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翁钦润

金庸武侠小说里面的江湖大侠、一代宗师多不胜数，我认为最有魅力的当属《射雕英雄传》里的桃花岛主黄药师——老顽童称之为黄老邪。黄药师江湖人称“东邪”，为当时武林五大宗师之一，武功之高，傲睥海内，能与之相抗者，唯中神通王重阳（可惜早早仙去）、西毒欧阳锋、南帝段智兴、北丐洪七公。论武学，四大高手或在伯仲之间，难定高低，而黄老邪之为吾所仰慕，盖其才气性情冠绝天下，海内无出其右，虽为小说人物，以吾观之，或唐宋李太白、辛稼轩可比也。其出场，一袭青袍，戴一面具，以一曲《碧海涛声曲》驱一叶孤舟，独往来于江湖，金大侠的如椽之笔，确实非同一般。
纵观金庸笔下人物，论武学造诣，黄老邪未必最高，若论才情，则必数第一。观老黄之才，武学仅为其众多才识之一。其它如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丝竹音律、天文地理、奇门遁甲、阴阳术数、所有古代才子该懂的才艺老黄可谓无一不晓，且无一不精。其武功音律更冠以“落英神剑掌”，“兰花拂穴手”、“碧海涛生曲”这样的雅名。老黄之才，叹为观止。而以黄蓉每次略展厨艺，几个小菜即令吃遍天下美味的洪七公赞叹不已来看，黄老邪甚至对烹调美食也颇有研究；老黄同志精心配置的“九花玉露丸”，也救过不少江湖好汉的性命，如洪七公，柯镇恶，可见老黄在医道上的造诣也是很高深的。放在今天来讲，老黄同志就是全面发展的复合型人才。给个两院院士当当，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也是不为过的。
老黄不独才高八斗，更兼禀性孤傲，性情率真，这才是老黄最可爱之处。黄老邪武学才情这么高的人，估计找老婆也是个大问题，能配得上他的肯定凤毛麟角，还好金大侠没让黄老邪打光棍，而是让他娶了个美貌又多才的老婆——冯蘅。照理说才子佳人，神仙眷属隐居于世外桃源般的桃花岛，人生至此，夫复何求？但老黄的美好生活偏偏被一本武学秘籍《九阴真经》彻底改变了。老黄是嗜武之人，华山论剑之时，王重阳力挫其它四大高手，夺得《九阴真经》，老王仙逝之后，其师弟老顽童拿着这本武学秘籍来桃花岛寻黄老邪，不懂武功却有过目不忘之能的冯蘅为博丈夫开心，智激老顽童借得《九阴真经》一阅，随后凭惊人的记忆力将经书一字不漏重写出来，这对老黄本是大喜之事，虽然有些取之非道。却不料老黄的两个不肖徒弟——陈玄风、梅超风偷取真经私奔，一走了之，老黄为之非常恼怒。冯蘅为了不让丈夫失望，不顾身怀六甲，劳心费神，凭仅存些许记忆，勉强将经书再次重写，终因心力交瘁，难产而休克，按书中的说法就是变成不省人事的半死之人，留下抱恨终身的黄老邪和襁褓中的小黄蓉。老黄剩下的事除了既当爹又当妈尽心抚养小黄蓉之外，就是遍觅天下奇珍异草，欲加以自己的深厚的医道及功力，令存在冰窖中的冯蘅起死回生，当然这只是小说家之言，于现代科学未必可信。但却看出黄老邪对爱妻的一片深情，明知希望极为渺茫，还是十几年不肯放弃。以黄老邪的才情地位，什么样的女人他得不到，但这个孤傲的老男人就是信奉”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爱情箴言。
83年版的电视剧《射雕》里面有一个画面，黄老邪费尽千辛万苦，终于调成起死回生良药，却在运功为冯蘅疗伤的紧要关头，被追杀郭靖黄蓉的杨康欧阳锋误闯入冰窖惊扰，终至功亏一篑。面对自己费尽十几年心机还是无法挽回的妻子，内心已经崩溃的黄老邪一脸凄怆，悠悠吟出那句“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男人之悲，有过于此乎？夫妻之情，有逾于此乎？
中年丧妻，令这个才情横溢孤高傲世的黄老邪更加孤独，却只能把满腔之爱，全给了唯一的爱女——小黄蓉。小黄蓉是黄老邪活在这个世上的唯一寄托，当小黄蓉与黄老邪吵架，负气出走，独闯江湖后，表面严厉，内心爱女心切的黄老邪顾不得什么面子，孑然一身离开桃花岛，四处寻访。当在嘉兴烟雨楼听灵智上人捏造黄蓉的死讯时，黄老邪伤心到了极处，仰头狂笑，而后放声大哭，以玉箫击船舷而歌：“伊上帝之降命，何修短之难裁？或华发以终年，或怀好而达灾。感前哀之未喹，复新殃之重来。方朝华而晚敷，比晨露而先晞……”，其丧女之恸，令人不忍卒读。爱女之情，有甚于此乎？男人之悲，是一种极致的美，尤其象黄老邪这种极品男人之悲，可以崩泰山而黯日月。
黄老邪因陈玄风、梅超风偷书出逃，致爱妻难产而亡，遂迁怒于其它无辜弟子，皆打断其腿而后逐出桃花岛，黄老邪此举，确实不妥，却也符合他的性格。另人奇怪的是，不管是这些无辜被殃及池鱼而被逐出师门的徒弟，还是背叛师门的梅超风，陈玄风对黄老邪一点都不记恨，反而想方设法变着法子讨好黄老邪，只盼有朝一日能重回师门，区灵风甚至为了讨得黄老邪欢心，不惜以残疾之身，屡次涉险亲往皇宫大内偷取名家书画，以期日后能献给黄老邪，得以重回桃花岛门下。梅超风为了能赎罪，不惜替黄老邪挡了西毒欧阳锋重重一击，临死之际只为讨得黄老邪的的一句原谅之词。一个人的魅力到了如斯地步，是十分可怕的。黄老邪虽然痛恨不肖的两个徒弟，却也不肯外人欺负他的徒弟，谓之：桃花岛的人再怎么坏，也只有他桃花岛主黄老邪来处置，断不可让外人来处置。听说是郭靖杀死陈玄风，即要杀郭靖为陈玄风报仇。师徒之情，亦有甚于此乎？
黄老邪只活在金庸的笔下，但这个人物是不可替代的，这是一个极品的男人，一个至真至情，快意恩仇，才情绝伦的老男人。世间若真有此人，当与之痛饮三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