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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留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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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冠良药

作者:邓丽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14275      更新:2022-04-08

       确诊染疾新冠的时刻,我感觉自己如同前线的战士中枪倒下。

       从去年秋季返校以来,每天面对满屋子活力四射的高中生们仿佛身临抗疫战场。保持六英尺的社交距离是mission impossible,哪所美国公立高中有这样的豪室!好在我们校园的九栋教学楼都是单层楼建筑,一开门便接地气、通天风,老师们都响应校长号召“开门办学”。

      全校每周都有自愿参加的新冠测试,近两千名师生大多数都参加,自九月到圣诞假期为止的三个多月里,每周阳性所幸不过一二例。岂料,新冠变种奥密克戎趁节日期间张牙舞爪。元旦过后返校的第一周,全校测试结果阳性人数飙升至21例,请假的老师之多已没有足够的人手代课,老师们不得不牺牲自己的备课时间去帮忙代课。教师短缺其实早已成为疫情期间“流行”全美的大患,幸而我们高中因着师资力量和学生素质口碑俱佳,“军心”稳定,离职的人少。校长开始传言随时可能重启远程教学。果然第二周的周四,学校关门上网。一周半后避过了奥密克戎传播高峰,恢复了实体课。

      我庆幸自己安全度过传染最高峰,喜洋洋过了春节,谁知到了周末发觉嗓子干痒,伴之头痛,全身乏力,周日晚上用家居测试盒,呈阴性,我不相信这个结果,决定第二天请假隔离在家。周一喉痛加剧,发烧过99 °,晚上再测试,果然阳性。无疑是从学生感染到的病毒,我十二年级的学生就有八人先后染上新冠。加之天气寒冷,不得不关上教室门,失去了抗疫“利器”新鲜空气。

       病来如山倒,从来没有如此病过。周二一整天发低烧,喉咙火烧般地干痛,全身更是无力,食欲全无,彻底躺平。在家上班的先生一面工作,一面照顾我。我躺在房中另一端的起居室里,尽量远离他,减少接触,他却不时地端来我平素爱喝的花茶,提醒我病中最忌身体缺水。平日被我宠得极少下厨、又不擅做中餐的洋夫这天煮出稀饭、炒出青菜,劝我吃下。舌尖的味蕾品尝不出食物的味道,心灵的味蕾却浸润在深深的爱意中。

       迷迷糊糊地过了一天。夜间醒来,先生在用湿毛巾轻抚我的右臂。他扶我坐起来,给我喂水,一股清凉缓解了我喉咙的干痛。待我躺下后,他又轻柔地擦起我的左臂,接着双腿。我知道他在给我物理降温,我不必担心自己的高烧,放心地睡去了。早上醒来烧已退去,先生告诉我,昨晚给我量了四次体温,两次高达103.3 °。我克制住拥抱亲吻他的感动,尽管他可能已感染了病毒。要知道,一般而言成年人高烧104°是警戒点,应该送去急诊。他以不眠之夜的殷勤照料抵住疾病对我的威胁,更何况,他面对的危险是可以一夜间攻克整座城市的病毒。他不但没有远离我,反而守在我的床前,叫我想起使徒约翰的话“爱里没有惧怕”。新冠原来也考验出了“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先生为我预约了周三上午十点和我的家庭医生云上会诊,也请了假不上班。他比我更了解我的病情,视频中详细地向医生描述我的情形,医生说看来我的病情稳定,也没什么好药可以治愈新冠,多多休息,若是病情加重再跟他联系。视频后先生满脸倦容,说得去休息。他原来是硬撑到了现在,终于“中弹”倒下,躺在床上还满怀歉意地说,对不起,今天不能好好照顾你。

       上帝已经预备好了天使来帮助我们。教会的林姊妹下午派儿子送来鸡汤、南瓜汤、炒菜和黑白米饭,还有一大瓶自家做的柠檬蜂蜜。看着这些丰盛的美食,我感慨万分。林姊妹的先生正在与癌魔搏斗,他们本该是被照顾的对象,却来给我们送温暖。我马上喝下一大杯蜂蜜冲水,嗓子顿时滋润了许多。美食诱发出我的食欲,各样食物都吃了一些。身体有了营养供应也就有了几分精神,我晚上准备这周的教学计划,做好了google slides给代课老师和学生们。

       周四早上醒来,又发低烧,全身无力,也许因为昨晚过于用功。却见先生神情清爽,休息了一天体力就恢复了大半,叫我好不羡慕。一定是上帝眷顾他爱妻心切,奖赏他轻症。下午王弟兄送来狮子头、鸡肉意面、烤鸡翅和水果沙拉等食物在门外,又叫我们夫妻俩大为感动。卧在白菜粉丝汤中的狮子头肉质鲜嫩松软,汤水不油不腻,咸淡刚好,恢复了一些味觉的我断定这是我在北美遇见的最好吃的淮扬名菜。

       周五这天不发烧了,喉咙也不痛了,但还咳嗽,感觉虚弱,食欲不振。李姊妹下午送来鸡汤、红烧肉、煎饼、烤芋头和多种水果,我的食欲又被激发了。这些都是洋夫做不出的中华美食,但多亏他这些天充当我的护士、按摩师、洗碗工和清洁夫。每晚睡觉前他都会按摩我的腿部和背部,轻重缓急都那么适中,伴随病毒而来的气短心悸在他温热的大手中缓缓地平静下来。原以为到老年才有的相濡以沫,我们这对空巢期中年夫妻此时提前体验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唐朝才女鱼玄机的诗句此时感受分外真切,爱情的真谛古今相通。

       患病以来胃口竟如怀孕害喜一般地反常,平素爱吃的米面主食叫我腻味,只吃得进咸味和酸味。很奇妙,周六龚姊妹送来的一道醋溜土豆丝爽口入味,极合我胃口。正是这位龚姊妹组织起的餐车(meal train),满载以爱心烹制出的美味向我驶来。周日吴姊妹烹调的一锅番茄洋葱汁鱼柳也振奋起我的味蕾,成了我数日的蛋白质来源。

       我有何德,竟蒙大家厚爱!多少人对新冠患者避之唯恐不及,这些姊妹们和家人却将关怀送上门来。我多日来心中满了感恩之情,上帝也就叫病毒消融在感恩中。染疾十天后我回校教课,虽然体力还有些虚弱,但惦记着学生们的学习进度。进入教室,看见办公桌上一张一英尺半见方的巨卡,中间画着我的肖像,四周写着中英文祝福的话语。可爱的学生们,也是我康复的动力。

      “岁寒知松柏,患难见真情。”医生未能给我医治新冠的药物,而病中种种爱的感受如此甜蜜和美味,成了我的新冠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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