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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忘却的纪念

作者:李国年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2854      更新:2014-06-07
文/李国年

2013年年底最后一个礼拜的时间,忙碌了一年的女儿终于有了空闲时间,决定带我们去某一个地方玩一玩。大体方位锁定在海南的三亚或东北的哈尔滨两个地方。三亚温暖如春,在这个季节去那里无疑是最佳选择。而哈尔滨冰天雪地对我们在江汉平原上生活惯了的人,尤其是老年人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个严峻的考验。可是我义无返顾地选择了去哈尔滨。不仅仅是因为哈尔滨晶莹剔透的冰雕、雪雕有太大的诱惑力,更重要的是那座城市里有一个我从未见过面却在我心目中有着十分重要位置的堂姐,尽管她的年龄足足可以做我的前辈。我曾许诺过她:“姐姐你要多保重,健康地活着,我一定去看你。”这个十五岁就参加了抗日队伍少小离家的老革命被我真诚的许诺感动,在电话里竟抽抽搭搭地泣不成声!就为了这句话的承诺,我才下定决心去哈尔滨。
   其实我们一行五人26日下午就到了哈尔滨,我按耐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告诫自己先不要给姐姐打电话,老姐姐年事已高,我怕突兀地相见给她带来的激动会损害她的健康,另外,也不想让她为接待我们劳神,所以我们一行人达成共识:临离开哈前再去看她。一直到29日傍晚,三天的哈尔滨观光已很尽兴,哈尔滨中央大街上俄罗斯商行里的购物、冰封雪盖的松花江上过瘾的狗拉爬犁让人愉悦得有些忘形,在刚刚开幕的冰雪大世界的冰雕、雪雕前都留下我们欢乐的笑声和难忘的身影。饭后回到阿什大街的锦江大酒店,想到今晚是去探望姐姐的最好时机,31号返程的机票已握在手中,剩下的时间只有一天啦!我毫不犹豫地拨通姐姐家的电话,我要报告去看她的消息,顺便问清楚去她家行走的路线。电话的那头传来一个很沉闷的女士声音,像极了姐姐的声音。我不假思索地问:“是姐姐吧?”“不,我是她的女儿。”“哦,我是武汉她的堂妹。姐姐现在好吗?”“姨,我知道你的。很不幸,我的妈妈昨天上午走了!”接着就是恸哭的声音。我的脑袋像被拳王阿里猛击一拳,一下子懵了,意识流里只顾和外甥女在电话的两端哭泣。
   天啊!世界上竟有这么绝情的事情发生!多少年来我们想见没有机会,一旦近在咫尺却又阴阳相隔!亲情啊,去了就无法从头再来;走了就无法追溯!我追悔莫及!我应该到哈先去看望她,就不会留下撕心裂肺的遗憾!老姐姐,你是我们这个家族中唯一个年长的人,你知道吗?我有多少话要问你,我心中还有没解开的谜团多么需要你的帮助!
   我和堂姐同宗同族,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值得骄傲的高祖。我们的高祖李鹏云是清朝同治年间的“拔贡生”、“岁进士”。所谓“拔贡生”是指由乡试中脱颖而出被选拔推举进入太学的优秀学生。那可是一个十分光耀门庭的事情!高祖被朝廷恩赐“岁进士”以后就有了放任做官的资本,我们李氏家族也就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名门望族。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们李家与沂水西南乡的刘翰林家有了五代姻亲关系,给兴旺的家族更是锦上添花。而我们的曾祖们以他们不同的治家理念各自经营着自己的家庭。堂姐家那一枝脉更崇尚诗书继世,她的爷爷就是我们村子里一个很有个性、有骨气的乡绅秀才,娶刘翰林后人刘氏女为妻,即堂姐的奶奶,他们的结合应是李、刘两家第四代联姻。据说,刘氏女嫁过来时,陪嫁的队伍逶迤两里路长,除了一应俱全的嫁妆外,其在维县任上的父亲大笔一挥写下“陪嫁良田百亩,作为女儿私房花费”十四个字,着着实实让方圆百里的百姓见识了什么是大家子气概!只可惜,堂姐的祖父这个桀骜不驯的秀才偏偏不买账,颇有嫌弃刘氏相貌不出众的意思,后来竟然把刘氏的陪嫁丫头王氏收为偏室,王氏小奶奶勤劳善良,生育四子二女。尽管堂姐是王氏庶出之后,但显赫的门庭,造就了她不平常的阶级成分,“大家闺秀”是贴在她额头上撕不掉的标签。
   一九三七年“七七”事变后,山东很快成为沦陷区,日本鬼子在沦陷区奸淫烧杀无恶不作,家有女儿的人家惶惶不可终日。就在这一年的秋天,才十七岁的母亲被我的外祖母在稚嫩的脸上横七竖八地抹了几道黑灰,趁着夜幕用一头小毛驴送到我父亲身边。人们的恐惧心理由此可见一斑。“小家碧玉”的堂姐是独生女,更使父母终日提心吊胆。她常常东一天西一天地和鬼子、汉奸躲迷藏。那个时期,我的父亲正担任公立小学教员,不久就接受党的教育,走上革命道路,因此他很少回家。初为人妇的母亲在这个陌生的生活环境里很孤独无助,年龄相差无几的堂姐就成了她的闺蜜。他们像亲密无间的姐妹。母亲心中的苦处只有和我的堂姐倾诉。三年前我才和堂姐联系上。那年的正月初,年事已高的父亲委托我给堂姐打个电话报个平安。电话一接通,几十年不改的乡音让我感到那么亲切,柔柔的话语一下子让我想起了过世二十年的母亲,我哭了,泣不成声!善解人意的堂姐哽咽着说:“妹妹别难过,我知道你又想起妈妈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一生饱受磨难的母亲不到七十岁去世,年轻时很少留意母亲的过去,现在堂姐是我了解母亲的唯一渠道,可惜这根线又断了!让我遗憾至极!
   一九四一年中国的抗日战争正处在最艰苦的阶段。日本鬼子的奸淫烧杀恶行更是变本加利。这一年的秋天我们的家族中发生了一件令族人羞愤难当的事件,更给当事人带来终生难愈的伤痛。那年的初秋,我的奶奶和两个儿媳正坐在房子里唠嗑,一阵狗的狂吠过后,一队汉奸带领几个鬼子“咣当”推开大门闯进家里,我的三大娘正在给不满周岁的孩子喂奶,鬼子不由分说把三大娘怀中的孩子一把夺过来丢给坐在床上的奶奶,狞笑着“花姑娘的有”,便撕扯三大娘的衣服,三大娘不从,哭喊着挣扎着,汉奸们为虎作伥,威胁三大娘:“快!快!快!不从就杀你全家!”明晃晃的刺刀闪着幽幽的寒光戳在奶奶的鼻尖上:“老太婆,闭上你的眼睛!”一群鬼子在老人的眼皮底下将三大娘轮奸!三大娘羞愤难当,决心以死洗刷自己的清白。在家人的严加看管下,才没死成。这个事件深深刺痛了极有正义感、嫉恶如仇的堂姐,国仇家恨改变了这个十五岁姑娘的人生轨迹。她悄悄在我母亲那里打听到我父亲所在的地方政府所在地(当时我父亲已是沂中县金泉区区长),连父母都没打个招呼,义无反顾地投奔了革命!
   堂姐的革命生涯极具传奇性,源于她的父母。
   不见了宝贝女儿的堂伯夫妇,像丢了魂似的到处寻找,伯母更是痛不欲生。我的母亲实在不忍心隐瞒下去,偷偷告诉他们她去了一个最安全的地方,让他们放心。听说女儿参加了八路军,夫妇两个既高兴又担心,他们深知“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他们不免为女儿的生命安全担忧。夫妻俩经过深思熟虑,决定和女儿生死与共,他们要陪伴女儿一起革命。夫妻俩变卖了家产,也义无反顾地走上陪女儿革命到底的不归路。堂姐从十五岁参加革命,解放前夕随军到了东北,一直到全国解放她的父母一路相随。后来堂姐在哈尔滨一个国有大型企业担当党委书记之职,堂伯夫妇又为女儿带孩子,终老在陪女儿革命全程的道路上。
   在中国革命史上,有多少好儿女追随中国共产党为一个新中国的诞生抛头颅、洒热血。但由父母陪同革命者可以说十分鲜有。而我的这个堂姐人生传奇就这么与众不同!堂姐的一生是与共和国同呼吸共命运的一生,成功的一生!堂姐成功的背后有一对为女儿愿意牺牲一切的父母!姐姐的军功章上有自己的一半功劳,也有父母的一半啊!
   二零零五年九月,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为抗日战争老战士颁发“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60年周年纪念章”,堂姐当受之无愧!人民没有忘记、党和国家也没有忘记共和国的功臣们!姐姐,你是革命队伍里的女杰,你用正直、坚定的步伐丈量完你八十九岁的人生历程,你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你是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你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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