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广凤

母亲年轻时的模样，对我来说几乎是模糊不清的。因为在我能够记事的时候，就觉得母亲已经不再年轻。如今则更加要以衰老来形容她了。我因病，术后修养期间，坐在餐桌旁看见母亲用颤颤的双手，端来她亲手为我做的热气腾腾的手擀面。那一刻，我不能讲话；只是匆忙抓起筷子，埋下头去，用以遮掩我双眸间忽然腾起的雾气。那一碗普通的面香，真的要胜过人间无数美味佳肴。
母亲没有文化，但她知道我喜欢写字。每每总要从旧报纸堆里，或者是孩子们用过的书本中，挑拣出依然干净，背面可以写字的纸张，整整齐齐的压在她的床单下面，留待我用。
母亲已经变得唠唠叨叨。几十年讲过的故事，再讲起来时依旧新鲜如故。即便我不去回应，她也仍然讲的如醉如痴；仿佛又回到了她年轻的时代。而我分明在那满头银丝里，捕捉到了悄然逝去的流年。
她的手关节已经有些变形，并且布满了老年斑。而我们兄妹几人小时候，穿过的每一双鞋袜、与每一件衣衫，都是经由这双手，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缝补出了贫寒岁月中的温暖！那细密的针脚，犹如一排排整齐的琴键，时常在我的梦中弹奏出优美的乐章!
母亲听力越加下降。她最大的乐趣是，盼着我一天工作结束，可以和她坐下来看电视。这时她就会很兴奋，一边看，一边给我做着“张冠李戴”的，新闻或者是电视剧的解说。有一次，我正欲回房看书，母亲自言自语的说：”今天真好啊，还能有时间陪我看电视”。我一时愣在那里。至此每天我都会抽空，陪母亲窝在沙发里，听她“独特”的电视解说。
我从不舍得让母亲做家务。饭好后喊母亲下楼来开饭。而她每每坐在餐桌旁，似乎总有一丝歉意。常常自言自语的说：“这么忙，还的伺候我，真是活的没用了”。于是从那以后，每到做饭，我就要母来厨房帮忙打下手。就是这小小的活计，使我终于在母亲的脸上，发现了一种因为付出而产生的快乐。
这个年纪的老人，已经不再贪睡。有时候母亲趿着拖鞋在屋里走动，使得睡眠极差的我，常常被吵醒。看到我屋里的灯还亮着，她就会一遍遍的来催促。我在想，曾经就是这样一双腿脚，每天不知要在田地与家庭之间，往返多少个来回。如今她们却像灌了铅一样的沉重。
母亲真的已经老了。以前无论做什么事情，我总愿意去征询一下母亲的建议。如今呢，母亲就连放一只茶杯，都喜欢来问问我。我从最初的差异中惊觉，并被深深的刺痛！我分明看见了在这种”征询“角色的转换中，无法挽留的光阴，正在我和母亲之间无声无息的流淌……而我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母亲慢慢老去。无力将那银发变回青丝，无力使那弯下的腰身再度挺拔。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比她当年疼爱我时，更加加倍的去呵护母亲。我没有办法参与她颠沛的童年，但我绝对可以撑起她暮年时，所需要的搀扶与陪伴，让她在亲情与快乐中安度晚年。
母亲真的已经老了……

2014年11月完稿，（略有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