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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留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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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 物是人非

作者:雅兰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30122      更新:2022-04-06

       人如微尘。汲汲而来,营营而去。

       都说光阴如流水。远去的人在大河尽头,他只伫立在那里,一袭墨纱缠影。他背对这个广袤的世界。因为他的拂袖,世间万般光华都落于五月清风。

       黯然。悲戚……父亲离世已十年。

       十年,父亲没有出现在兰的文字里。不是不想,不是在努力遗忘,而是亲情断离已成心灵深处最不可触摸的伤。心生怜惜的人,痛得永远是自己。懂得眷情,既是越过迂回难转也如历尽利器,刀刀砍向自己,原来皮囊的完整竟也包裹不住碎裂的心……夜深人静,脑际浮现的音容笑貌,走向岸堤的健硕身影,那杯绿色的茶水一年四季都在记忆里氲氤嫣然,每每想起,都是泪眼潮湿。

       那件深蓝色的羽绒衫,静静地躺在衣柜里。羽绒衫是父亲的遗物之一。火化后的第二天,父亲生前许多用品也都要被焚烧掉,这是习俗。兰从用品中留下了羽绒衫和记事本。十年前,另有其人要拿走羽绒衫,兰没同意。兰问她,为什么要拿?她说,拿回去给她老公穿。兰回,父亲活着时,你没为父亲买过一件羽绒衫,现在父亲走了,你还要拿走父亲的羽绒衫!你知不知道这件羽绒衫是兰买给父亲的?在兰的坚持下,羽绒衫归属兰了。羽绒衫拿回家,一年后才清洗,因为上面有父亲的味道。每次打开衣柜,目光都要在羽绒衫上停留。有时会想,没有羽绒衫的父亲,现在冷不冷?父亲活着的冬天,并不是每天都穿上羽绒服,父亲是一个惯于勤俭之人,总是对物品有不舍。父亲辛劳一生,从没舍得花几百元为自己买过衣服。那个寒冷的冬天,兰为父母各买一件羽绒衫。与父母走在街上,父亲一路都在说,兰子不要花这个钱……是想着,过几年,再为父母每人买一件的,却没料到,那件羽绒衫只温暖了父亲几个冬天,就孤零零地躺在衣柜里了。父亲这辈子,唯一穿过的羽绒衫是兰买的,肯定这点,兰心很痛……记忆里,父母更多的关爱与呵护都给了兰之外的孩子。兰从没怨言。之所以不投予因果,而是要记得生命之恩,这是做人根本。

        父亲没有上过真正学堂,但父亲却能写下很多汉字,也能用汉字去组诗。虽然父亲写的字不是很流畅,但也能自成一体。只要跟父亲或者是这个家族有关联的人,父亲将他们的电话和手机号码都记录了下来。那本记事本,上面有1956年的股金数字,那是当年父亲单位入股的记录,几个同事借了父亲的东西没还,家谱具体页码上有父亲的名字等。在春阳倾泻的一天上午,兰见过那本厚厚的家谱。父亲现在不在了,家谱也不知流落到哪里了。记事本除了以上记录,还记载着药房和车站,还有教育和物价的投诉电话,东升工作室几个字被父亲写得略大,但父亲从没打过那个号码,兰想,那也是父亲方便生活所需而备的。记事本上,记录最多的就是兰的号码了。从小灵通开始,兰的家里,尤其是兰的手机号码。兰的第一个手机号码及号码卡,都被父亲用心地夹在记事本的皮套里,每次翻阅,泪眼迷蒙。十几年来,兰换过几次号码,每次号码卡都不知扔哪里了,而第一卡竟然被父亲好生保存,即使今天看来,也跟新的一样。父亲也是通过这个号码,拨打兰的手机。那天,兰在湖南路的书店里,沉浸在书海里的兰突然被手机铃声惊醒。那次,父亲用孱弱的声音跟兰说,父亲病了,已躺在家里几天了……父亲离世后,兰从抽屉里轻轻地拾起这本记事本,兰跟母亲说,这个,兰想拿走。母亲有点不情愿,好像里面还有宝贝似的。兰打开记事本,一页一页翻给母亲看,直到看见里面确实没有什么,母亲才同意兰将父亲的记事本拿走。拿走的当晚,兰坐在那里,仔细地看,每个字,每一页,“常将有日思无日,莫待无时想有时”,出自南宋儒学《名贤集》,意为在生活富足时要考虑到以后会有贫穷日子,不要到了真正清贫时再回想以往的荣华。提醒人们要节俭,不要浪费。不知父亲何时将此句记录下来的。父亲在世时,兰没看过父亲的记事本,也不知父亲记录于此,是自己铭记还是警醒他人,反正家里,只有父亲与兰是勤俭之人。在兰看来,这不是遗传,而是心灵相通或渲染。

        兰看书,习惯先翻最后一页。然后再看首页。

        六月十五日父亲节,是父亲写在记事本首页上的。还有几天是二零一五年的父亲节,不知今年父亲节,除了兰以外,还有谁能记得父亲……下个十年,兰是否也会如今夜,为父亲写上一些文字?

        十年, 物是人非……

        很多,远去了。去的人,存心底。

        没去的,更加远了。远到咫尺,仍是天涯。

 

作者简介: 雅兰,著名作家,社会学家,旅德作家。以思想敏锐,文字敏锐,视角独特著称。游离于言论、散文、小说、诗歌等诸多文体。在公开发行的刊物及相关网页开设各版《雅兰专栏》。著书《中国很高兴》、《性殇》、《从压抑到泛滥》、《在我离开你之前》、《中国人在德国》。因创作微型小说,而引发的风暴漩流,被中国文坛列为《新世纪以来的文学事件》之一。被《北京文学》杂志评为“2004年中国十大文化热点之一”。轰动中国文化界。与此同时,引发海内外海量媒体的关注与跟进报道。并在2018年,入选“江苏省改革开放40年最具影响的40篇微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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