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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免费钟点工

作者:汤怀旺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2141      更新:2015-04-30
文/寒春

也曾萍踪于流泉幽谷,与万籁共舞;也曾蜇隐于繁井闹市 ,奋笔催毫;也曾激扬于天地之极,煮青酒吊骚人;也曾靡然向风于贩夫走卒的世态里醉生梦死。一个人漂泊久了,不期然回首来路,凝望一番圹埌云烟处那个褪色的村庄,潸泪沾巾之下,和那个依然健在的母亲相濡相慰一番。
没给母亲尽孝道已经四年多了。我日日夜夜想着有母亲在身边的日日夜夜,想着那时可笑的任性,想着那个曾经的免费钟点工,便觉得母爱从未离身过。仿佛它就在流泉幽谷,在繁井闹市,在天地之极,在贩夫走卒之间,无所不能地呵护着我!
那时我百事侘傺无业在家。北京打工的妻子春节前不打算回来,大儿子决定寒假跟妈妈在一起,小儿子跟妈妈的妈妈在一起。安然的我把自己反囚在家,享受着老婆不管,孩子不闹的清悠。或敲打键盘;或蒙头嗜睡;或干点儿与别人不相干的活计。于是觉得是个“自然人”了。
我那焦黄泛白的头发几近遮耳挡眼,胡须像荒芜的蒿草蹉跎在视而不见的咡边。清高避世的积习居然偶也安于现状,不问世间分斤掰两之事。
可有一个打破了我安谧生活的俗人,令我龃龉不欢了好久。她便是母亲。
在我恒固的记忆里,母亲是村后高屹的峰岭,是庇佑和依傍。她乌亮的头发和浑身使不完的力气,像丰碑一样在我的心头风风火火,超然独处。
一个勤苦持家、毫无过错的女人,在鼓舌谣唇的挑拨之下突遭丈夫背弃。
相依为命中,母亲一边供我念完高中,一边锱铢累积着盖起了自己的新家。
温馨的日子从增加了两口人开始,继父和妻子几乎是同时来到了我们母子的身边。而善良的继父只留下七年的温馨,就被万恶的绝症掳进了另一个世界。
我娶媳后,因婆媳间存隙母亲搬了出去,闲时来往自是稀寡。之后我也曾劝导母亲再找个伴侣,母亲摇摇头:“娘老了,一门儿的心思全栓你这儿。再说到别人家,我怕习惯不了。”
时间是无盐的清汤,听命于星摇日晃的生活。在我专注于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安乐里,始终未能给母亲以寸草三辉的照料,甚至遗忘了身边有个母亲还存在着。而她却孤默着逡巡在不远处,一路把望着我前行。始料不及的是,那“峰岭”正在以不可琢磨的尺寸,悄然萎缩着。
妻走后,母亲来的次数见多,说便于勤来照看我。我不屑于那些照顾,更不希望有人叨扰我的生活。
可她闲不住,蹒跚着琐碎步伐,像个机械钟似地闯入我的世界。在无视与鄙夷中,她窸窸窣窣地摸索着什么。洗碗,择菜,扫地,叠被……并在我面前低声绸缪着让我耳朵生茧的生活。我甩过一句“知道了”,在她声音落地前拂袖转身。
年关迫近,她造访的频率加大,这让独喜幽僻的我老羞成怒:“你明天不要来了,我不想看到你!”
母亲被吓傻了,僵矗在原地。一句日短心长的话游荡过来:“儿啊,我这么做你会不高兴?”
“看到你就心烦,我这儿不需要你。”我没有多想,脱口而出。
摇曳着差点跌倒的母亲,她在经淋一场透雨吗?还是憷涩于一条毫无人味的代沟。她终肯让步,无声息地转了身。
我一贯蔑视她这种不计效率忸与思想对接的努力,但在她被赶出家门消弭的错愕间,我惊讶于曾经风风火火的腰身已干瘪弯曲得厉害;曾经乌亮的头发已煞白煞白。
一声轻呷着的叹息,真切切地传至我的耳鼓,向意识深处袭来。
再次远离“凡人”的侵扰,我渐次倾心于超然世外的生活。继续敲击麻木的键子,做我的春秋大梦。
世外生活会是这样:卧室像满位的车场?客厅如战后的狼籍?厨房是鸡毛蒜皮的天堂?
转眼已是来年初十,那天我外出办事到午后才回家。乍开门进屋,竟有了走错门的想法:屋内窗明几净按步就班,那些鸡毛蒜皮那些不良摆设都不见了!匪夷所思的是案桌上放着一盒饺子,余温袅袅。
我爽然而悟:除了上帝,只有母亲才会这么做!云腾雾翻地在心里预备着些感激的话想给她。而当我咬开饺子咀嚼回味时,那种只有母亲才出来的滋味使我骤然记起:今天该是老娘的生日啊!
悔肝忏肚的儿子也许该明白些什么了,他撇下没吃完的饺子,目眩神摇地追了去。
直追到母亲家里,入目的竟是她额角新添的一块青疤。她用“上茅厕不小心刮碰”回应我的自责。我无力面对那大大咧咧的笑容,我心如明镜:那新疤是因为送饺子摔的!
“娘,我错了,儿子竟然忘了今天是您生日,我是来给您祝寿的……”我鼻子酸得要掉下去,压低了头,不敢再直视那块青紫的疤痕。 我想用力抱着娘说声“谢谢”。可四十年来,我何曾道过一声“谢谢”?
“哪来那么多的对与错,你不一样是我儿子嘛?”母亲早忘了发生过什么。
三天后那个免费钟点工,又安之若素地恪守在我的领地里。而这次我欣然接受了她。连我那些自以为是的傲慢,也失张失志逃走了。
白云苍狗之隙,唪念着命运的张驰;逝水流年之叹,敲戛着七尺之身。在逐梦与孝道之间,儿子最终选择前者而远离了那位免费“钟点工”。
企首于缥缈无限的地平线,迷途于云横雾锁的山重水复。在我干涸无雨的心漠上,执着的孤单与雨后的彩虹对酌,沉醉的夕阳与入巢的归鸟伴舞。秋叶萧萧,长河不尽。我一次次独问苍穹,为什么贯耳长风里满是回程的召唤。为什么客途醒来腮前挂满泪滴。为什么隔着千山万水,我却能看见一位白云亲舍里伫望的母亲!那华发驼背里飞扬起一个声音:
儿啊,你虽在意天边的风致,但你却忘了身后,另一道卓绝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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