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向琼
    
　 卧室窗外对面楼有个朱丽丽，或者舒丽丽？朱莉莉？舒莉莉？总之是个读初中的小姑娘。那天晚上我打开窗户晾衣服，看到对面四楼的窗户上趴着一个小姑娘，楼下还站着一个，两个人用普通话聊着天。一上一下，轻松随意，就像她们面对面坐着——夜很静，说话不用大声。我衣服晾完了，她们用本地话互道了再见。
  我决定叫她朱丽丽。
  冬天上学的日子，天太还没亮，卧室楼下就有人大叫：“朱丽丽、朱丽丽、朱丽丽——” 于是我迷迷糊糊地知道，现在是6点20分了，离我的手机闹钟响还有20分钟，于是安心的继续躺着。楼下继续叫，朱丽丽继续不吭声。等终于听到懒洋洋地一声“哎——，我就起床了。” 我就得挣扎着清醒过来准备穿衣起床了，因为现在已经是早上7点。一天天下来，我对朱丽丽和她的同学都佩服至极。首先是朱丽丽的同学，大冷的天，黑漆漆的站在朱丽丽楼下一直叫到天边泛白，终于等到朱丽丽丢下一句“我就起床了。”继续耐心地等待朱丽丽洗脸刷牙、收拾书包下楼来，再一起去上学。这需要多少对朱丽丽从一而终的热爱啊，那一声接一声，长长短短，不计回应的呼唤，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至少我做不到。其次是朱丽丽，要多大的定力才能做到在同学持续半小时以上的呼喊中，继续保持睡眠状态不吭声啊！起来后继续慢腾腾的洗漱，那是有多淡定啊！于是整个冬天，我对自己每天挣扎着起床后的手忙脚乱、顾此失彼深感惭愧：看人家朱丽丽！ 
   在我看来，朱丽丽绝对是个唯马首是瞻的人物。周末一天到晚我的卧室窗外就充斥着 “朱丽丽、朱丽丽、朱丽丽——。”且十有八九并没有人答应一声。有一天我看到那三楼有个阳台上挤了四、五个小姑娘，大大小小，七嘴八舌地冲着楼下：“你上来呀，有本事你上来呀！”再看楼下，两个小男孩把校服抡得呼呼生风，嘴上也不示弱：“有本事你们下来呀！！”僵持了一会儿，楼上突然安静下来，须臾，其中一个小姑娘从阳台上转身向屋内走去，边走边说：“你等着，我下来。我知道你是哪个班的。”我敢肯定她就是朱丽丽。楼梯间的脚步声还在二楼，我再看楼下，两个一高一矮的小男孩已经撒腿跑到拐角的路口了。阳台上的小丫头们手指路口，齐声呐喊：“朱丽丽，朱丽丽，他们往那边跑了!”果然是朱丽丽，只可惜我近视得很，看不清我仰慕已久的朱丽丽到底何许人也。于是，我一边拖地，一边替那两兔崽子担着心，这要是给朱丽丽逮住了，够他们喝一壶的。 
   第二天周日，我买菜回来在楼下遇上他们一干人等，等我走近，女孩子们已经走过了我这栋楼，往朱丽丽家方向去了。两个一高一矮的男孩肩扛手提着五、六双溜冰鞋，高点的脖子上还挂着一个沉甸甸的书包，诚惶诚恐地跟在队伍后面跌跌撞撞地走着。矮个子的年纪小，六、七岁样子，斜挎了一个硕大的呼啦圈，几乎要拖地了。走一步呼啦圈就在他的右小腿上敲一下，于是他不得不频频停下来摸摸小腿，又继续往前走——很明显，他跟错了老大。他和他的老大都被朱丽丽收编了。 
  到了黄昏，卧室窗外就会传来一个老奶奶的声音，中气十足：“朱丽丽，朱丽丽，朱丽丽——下来吃饭了。”照例没人答应，于是又叫“朱丽丽，朱丽丽——”……这时候，我就会暗暗着急，这个朱丽丽也真是，吃饭还要奶奶这么叫。我细细回想一下，关于奶奶叫吃饭， 我还真没听到朱丽丽应过一次。奶奶叫着叫着就不叫了，想必朱丽丽已经悄无声息地下楼来吃饭了吧。 
   今天周末，我坐在客厅吃芒果。听到外面有人在叫爸爸，叫了很久，叫的内容已经从“爸爸”改为“朱丽丽爸爸”楼上还是没有人答应。“朱丽丽爸爸，朱丽丽爸爸——”我忽然高兴起来，朱丽丽啊，朱丽丽，你也有今天。二十分钟后，听到有东西从楼上丢下来，掉在地上的声音，应该是钥匙。果然，接下来听到有人开楼下铁门的声音，关门，“噔噔噔”地上楼。我继续吃我的芒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