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魁俊梅

爱上苦苦菜，大概是刚刚进入三十岁以后的事吧。小时候也常吃，但那时所有的蔬菜都还可以放心吃，而且味道也的确好，所以苦苦菜就只是用来腌浆水，做酸饭。没有像现在这样，洗净煮好凉拌，堂而皇之端上桌，算作一道正规的菜。
直到后来，步入下坡的身体发现了苦苦菜的好，加上卖的蔬菜出现越来越多的问题，才对苦苦菜倍加钟情起来。
那时，我还住在平房。平房前面隔着一条铁路是一大片麦田。每当春暖花开，麦田里的麦苗儿刚刚露出小小尖尖的脑袋。周末或者晚饭后，我就会带着孩子去麦田转转。随便溜达溜达，或者挖点苦苦菜，都是一种快乐。
麦田上空的天，总是很蓝。蝴蝶和蜜蜂一只比一只忙碌。“麦苗儿青来，菜花儿黄……”儿子咯咯的笑声，像一串串金黄的迎春花，而我总喜欢一边哼着这样一首小曲儿，一边目光搜寻着田间地头。因为是初春，大多数植物还睡着，很多苦苦菜也还懒着，赖在泥土深处不愿发芽。偶尔一棵早醒的碰到我的目光，那株苦苦菜先于我惊叫起来：啊……
一直到深秋季节。挖苦苦菜让我觉得充实而快乐，吃苦苦菜让我觉得满足而踏实。
苦苦菜因其苦而让我尝到了甜头。精米白面鸡鸭鱼肉吃多了，身体内就觉得油腻，滞重，臃肿，燥热，不够通畅。而苦苦菜清热，解毒，败火，吃上一两顿，便觉得胃内轻和，周身清爽，舒服起来。
后来，我们搬了新家。搬家时，唯有那片麦田让我十分不舍。所幸的是，新家后面也是一片望不到头的麦田。于是，还像以前一样，每逢周末闲暇，便要去拜访一下，回家时，照例挖回一塑料袋嫩嫩的苦苦菜。
尤其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过后，迎着凉爽爽的春风，踩着湿漉漉的地面，来到麦田，看着那油亮亮望不到头的麦苗儿，闻着那清新湿润略带泥土香味的空气，听着婉转啁啾的鸟语，蹲在地里，一棵一棵挖着苦苦菜，心里甭提多么享受了。
挖苦苦菜次数多了，渐渐悟出一些有意思的东西来。
苦苦菜也是有不同的长相和性格的。长在松软土地的细长而嫩，连根也是白白嫩嫩的，像小家碧玉；长在干旱碱性地埂上的就有些粗糙，像经常下苦的农妇，有一双粗糙肥厚的手掌；长在水源充足又肥沃土壤里的苦苦菜，叶片宽而大，肥而嫩，像大家闺秀。
有时候，兴冲冲跑去挖苦苦菜，但站在地边，除了麦苗和沙石，似乎什么也没有。这时，你只需要俯下身来，耐心仔细的寻找。只要顺着一棵苦苦菜的目光，你便会看到其他很多棵。她们纷纷躲避着你的目光，或藏在石头后面，或隐身于麦苗边。任何事都不会轻而易举就会成功，你得付出耐心和爱心。正如写一首诗，在纷纭的辞海中挑挑拣拣半天，再将她们重新排列组合，制造出不同寻常的意境和耐人寻味的感觉，才会成为一首诗。
我确信，好的诗歌和苦苦菜都在低处，在生活的深处，需要用心去采撷。
有时候，你将目光望向远处，希望能够找到苦苦菜，却不想一低头才发现，脚底下就踩着一片。有时候，你吃劲费力的在一片地里忙活了半天，才挖一点点又小又老的，当你准备折身返回经过另几块地时，却发现里面有很多又大又嫩的，但时间又不允许你再流连于麦田。这时，心中的遗憾和懊悔难以言表。所以说，要尽量多走走，多看看，才会找到更好的。这多像写诗，你得多读书，多思考，多挖掘，才能出精品。像老师说的，要多捂多酝酿，不要急于动手发表。
要想甜，吃点苦。人到中年，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深刻含义。只有年轻时一次又一次的吃苦受累，才能获得中年时的踏实安稳，晚年时的安宁祥和。正如苦苦菜带给你的诸多好处，均来自于她们浓烈的苦。但这苦，你首先得肯吃，才会尝到后味之甜。
要想甜，吃点苦。爱上苦苦菜，爱上人生中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