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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留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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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诗意的生活

作者:刘迪生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36700      更新:2021-12-11

       正是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时节,受龙口市文化和旅游局的邀约,我在烟雨蒙蒙中来到了烟台龙口。第二天,在城区东南的三十公里外的莱山我就遇见了那绚烂、汹涌的“白”。仿佛天帝在一夜之间,排闼九霄,将白的精灵放牧于此。白,这从未有过的白,生命的白。梨花,不屑于七彩的万紫千红,那层峦叠嶂般的白,连绵如大海上的波涛,放目纵远,一望无涯!

       年过不惑,以为很多风景已司空见惯了,但在这浩茫无际的洁白面前,还是心动:我有了一种朝山谒圣的敛衽自谨,生怕我的呼吸、我的履迹尘埃亵渎了这白的圣洁与贞节。龙口的梨花果然名不虚传,清雅得荡漾着清气、清流,这白似乎要使人暗生出洁癖。

       便是伧夫俗鄙类,到此也该作矜持态。苏公曾惊海市了,凭栏浮白将几杯?!

       山东烟台龙口,秦以是处黄山、黄水而置黄县,20世纪八十年代改制时,才以龙口镇命名龙口。滨海弹丸之地,却万万不可小觑。古人淳于髡、徐福、太史慈、王时中、范复粹、贾桢等等抟沙巨子流芳青史;而现当代,仲羲东、鲁珉、张万年、曲波、于洋、姜昆……一代名流才俊,闪烁银屏。

        也许是因为梨花吧,这铺天盖地、惊心动魄的洁白,让我感觉是这一块土地上的人品、人格、人性之美的物态。

       我特别想重彩写一笔的是,我很敬重的当代作家张炜先生。我曾读过张炜先生的不少篇什,《古船》是第一部,那正是我读初中嗜好笔砚、萌生“作家梦”的年龄。《古船》那厚重凝结、悠远绵长的曲折故事,那宕落飘逸、纵横捭阖的语言张力,那清水芙蓉、天然雕饰的文字愉悦,让我掩卷长想,把诵再三。也许是年少时的热情和执着吧,从此欲罢不能,硬生生地读着《我的田园》《九月寓言》《柏慧》《你在高原》《独药师》等等,积年累岁长大成人,也才慢慢领悟,从这些作品中受益良多。特别是读过张炜先生的两部读书笔记,感觉先生走笔之间,有如一部经典长歌,风情上却有前、后两阕之异。早期的抒情铺张、清逸飘洒与九十年代以后的人伦追拷、深邃冷凝,虽然有风格上的渐变,却也是春秋分色。先生对尘情时事的巨目洞注,对生灵万象的悲悯情怀,对故乡故土的深沉执恋……成为他艺术构建的十方丛林。

       20世纪进入九十年代,世风迥变,物欲横流,适者生存的野蛮丛林法则,让多少不堪同流合污的雄才英物弃尘绝俗。叶赛宁、茨威格、三岛由纪夫、陈天华、王国维,乃至屈原……他们义无反顾地飘然仙去。血性男儿,谁不如斯?相信先生亦有过红尘再劫,有过蝉蜕羽化的剧烈疼痛。那些珠玑文字便是浴火重生的“涅槃”吧。

       读张炜先生的一部部长卷,我的意念中会出现那衣衫褴褛的眇目长者,行吟着伊利亚特的古老故事;会出现一位拄杖托钵、蓑笠芒履的苦行僧,菩提树下跏趺而坐,独守清规地孤证着世态情缘……“溶入野地”,他落蓐于自己的故土,开始了他“一辈子的寻找”。“礼失,求诸野”,古贤圣哲总是灵犀相通的吧。在喧嚣的尘世,突兀地耸立起这样一座洁白的雪峰。在这白色山巅,我看到了一种文人标格与艺术操守的具象:梨花的海,洁白的海,梵净的海——如此的恢宏溥博而又纤尘不染,冰清玉洁。正是龙口那一树树梨花的芬芳,“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

       记得张先生说过:“没有对物质主义的自觉反抗,没有一种不合作精神,现代科技的加入就会使人类变得更加愚蠢和危险……今天人类无权拥有这些高技术,因为他们的伦理高度不够。我们今后,还有过去,一直要为获得类似的权力而斗争,那就是走进诗意的人生,并有能力保持这诗意。”

       诗意的人生,意味着与自然相对,与山川万物共鸣,与生命的真意相逢。在山东龙口,当我拨开花枝,抬步向前,有如过海关通道一样,每 一步都是如此的陌生与新奇。走进诗意,走进花海,走进张先生的文章与博大的胸怀……我,感觉此时此刻,才悄悄地读懂了先生的文章……这也许是龙口梨花如此盛大洁白的秘密吧,它不只是北纬36度以上的花潮汹涌,更是人文的情愫赋予了它诗意的质地。

       梨花的海,贞洁的海,诗意的海,让每一个飞鸿雪泥、偶留趾爪的过客,都会为之深深震撼而凝眉睇注:不虚此行,不虚此生。恍然间,我仿佛看到岭南的龙口与山东的龙口之间,有一条被树树梨花连接的甬道,那是历代文心与文心的相通;是春天对生命的礼赞;是浩渺时间中大段的留白——等待龙口去写就的,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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