票、吃饭等花费更大,且又要缴税、罚款,这样一来一去不要斧头连柄也拔不掉了,所以,他决定不回东莞工商局里去赎回那台录音机了,当自己行了衰运,做了一回蚀本生意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