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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留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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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可逃

作者:方敏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7742      更新:2013-11-25

 

文/方敏


       当深情款款的悼念文字在网络上再次出现,我不得不承认,三月是属于那个叫海子的人。我不说他是诗人,如果我说,一个诗人在十八年前的春天死了,会不会有人投来不屑的目光?
       数月前,武汉友人送我去火车站。在出租车上,我问她,你男朋友写作吗?坐在司机旁边的友人摇摇头,回答说,他不写,以前写过诗……没想到,一直默默开车的司机竟“噗哧”一笑。见司机笑,我和友人禁不住笑了起来。我问司机大哥, 为何听说写诗你会发笑?司机闷闷地开着车,未答。这让我想起网络上“梨花体”诗歌的口水战,还有网友经典的留言:你才是诗人,你们全家都是诗人!
       写诗的人,在时下老百姓的眼里,到了这么不堪的地步?从什么时候开始,诗歌在我们的生活中,越来越边缘化。
 


      骆宾王的七岁之作《咏鹅》,最早唤醒着我们懵咚之年对诗的认识。这首诗18个字,意境清新,维纱维肖地让一群戏水的白鹅,欢快地游进了童年的天空。此后,“出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等诗句,相继走到我们面前,也深深烙在儿时的记忆中。
       上中学后,除了课本上的旧体诗,新诗逐渐进入我们的生活。艾青、藏克家、何其芳等人的诗,是指定要背的。直到有一天,我们不再满足课本上的诗了。我们看到了“海子”这个名字,但这个名字对我们当时来说,是陌生与不屑的。我们的目光开始关注徐志摩、北岛、舒婷、顾城等人的作品。我们用零花钱买他们的诗集,把他们的诗大段大段地摘抄在笔记本上。我们的日记本上,也常常会写一些自认为是诗的句子,如天降大任一般,载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与成长的烦忧。
       只到有一年春天,那个叫海子的人,活生生地躺在山海关的铁轨上,硬是让自己一夜之间变成了魂。犹如一声春雷划过,我们注意到了这个其貌不扬的诗人,想着那句耳熟能祥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我们这才发现,这位生前寂寞,死后成了明星的诗人,原来离我们很近。
       生平第一次,年少的心灵感受到了生命之痛。
 


     “春天/十个海子全都复活/在光明的景色中/嘲笑这一野蛮而悲伤的海子/你这么长久地沉睡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们在海子留下的诗作里探寻,还未来得及弄明白诗人的意思,汪国真的诗就跳了出来。“凡是遥远的地方/对我们都是一种诱惑/不是诱惑于美丽/就是诱惑于传说”。“我叮咛你的/你说/不会遗忘/你告诉我的/我也/全都会珍藏”……这些浅显直白的语言,让我们豁然开朗。内心的情感,原来可以用这么压韵的方式表达。我们把这些诗句奉为精神路标,在毕业时的留言簿上,大段引用汪国真的诗,成了校园时尚。汪国真《年轻的**》系列诗集风糜一时,激发着我们写诗的热情。各种诗社雨后春笋般在校园里诞生,无数学子在一夜之间,蜕变成了校园诗人。
       但不多久,评论界泼了几瓢冷水,解析汪国真的诗歌只不过是思想快餐,内容肤浅,将国人千百年来形成的至理名言,以押韵分行的形式,作浅白地表达。一瞬间,我们对汪诗的狂热突然转冷。而汪国真本人,逐渐淡出了我们的视线。在热闹之后转过身去,落寞让内心变空。
       踏入社会,诗歌离我们也就渐行渐远了。
 


       诗歌藏在心底最敏感的神经末稍,闪现出的灵光,让灵魂回到了本真。只是现实生活中,纷纷扰扰的人和事,让我们对诗的感受力日渐麻木与衰退。诗人顾城在异国他乡残酷杀妻,然后自杀。诗人们浪漫的形象,其人格开始受到质疑。诗歌不再纯粹。
       有人说,这是一个没有诗歌的时代。但是,我们还是看到了一些五花八门的诗歌流派在诞生。“知识分子写作”“民间写作”“第三条道路写作”“下半身写作”“中间代写作”等,这些诗歌流派看上去在为新诗添着砖加着瓦。可惜,没有哪个流派的诗人,能再创造出诗歌热潮。
       是诗人首先让读者在失望,还是读者率先远离了诗歌?曾经狂热的诗歌爱好者也不再读诗了。写诗的人为了生存,开始下海做生意。据说,诗人的跳跃性思维运用到商界,竟能如鱼得水。诗人们敢做敢为的性格,在处理日常事务时,也能运筹唯幄,表现相当不俗。昔日的诗人成了今天的民营企业家,这样的故事在生活中屡见不鲜。
全民投入到物质建设后,诗歌无处可逃。
 


       诗歌在纸媒体上似乎没有什么位置了。但是在网络上,我们还是发现了久违的诗歌踪影。网络似乎给诗歌提供了生存的温床。只是我们越来越看不懂,诗人们想要表达的究竟是什么?我们从愤青时代一路走来,经历了人生的风风雨雨之后,是我们对诗歌在认识上目光短浅了吗?“中间派写作”的代表人物“梨花体”诗,在网上被恶搞; 某诗人借诗歌的名义,在图书馆当众脱衣裸体; 行为诗人在植物园体验生活,生啖牛肉……诗人们超越常规的行为,是在为诗唱挽歌?还是要为自已招来眼球?不管怎么说,这些令人无法理喻的行为,无疑让诗人的形象在大众心目中,出现了空前的摧毁性打击。
       现代诗歌与现实生活格格不入。但现实生活没有了诗歌,使我们的灵魂在陷入营养不良的状态。是什么东西被我们弄丢了?我们在过往的岁月里寻找。我们的目光放在旧体诗、新诗里,想重温那些曾经让我们怦然心动的诗句。但是,“朦胧诗群”“他们诗群”等等诗歌流派,再难拨动我们的心扉。包括曾被我们热烈追捧的汪国真的作品,在现在看来,那诗也不是诗了。失望之余的不经意间,我们的目光停留在以“神性写作”著称的海子身上。那些曾被我们迅速翻过去的诗页,让我们的眼睛为之一亮:
       “亚洲铜,亚洲铜/击鼓之后,我们把在黑暗中跳舞的心脏叫月亮”“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海子的生命在25岁时戛然而止。如果海子还活着,他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他的诗是否会被重新发现,并备受推崇?人们称他是诗歌天才,是时下少数被人反反复复提及的诗人之一,并被追忆成了诗歌符号。不过,无论我们现在对诗人之死做如何评说,诗人肉身的逃脱,则是实实在在为我们敲响着精神危机的警钟。
       从对海子的怀念中,我们可以看出,时代依然离不开诗歌。我们每个人都从诗歌里走出来。在这个古老的诗歌国度里,我们摆脱不了传统文化对我们的牵制,她将我们的灵魂撑控着,和诗歌一起,我们终究无处可“逃”!
       海子的忌日晃过去十八个年头。粉丝们却对海子的记忆日久弥新。在网上输入“海子”搜一下,一百多万条相关的信息,让人叹为观止。我来到海子网上纪念馆,很诚挚地献了一朵花,点燃了一支蜡烛。随后,我敲下这样一行字:诗人死了,诗歌活着。
       出租司机没有回答我的问话,他是对的。有朋友说,他是真正的诗人。也许,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都有属于自己的诗行。司机的莞尔一笑,足以让人心神领会着,一切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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