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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留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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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者如斯

作者:向琼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2362      更新:2013-08-21
文/向琼

   楼下的老人走了有四天了。今天请了乐队和道士,吹吹打打。入夜,把孩子给弄睡了,辗转于拖把灶台间。楼下铜钹锣鼓又一阵喧闹,一个苍老的男声开唱。夜深人静,沧桑婉转的唱声更是声声入耳。唱几句噤声,铜钹锣鼓适时开响。然后又唱,等下一场喧闹再停下。 
   我一直都听不懂道士们唱的是什么,但是我熟悉这种歌唱。外公走的时候,是这么唱的,父亲走的时候,也是这么唱的。平和悠远的唱腔,一个调子循环往复。我听着不觉出哀伤,倒是能让人随着那反复的吟唱安静下来。这究竟是唱给逝者,还是唱给生者。 
我去怀化出差的那天早上,还看到楼下的老公公站在窗外,和阳台内拄着拐杖的老婆婆说话来着。晚上,有人给我打电话:你楼下有老人去世了,不知道是老公公还是老婆婆。
  第二天回来,在路口接到了放学的孩子,往家走。拐弯,楼下是一个宽敞的灵棚,一具漆黑的棺木摆放在一侧,几张条凳,空荡凄清。只有一个白皙的小伙子站在楼道口,灵棚搭满了整个院子。我走过去,问:“走的是公公还是婆婆?”“老公公。”“你是……”“我是他的外孙。”进了楼道,老人就住在一楼,门开着。腿脚不便的老婆婆坐在门边藤椅上,拐杖搁在一旁的沙发上。见我进来,老人颤巍巍的想要站起来,一旁帮忙的乡下女眷过来又扶坐下。走近,老人抓住我的手,迎风流泪的眼睛平日里就布满了红血丝,如今更是浑浊红肿。老人一边拿从不离手的手绢擦着眼睛,一边告诉我:“好好的啊,昨晚上吃过饭洗了澡,好好的啊……突然一口气上不来,十几分钟就没了……好好的啊……。” 我蹲下来,却不知道说什么,逝者如斯的话,我会写,却不会说。 
   “闺女啊,来不及报答你啊,老头子这就走了……”老两口七十多岁了,独居在这里,儿女们来得甚少。我在楼下晾晒衣物的时候,就和他们说话。后来有一天,见老太太拄着拐杖艰难地弯腰捡拾别人丢弃的废纸板。就把家里的废纸攒着,有一堆了,上班出门带下楼,放在老人的窗下。重一点的包装箱、破铜烂铁就直接敲门送到老人的家里去。一床用不上的新床单也清出来给了她。就这点顺手的事,老人就感激涕零,一碰到我妈,就追着说:“你闺女比我亲生儿女还亲啊。”我上班去了,下雨,老人就替我把晾晒的衣物收进屋,整整齐齐的叠好,等我下班来取。每天早早地吃了晚饭,坐在楼下闲置的水泥预制板上,等我下班拎了大包小包往家赶过来,笑眯眯地打招呼:“这天都黑了,菜还在手上。辛苦哦,辛苦哦。我这没事人是吃完饭闲坐了……”老人就是这样,用涌泉来报滴水之恩。
   不会说安慰的话,只得松了老人的手。上楼取了点钱,下来塞在老人的衣兜里。女儿见状也赶紧从书包里翻出两块钱怯怯地递过去。老人的眼泪又出来了。絮絮叨叨地告诉我:她住在城里的女儿过几天要把她接过去住了,这好不好都得去了。哪天来接哪天走,怕是不能和我说一声了。我鼻子一酸,忍不住泪。我心里清楚,老人这一走,是再也见不着面了的。 
   夜更深,楼下的声响也歇了下来。稀落的说话声中,时不时有女人的长歌当哭,惹人落泪。有人敲着木质的家什,一下、两下、三下。 棚布上忽然响起细碎的簌簌声,只一阵就急促起来,下雨了。已然立了冬,夜雨却毫无寒意。 
   从小,我对灵堂的所有陈设就不似其他孩子那么惧怕。心悸,但不绕道。父亲走后,这些,于我更是平常。睡在漆黑棺木里的,是生我养我的人,何来的不妥?我亲近这些另一个世界的东西,因为,我最亲的人亲近了它们。而今,我的女儿也不觉得它们有什么不同。今天上午,她还穿着溜冰鞋围着棺木绕圈来着。 
   女儿对死亡的概念,来自她从未谋面的外公。她总是问我:“妈妈,为什么我没有见过外公?”我告诉她:“你到妈妈的肚子里来得太慢了,外公等不及了,先走了。”“那他去了哪里呢?”“天堂,总有一天,我们都会在那里团圆。”“哦,我知道了,外公真坏。有了翅膀就自己偷偷地飞走了。” 
   人世间的生老病死,就是这样的悄无声息。给活着的人,打个措手不及。而活着的人,不见得更幸运。倘若思念有尽头,也是等我们自己也长了翅膀的那天才能够抵达。尘归尘,土归土,星转斗移、花开花落从来都是安排有序的事。
   夜雨做了短暂的停歇,又在窗外布开了阵。在楼下的长歌当哭之后,继续着清冷的诉说,不急不慢、如歌行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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