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诗人柯岩有段文字记载,她初次见到著名女革命家曾志时,是在编辑部里,当时只觉眼前一亮,被打愣了神,留下想象空间。我揣摩着诗人大约被一种气韵摄住了魂。曾志出身书香世家,不仅貌美才俊,而且性格泼辣干练,豁达幽趣,早在延安时期就是新女性范儿受到瞩目。
这是一位伟大女性的光辉,既有普通人的情味,又有非凡的气质,塑造了自己独特的魅力,光芒四射,英气逼人。柯岩也非一般人,曾任中国作家协会书记处书记,一生出版专著50余部,有些作品被译成英、德、法、俄等多种外国文字,乃是响当当的文学大姐大。
普通女性有普通人的生活风貌和流光溢彩,透出另一番韵味,她们以朴真的言行,捍卫了母性不可动摇的情操;她们接地气的简书,不是抒情诗,而是一篇篇散文。
在我居住的小区,经常可以看到一位白发老妪,要么静坐在道牙上,要么活动于健身器材处,独不见她家人的影子。有天一大早,同她打照面,我禁不住问:“咋不自己做(饭)啊,闲着也是闲着!” 我只知道她是退休女教师,八十多岁了,喜欢下馆子。见我跟她打招呼,遂停下了脚步,把拎着的一兜包子掫了掫,冲我笑道:“买着吃省事,连午饭都有了。”接着,唠叨起自己的家事。
原来,她两个儿子都在国外工作,老伴十年前就去世了……老人叙家常中透出一丝黯然。“既然属于公司派遣,可以申请回来一个人,陪你过好晚年。”听我这么说,她连忙摆手道:“不行,不行,他们都有自己一摊子事,把儿女栓到跟前太自私了,我还能动弹嘛。”老人嗟叹里没有沮丧,我欣然之。
如果说,为人师表者在过日子中亦不忘师尊之道,那么,下面的生活花絮则撷自乡村的白杨树上。
在我工作单位对过,有一家烟酒摊,用架子车改装成货柜那种,可以推车流动叫卖,由于这对夫妇平时很邋遢,卖过大锅饭没有人去吃,靠烟酒赚个零花钱。
有段日子不见了摊主影儿,后来得知这家孩子在工地上出了事故,右手食指截去两节,年纪不到婚龄,家里人犯起愁来。据女摊主自述,在他们的孩子手术中,她嚷着要大夫把她的手指割下来接到儿子手上,但仅是一厢情愿而已,从医学和伦理上都无先例。
听到一个母亲的叹惋,我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凉气传遍全身,仿佛自己手指在淌血。
母性的光辉不是星光的冷艳,她是蜡烛的柔和,是樵妇眸子里的晶莹,于岩头石缝放弃最后一株灵芝采撷,没有犹豫的顾盼。我不想复述沙场上人性的走势,因为他们是一个特殊群体,生长于硝烟弥漫的空间,人性沦为贱奴,换句话说,无杀伐欲,就是自寻败灭。
我要说的是生活的常态,人性优点犹如河间宝石,犹如佛塔上的明珠,而母爱的光芒超然其上,并由此引发我们联想传递生命火炬的母性伟大——我们来到尘世的第一声婴啼,在她们怀抱里发出;我们咿呀学语,从她们眸子闪耀的光辉里开始;我们离别家乡,看不见挥手告别,唯有母亲背过身去的姿势,以及等待远方音讯的翘望……
当我们从天南地北归来时,蓦然发现母亲鬓角有了白发;当我们站在门楣下捏平衣角皱褶时,母亲却俯下身子把柴草送入灶台火塘;当我们呼朋唤友海吃海喝、摇晃着回到家里,母亲递上开水连一句嗔怪也没有!可有谁知道我们一挥手的潇洒,是以母亲的节俭来做砝码的?可有谁知道我们的走势是母亲最挂心的?可有谁知道母亲韶华不再,她们的日子像透进屋子里的阳光,在两扇门渐渐闭合中,缩化着灿烂……
可是有一天,我们突然发现母亲衰老了,不在我们视线里,不在我们觉察里,也没有一语箴言留在台历上,只有她一天天黯淡下去眼神,只留下她手掌上的老茧和肩膀上绳的勒痕,那是一首拉犁耙的田园诗,那是一幅烈日下荷锄的油画。
为了儿女们,她们可以承受命运给予的种种苦难!而接纳生活的恩赐,她们则像少女一样的羞怯,先问一句,你们都有吗?我们的回答会千奇百怪,但有一样不会有差异——母亲房间里的蜡烛燃烧多久,家的概念便存在多久,一旦熄灭了,故乡就会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