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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怀韩愈

作者:龚舒琴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8391      更新:2015-01-13

       连着几天的秋雨,意兴阑珊。索性宅着。
       百草园里的草木都已日渐憔悴,唯种下的青菜正勃勃地长着。很努力。秋声秋色中倒成了别样的风景。
       读韩愈。这是今年夏日去岭南潮州时候就立下的读书计划。无奈杂事忧烦,搁浅数月。一个人,一座城,山为之改作“韩山”,江为之改为“韩江”,堤为之改为“韩堤”,甚至宋时当地唯一的书院也称之为“韩山书院”。“江山改姓”,旷世未央。而事实上,韩愈在潮州任职仅仅8个月。一个因为劝谏帝王被贬至边疆的士大夫,未因远离帝王庙堂宫殿而颓丧,而是在百越蛮荒之地,坚忍地播下了“重教育、重读书”的星星之火,使得荒蛮之地、瘴气横扫的潮州,从此步入好学崇文之文明风尚,并且延绵千年至今。这是一个古代文人的奇迹,也是中国文人的丰碑。
       唐代是我国无论经济,无论文化,都是历代王朝无可企及的高地。按说,比起当时当地达官显要来说,韩愈只是一个起起落落的寻常文人,大多数时候都是徘徊游离于权力巅峰之外的地方小吏。但正是这样的一生羁旅于宦海沉浮中的文弱书生,却因为对“文以载道”的坚守,统领唐宋文学鼎盛。苏轼誉之为“文起八代之衰”,明代文人更是推崇其为唐宋八大家之首。在世人眼中,韩愈首先是文人。但在潮州,韩愈却被赋予了更多的内涵而愈发的饱满。“韩愈被贬,潮州受益”,千古美谈。
       公元819年,韩愈51岁,好不容易官至刑部侍郎,正三品,这是韩愈一生为官的高峰。按照一般人的想法,安安稳稳便可安享晚年。但是,这一年,却成了韩愈为官生涯的转折点。唐宪宗李纯为求长命百岁,下旨皇家寺院法门寺供奉释迦牟尼佛指骨舍利的浮屠塔,接指骨入长安供奉。而当时,内忧外患,藩镇割据,国力衰竭,百官、百姓却为迎合圣上争相攀比挥霍。于是怀着赤胆忠心,韩愈写下了震动朝野的《论佛骨表》。“韩愈谏佛”令宪宗震怒,被贬为潮州刺史。天命之年了,被贬岭南无疑流放,凶多吉少,太多被贬官员死于赴任途中。
       临行前,韩愈是凄凉的,更是悲愤的。他对送行的侄儿留下了遗言和重托。“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韩愈不幸。天命之年,再度放逐,路途之中,九死一生,历经瘴气等病魔之险境,甚至失去爱女之痛。
       韩愈有幸。天命之年,再出江湖,访名俗,除鳄鱼,释奴隶,兴学堂,修水利,甚至流行韩公帕,从此荒蛮之地居然跃升为“海滨邹鲁”。
       知道韩愈,是从其《师说》、《进学解》开始,“业精于勤荒于嬉”曾经成为治学之路的鞭策。而真正懂得韩愈,却是读他的《送李愿归盘谷序》。苏东坡曾经给这篇文字以最高礼遇,称之为“唐代第一文”。粗读时候,不懂其深刻。而今天命之年,历尽波澜起伏,才能够知晓其为文的犀利而悲怆。通观韩愈一生,虽乃一介书生,但却致力于积极入世,期待用自己一腔热血为国分忧,造福黎民百姓。无奈官场险恶,空有报国之愿,经世救国的宏愿在权贵之间无异游戏。不愿与小心为伍,却偏偏受制于小人。世事维艰,退而思,借李愿之言,归纳出人之三种境界:一是把人生过得风生水起的官吏,称之为“大丈夫”;二是穷居而野处的逍遥人,称之为“归隐人”;三是趋炎附势与权贵之中的专营者,称之为“小人”。无疑,韩愈把李愿归置于第二类人。而他自己也是“我则行之”。最终更是通过李愿之口把归隐之士称之为“不遇于世”的“大丈夫”。由此可见,纵然屡受宦海之磨难,韩愈“入世”进而“济世”心愿依旧,初衷依旧。“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无奈,时事不容。呜呼,哀哉。不如远离政治,远离社会,退隐山林,遁世高蹈。
       拜谒潮州韩文公祠的时候,正是盛夏。一场雨后,烈日骄阳下,我独倚韩愈塑像前栏杆。隔着韩文公亲手种下的“韩木”丛,放眼远眺,韩江水浩浩汤汤。在想,李唐王朝得了江山,江山也没有为之更名。宪宗佞佛,原是也为自己长生不老,大唐王朝永世昌盛。当此时,满朝文武跟风趋势,唯有韩愈敢于冒死力谏。偏偏一介书生却赢得江山、水系为之倾倒,为之更名。“民心如镜长相映,山水于今皆姓韩”,这是怎样的一种情怀和阔达荣誉。
       窗外,秋雨渐止。停笔遐思之际,接友人电话。谈及刚刚一个大型会议上看到了我的名字,不觉感怀。主席台上居然点了我的名字,希望厕身单位善待我和我的同仁。举目四望,未见我的踪影,顿觉伤感。挂了电话,瞬间泪奔。
       该是今秋的最后一场雨了吧。都说“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然则,当此时,鸣与否,已是遥远。读书喝茶度时光。
       已是黄昏。再入百草园。秋将逝。风吹来,凉意四起。青菜嫩芽愈发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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