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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杜鹃红遍山岗——走进富宁壮乡那耶寻觅英雄足迹

作者:孙晓荔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24527      更新:2021-07-31

 

美丽的壮乡——那​耶

 

       故事背景:1929年年末,中华大地风起云涌,百色起义像一道亮丽的曙光照耀着沉睡的南疆边陲,革命火种传入富州大地(今云南富宁县)。百色起义后,邓小平、张云逸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领导的红七军主力北上江西,留下二十一师继续在右江根据地坚持斗争。桂系军阀纠集黔、粤军队和地方民团武装,对左右江革命根据地进行疯狂围剿。为闯出敌人包围圈,中共右江特委决定寻找新的立足点,先后选派60名红军干部,分三批秘密进入地处滇黔桂交界的云南富州“七村九弄”建立了新的革命根据地,在血雨腥风中展开了长达八年之久的革命斗争。滇黔桂革命根据地以富宁县为中心,覆盖3省7地州28县(市)、一百八十多万人口,是云南省创立时间最早、坚持斗争时间最长、影响范围最广、政权最完善、少数民族参与最多、牺牲最惨烈,发挥了重要核心作用的红色革命根据地。1975年邓小平同志主持中央工作,作出了“富宁是革命根据地,确有其事,请有关部门予以重视”的重要批示。

       建党百年之际,炎炎夏日,记者踏上了这片英雄的热土。沿着山路爬行,经过六道防线,在浓密的植被掩映中,一面用石头砌起来的堡垒石墙跃然眼帘,这就是甘屯红军洞。这里处于富宁县七村九弄石山区与土山区的结合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此刻,深达两公里、分为外洞和内洞、内有“蛟龙飞天”“万瀑高跌”“梯田万顷”等钟乳石奇观的红军洞里,仿佛还飘逸着茶香和旱烟的味道;抚摸着这些石桌、石凳,依稀还有红军当年留下的体温……

       1934年,赵敏等红军干部到花甲乡一带,以喝鸡血酒结拜“兄弟”等方式秘密联络各族进步青年,使革命火种燃遍了壮乡大地…… 

 

孙晓荔/摄

 

       七月明媚的阳光下,我们的车子沿着蜿蜒山路,向着英雄的故乡那耶村行进。车窗外,千山万壑,层峦叠嶂,林木苍茫,云蒸霞蔚。女英雄汪氏田的女儿就坐在记者的身边,她的脑海里,满是关于母亲和英雄汪富兴的记忆。

      近了,离美丽如画的壮族村寨那耶村越来越近了,壮语版的《国际歌》声隐约从青山碧水间传来,高亢悲壮,震撼心灵……

      相传远古时蜀国国王杜宇,很爱他的百姓,禅位后隐居修道,死了以后化为子规鸟,人们便把它称为杜鹃鸟。

      每当春季,杜鹃鸟就飞来唤醒百姓:“布谷!布谷!快快布谷!”杜鹃啼出了血,鲜血染红了满山遍野。

      1935年春天,火红的杜鹃花开遍了壮族村寨那耶村。那耶有着深厚的历史印迹:自唐朝时期,这里就处在大理国到邕州(广西)的陆路交通要道上,崎岖的古道镶嵌在阡陌纵横的高山梯田之中,安济桥横跨于两条山涧交汇的渡口。这里的每一块石头都是历史的见证,每一个蹄痕都深藏着一个动人的故事。

       在坎坷不平的山道上,这一天来了一队“马帮”,嘚嘚的马蹄声打破了村寨的宁静。年轻英俊的“马锅头”在山头上停驻片刻,又悠悠地行进在山乡小路上。这个村寨实在太美了,麦苗飘香,桃花如霞,梨花似雪,娇艳的杜鹃红遍山岗,一条清悠悠的小河汩汩流淌着……

      “富兴,这就是我的家乡那耶。”同行的韦友才骄傲地告诉“马锅头”汪富兴,随后他不无伤感地说,“可惜,这样的山河,这样的美景,都被地主恶霸占着。”

      “终有一天,这片山河,会属于我们劳苦大众!”汪富兴坚定地说。

      “若有谁站那?桐树柃树吗?公子王孙吗?像红日初升,像红荔披霞……卯时哥上路,辰时妹迎迓……”

       ——一阵美妙的歌声传来,一群壮家姑娘在竹林间放歌。

      这不是那耶山歌吗?汪富兴目光立刻与放歌的漂亮姑娘目光对接了,姑娘明眸皓齿,肤如凝脂。汪富兴心里一阵狂喜,对唱道:

     “沿河片下走,青竹十五丛。……见你就爱怜,最爱你双眼……”

       姑娘又对唱:

      “沿河片下行,思竹十五丛,丛丛连根生。同阿哥对歌,歌甘如油脂……”

      “你叫什么名字?”汪富兴下了马向姑娘走去。

      “她叫田。”不知是谁答了一句。看见年轻帅气的阿哥下马来,姑娘们立刻一哄而散……

 

汪氏田的两个女儿捧着母亲的相片追忆

 

       汪富兴一行,当晚邀约老乡一起共进晚餐,一起喝鸡血酒结拜兄弟。当月光洒在村寨,他们来到竹林间,和老乡一起唱歌、吹笛子。那悦耳的笛声立刻迎来了更多的群众围观。在这些群众中,他发现了那个叫“田”的姑娘。

      “田”是穷苦人家的女儿,父亲早已去世,是母亲含辛茹苦把她抚养长大,“田”连学名也没有。田姑娘年方十八时,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她聪明伶俐,活泼可爱。

       他们在波澜壮阔的革命洪潮中遇见了年轻的彼此,也爱上了年轻的彼此。他们的爱情,拨动着黑暗社会冰冷的琴弦,在那些冷硬的岁月里,开出了一丛鲜润的花儿,清新、娇艳,却在腥风血雨中,柔韧且坚强。

       汪富兴是带着使命而来的,为了把山河还给劳苦大众,为了劳苦大众得解放,他在红军指挥部和各个山乡之间奔走。他是芭良村人,22岁,也是贫苦人家的儿子。1935年春天,他与傅少华、卢锡候等一道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此后,便与傅少华、卢锡候秘密联络周边村寨有志青年组成赤卫队。红军大队进入花甲、阿用地区时,这支赤卫队已发展到五六百人,汪富兴任队长。

       为了把党的方针、政策宣传到位,汪富兴乔装率队深入各个村寨,与劳苦大众一起同吃同住同劳动。在那耶,为了做好民众工作,他往返了无数次。

     “布谷!布谷!快快布谷!”春天来临,当杜鹃红遍山岗,他是飞翔而来的杜鹃鸟,美丽的姑娘“田”是满山杜鹃花中最艳丽的一朵。

     “你叫什么名字?就叫‘田’?嫁给我吧!以后叫‘汪氏田’。这是我给你取的名字!”

       他们决定牵手一生。

       婚后,汪氏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跟随汪富兴一起走上了革命道路。她和汪富兴一道,庄严地在党旗下宣誓,庄严地唱着壮语版的《国际歌》……

       ——聆听着久远的故事,我们循着青青碧草,踏上朴拙的千年石阶,感受着大自然的宁静。在这苍茫的天地之间,壮语版《国际歌》旋律传来,身心的尘埃似已被拂去,精神在接受着从未有过的净化和皈依。

       汪氏田的女儿继续讲述着:

      “汪富兴带领队伍在那耶打了一仗,解放了那耶。离开那耶,又解放基旦,奔赴花甲,又解放阿用和谷沙村。再到那来打了一仗,第二天又赶到洞波乡。此时,妈妈已怀上孩子,快生了,走不了,只有独自在山林里生孩子。生了孩子又顺着水沟走,去寻找汪富兴和他的队伍。汪富兴作为队长,怕孩子的哭声暴露目标,无奈把妈妈安排在花甲威罗乡的群众家住了四五天。那家人出卖妈妈去告密,妈妈又赶紧转移到山上住。为避开白匪,又转移到龙三盘,被龙三盘保长黄尚学抓到,羞辱妈妈后押到花甲(途中妈妈寻死未成)。白匪让妈妈上吊,面色都青黑快死了,可怜的孩子扑在地上哭喊着。正在这时,黄保长骑着马跑来,他要留下一条命作口供,要寻找汪富兴和队伍,但妈妈死也不说汪富兴和队伍的去向。他们又把妈妈从花甲押到那耶,外婆包来糯米饭给妈妈吃,但白匪不让吃,外婆哭得泪人似的,在一旁观望着无可奈何。他们又把妈妈押回富宁,妈妈坐了四个月黑牢,她还是坚决不说什么。他们又把妈妈押送到剥隘坐了三个月水牢,依然逼问不出什么。之后又押送妈妈到那能坐牢,禽兽不如的白匪挑着人头恐吓妈妈,并让妈妈陪杀六次,杀掉的都是红军及红军家属。每一次妈妈都跟着高呼‘共产党万岁’,一起唱《国际歌》。每次杀人,血都溅到妈妈身上……”

       1936年5月,汪富兴率领赤卫队加入红军游击队,任红军游击队第二大队副大队长。4年的革命生涯中,他先后参加和指挥那耶、谷沙等大小战斗10余次。1939年7月因叛徒出卖,汪富兴被反动派杀害,时年27岁。

       我无法忍住涌自心底的泪水。我们站在山巅,风一阵阵袭来,如岁月的潮汐一样汹涌。哦!那山,那水,那人……

 

孙晓荔/摄

 

       纵目如今的那耶村,干净整洁,小康气派,村民们都住上了小洋楼,过着富足的生活。这是大自然赐予壮家人的一方乐土吗?还是镶嵌在时光深处的一块碧玉?沧桑的古道、质朴的民风、秀美的风景、安详的村寨,诠释着壮乡村寨的历史巨变。稻浪起伏、云卷云舒,那些岁月的残片,终归在党的阳光下得以整合、重生,在建党百年、取得全面胜利的脱贫攻坚战中,光华四射!

       壮语“那耶”——汉译为“美丽的梯田”之意。

       坚强的“田”姑娘、骁勇善战的汪富兴,以及那些为革命献身的英烈们……你们回首看看如今“美丽的梯田”、幸福的山乡,这——就是当年你们想要的样子啊!

       你们,“以青春之我,创建青春之家庭,青春之国家,青春之民族,青春之人类,青春之地球,青春之宇宙。资以乐其无涯之生”(李大钊)……

       当杜鹃红遍山岗,麦苗飘香,桃花如霞,梨花似雪,你们是否会变成杜鹃鸟,飞回这片眷恋的热土?

      “布谷!布谷!快快布谷!”

      听!杜鹃啼出了血,鲜血,染红了漫山遍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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