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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难的身影

作者:苏伟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20670      更新:2014-06-25

----我与高尔基胸像


       高尔基大师, 念及您的大名,请您宽恕我对您傲慢的无知,以及大言不惭的评论!想起来真让人感到害臊!
       受后现代思潮的影响,我也被裹挟进解构主义而无法自拔,与受此思潮影响的所有人一样,我不再相信崇高和英雄,认为那都是人造的符号和偶像。为着一种目的,经过诸多手段编和造、而后用来糊弄百姓的东西,可信以为真吗?
       在不断涌现而岀的图书中,有一种图书特别吸人眼球,由于从书名到内容,全为破解神秘,以一种朝反方向逆行的姿态,大胆地求证,勇敢地活剥,向历史和伟人开刀。正是通过大量阅读此类图书,我对您---革命的海燕产生了反感,曾在各种场合诅咒过您为堕落的流氓,斯大林政权的鼓手,扼杀人道主义精神的叛徒!并由此而坚决地否定您的文学,认为您的文学是党的意识形态派生而岀的图解公式,是一种被有意加工了的宣言,是用来奴化人民的说教!
       哦,这是多么猛烈的疾风骤雨般的颠覆!
       若论冲击力,乃我为二十余年来所读书籍且从未有过的一种体验,犹如呼啸着腾空而起的巨浪,将一叶缓慢行驶的扁舟打翻在浩瀚的大海中,而不知如何自救。浪花呻吟着朝尖挺的岩石冲了过去,撞击的瞬间,浪花如星星向四处飞溅,飘飘洒洒。
       碎片状,不仅是我读书的一种直感,更是生活形态的真实存在。一个人在读书中很可能被吸蚀血肉,从强悍而变为瘦弱,一个人在生活中也很可能被繁复琐碎的事务拖累得身心疲惫,从青春美貌而变为容颜丑陋,神情沮丧。
       这正是高尔基大师所言及的核心议题:做一个大写的人,是多么的不易!
       为了大写的人,为了那个理想的大写的我,我于困惑的探索中,再次与您---高尔基大师相遇相知!
       这是极为重要的时刻!
       这是充满荣光的时刻!
       为了获取精神的支撑,我发疯似地读您的作品,像恋人一般搜寻您的身影!在读过六本关于您的书后,一个身影朝我走来,由远而近,渐渐地、渐渐地显现出轮廓。
       我是在夜幕笼罩了整个城市上空的时候,乘地铁行至四惠,又在岀站后带着企盼和虔诚的心情,静静地站立了一个小时后,被一个急匆匆步行,与我一样焦急且心中灌注了圣情的男人带到了车边,我便于“咣咣---、咣---” 的打开车门的声音中,瞧见了仰卧着的高尔基胸像。扑面而来的夜色,夜色中像扬起的灰尘一般飞舞的热气,立即掠过我的眼帘,覆上了大师的胸像,胸像庄严而又肃静,疑似陌生的国际友人在打量着我。我在弯腿弓背,沉沉地一掬中伸岀双手接过了大师的胸像。眼前晃荡的灯火,因燥热的气流,仿佛在膨胀,围着灯火,有飞虫在嗡嗡地叫,这些虫子或许由于难耐的热温,如人一样在寻找栖身的一方阴凉的天地,但是它们却不甘寂寞,受着灯火的召唤,向着光明的前景飞来飞去,即使被电流击死,也不甘消沉。这种无声无息的生死交替,让夏日的夜显得格外动人!
       经过午后响雷和阵雨的惊扰,这夜的喧闹显得如此急促而又短暂,行人匆匆忙忙,我也匆匆忙忙,抱着躺在怀中的大师胸像,乘着地铁站台的铃声,盼着早点到家安置大师胸像,好让他早点休息。一小时后,当大师胸像摆放在应有的位置时,我被他的神情惊呆了。爬满劳累和困顿神色的大师胸像,在有限的空间被乳白色的灯光涂抹得栩栩如生,俨然活着的高尔基。仔细端详他的容颜,我才发现您的面部毫无喜悦的神情,双目被什么引向了远方,目光所及之处,是否是俄罗斯美丽无比、又潜藏饿狼凶狮的大草原?您高高凸出的两只大耳朵是否在谛听伏尔加河岸纤夫泣哭的叫声?您的神情为何如此严肃?您的双目为何如此饱含深情,以至扯拉着颈部肌肉,凝结成一股奔涌热血的丘陵?您双颊的皱痕如刀刻一般,记载着风霜雪雨的日子,在今夜究竟想诠释怎样的一种意义?
       高尔基大师, 请您在这夜接受我迟来的一拜!是您把我从空想主义的天空,拉回到了布满沼泽和荆棘的大地,一条充满酸辛和坎坷的人生路上,让我再次回首以往的苦难经历,正视自己的生存境遇,驱散自以为是的乐观主义,在您苦难爬行的一生中映照岀我的渺小与无知来!此刻的您,又像高悬在夜空中的一面明镜,映照着大地,映照着山脉,映照着湖泊,映照着我紧紧收缩的那颗心。
       山在耸动,水在叫,我的心在呼唤!
       高尔基大师, 在亿万人民用双脚踏出的路上,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有多少爽朗的笑和凄楚的泪?不知名的人与知名的人,连同沉沉的夜色,托举岀您这尊贵的胸像,您胸中的那颗善感的心,怎能与他们分离?
       哦,高尔基大师,您原来是来自土地的儿子,您忠于脚下的土地,您如实地写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这才成就了永恒的您---赢得世界人民由衷赞佩的大师!
       凝视您的胸像,我在心中一遍遍呼喊:苏伟,请你向大师忏悔吧!欲想脱离你的身份和地位,欲想插上翅膀,翱翔太空,你却被自由的渴望捆缚成了反自由的奴隶!
       奴隶是不懂自由的!
       不正视现实,不在不自由的困境中体验自由的艰危,作为一个人,他的文学将是苍白失血,尽管花里胡哨,却没有自我,更无灵魂!
       反抗,是唯一的选择,唯一的岀路。
       高尔基大师, 从历史的烟云中,我曾读到几代人对您的狂热!有人歌颂您,有人被您拖累,下放劳改,也有人因您而被送上断头台,命丧黄泉。从此,人间便有了与您相关的冤鬼的传说。
       不管是苦是悲,对他人需要沉痛记述的哀事,围绕着您,对我却变成了一种福音!
       高尓基大师, 成为自己,写岀奴隶挣扎反抗、这泣血的声音,便是您教给我的福音,虽痛也甜!
       看,奴隶们在行走!听,奴隶们在呐喊!围绕着大师胸像,我有了听夜的耳朵,我有了看夜的眼睛!
       凝望高尔基大师, 夜色的寒气包围了我,夜色正在酝酿着黎明,我也该带着困顿和困顿中的感动入睡了。请记住,天亮时,你要上路!
       聆听钟声,与夜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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