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笑话曾以它不经意的讲述深深地震撼过我。说的是吸食一种植物的粉末[非毒品]会进入一种奇妙的、飘然欲仙的境界，但吸食之后立即就会昏睡，醒来就什么都忘了。一位科学家毅然吸食了大量的该粉末，在睡意袭来之前拼命支撑，在一张纸条上记下了彼时的感受。次日醒来，当他颤抖着去检阅自己冒着生命的危险获得的科研成果时，只见纸条上写着：香蕉很大，而蕉皮更大。
　　够无厘头吧？也许，而我曾多次体味这种深深的绝望。对于我们眼中的这个世界，对于我们内心的思想和情感，我们真的能够清楚地表述，得当地形容，科学地阐释吗？
　　比如我手头的这张照片，儿子骑在我的肩头，父子俩为一件什么事情而乐不可支。现在，我就想，到底是什么事情使我们笑得那么灿烂呢？儿子和我真的如照片上看起来那么开心吗？还有多少隐秘、复杂的感情在那一刻暗暗涌动？比如，我，在大笑的同时就没有对家务的抗拒，对社交的厌倦和对生活的麻木吗？小家伙难道就没有为一刻以前一件没有到手的玩具而郁结在心吗？在快门“卡嚓”一声后，我和儿子——如果他也有那种自觉的话，还可能完全复原一刻以前的所思所想吗？如果能用现代科技手段加以统计，这过程中又将损耗了多少单位的数据和信息呢？
　　西哲说，人不可能同时踏进两条河流，讲透了时间的单向性和运动的永恒性：一，河已不是刚才那条河，二，你也已不是刚才的那个你，所以，第二次踏进的，是缪之千里的河和你呀。生命的意义就在于它的不可知。这不可知，是多层面的，既包括对未来的不可知，也包括对过往的不可知。比如，此刻正在敲打这篇文字的我，是不是已经将内心的想法完全如实地表达出来了，前一刻内心的灵光乍现是不是已经被我捕捉到了？还是不可知。或者说，此刻写这些文字的我，是不是刚才耽于深思的那个我呢？记忆中的自己，是不是真实的我？我，这个尸位素餐的人，无所事事的人，是不是确实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35年，如果不出意外，他是不是还将度过长于、等于或小于这个数字的年月呢？如此询问下去，就是无底的黑洞。
　　好吧，说回来，香蕉很大，而蕉皮更大。我曾经多次在梦中，在玄想中遭遇过美好的事物，我不知道它们到底是什么，我只能如浮士德一般，名之为“美”，并屡屡恳求着：停一停，请停一停吧！我曾尽我之力，试图用音乐，用色彩，用舞蹈来表达，来阐释，来剖析，来重现这种美，可滑落在手中的，每每只是一件褪色的外衣，遑论用这种苍白无力的语言了。我又想，即使我通晓人类所有的知识，研透所有的学科，对于广袤无边的人心而言，对于稍纵即逝的心理电波和情感闪电，我能够实实在在地、得心应手地加以把握吗？答案恐怕只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