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翁淑怀

我刚走出大学校园的时候，因为一个很奇妙的机缘，戏剧性般地认识了画画的李老师。他得比我大20岁吧，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忘年交，他的思想至今仍影响着我。
记忆里有一段时光总是停留在秋天的午后。我总喜欢去李老师家，他的家对我是一种难以抗拒的吸引，有点杂乱的小画室里，堆着很多很多的书，不只有各种画画方面的书，还有佛学方面、哲学方面等等让我一看就安静的书本，画室的各个角落里散乱着笔、墨、纸、陶瓷，还有完成的、没有完成的各种纸画和陶瓷画，书架上，窗台上随意插着大把大把从山道上采来的已经干枯了的山花，还有老藤椅，佛坛、袅袅的檀香和墨香……我一走进去就觉得可以跟外面的世界作暂时的彻底脱离，连说话都变得很文艺，常常灵思四溅，很奇妙的感觉。
而最吸引我的，是画室一面墙上挂着的一排女人衣服，那是李老师的美丽妻子，李师母的衣服，那排衣服也构成画室里的一部分，静静地、勾引式地散发着女主人身上的香味，还有隐隐的一种挑逗的东西。
李老师是非常孤独的，为生活所迫，被李师母强迫终日画一些无聊的商品画为生，那阵子他天天一个人在家里画“枫桥夜泊”，画完了卖给日本人。我每个下午的出现让李老师很是高兴，因为他画的时候我就坐在他旁边陪他聊天，问他各种奇奇怪怪的问题，他本来就象个童心未泯的孩子，而我又一片单纯，所以总能聊出一些好玩的话来，让他笑得咯咯响。每次我去之后，李老师一定会削一个水晶梨子给我吃，我吃完了梨子，看完了画，就开始肆无忌惮地欣赏李师母那一排衣服，好奇地问一些关于李师母的问题。其实，女人不仅对男人感兴趣，对同性，特别是有个性的同性，也是感兴趣的。我那时刚好看了张爱玲的《更衣记》，觉得李师母的衣服象极了张爱玲的风格，那是古城里再也找不出的衣服，是特别夸张、夺目的色彩，上面有怒放的花、草，还有各种图腾，美术图案，大多为裙子，或上衣，都宽宽松松的，是质地特别好的纯棉料和丝绸，软软地，娇娇地垂着，每一件都有各自的风格。李老师说这些衣服大多来自日本、印度和欧洲，从衣服已能看出女主人特别的审美情趣。
李师母长得跟她的衣服一样，有一种极特别的韵味，30多多岁的人了，皮肤特别地有弹性，很白，留着长长的，象作家三毛一模一样的头发，身材比我高一点点而已，眼睛能看到别人的心里边去。她穿上那些宽宽松松的衣服，在家里走着，身上的曲线被衣服遮掩住，但最为神奇是，她的性感全在那衣服的空空荡荡里，一走路，软软的衣服就随着她美丽的身体起伏，线条就出来了，不用看胸部和臀部，谁看了谁能想象那衣服里面勾人的身体。布料上怒放的大朵玫瑰花随着她的走动一左一右，带着嚣张的挑逗，象个异域的女子。这女子不但招男人眼光，也招女人眼光。我那时觉得无比惊讶，我没想到女人到了这种年龄竟还可以这样有味道，我把她形容成“一颗熟透的葡萄。”
李师母不但美，她还是极有思想的女子，说起人生来一套一套的，能把电台的主持人说得找上门来，而且，她还一个人经营一个陶瓷工厂，是极独立的女子，这样的女人啊，美丽、神秘、聪明、妖娆、飘逸、懂得品味、极具思想，连我都被她征服，常常会怔怔地看着她的美。我那时还是一个学生味未脱的女孩，她大概也把我当成小孩子，有一次竟当着我的面非常自如而优美地换衣服，我毫无思想准备，一刹间看到她雪白的身体，我眼光躲闪，她很自然地望着我，慢慢换上一条裙子，淡淡地笑着，撩拨着她的长发，身上散发着清香，太不可思议了！我相形见拙，象个未发育的小孩子。
有一晚上我去到李老师家，一进门见李师母穿着垂地的宽松的睡袍，蜷在一张大大的藤椅上，长长的柔柔的黑发垂了下来，盖住一边的脸，搭在雪白的手臂上，她幽幽地看着电视，弱弱而多情的样子，象一只妖冶的、风骚的、随时会发情的母猫，能勾起男人把她狠狠抱上床的冲动。我走进李老师的画室，悄悄对他说：“你家老婆好有吸引力。”李老师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了句“你不懂。”
几年后，李老师和妻子离了婚，让人万分意外的是，李老师新找的妻子是典型的家庭妇女，曾和我一起打过太极拳，是一位中年女人，没有出众的美貌，没有独特的品味，没有闪烁的思想，是那种在菜市场随处可见的女子，我问李老师“为什么”，李老师说“因为她有一颗善良、宽厚、自然的心。”
我懂了，这是一个女人美丽的质地。
现在，李老师和她的妻子离开古城，在另外一个城市过着神仙眷侣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