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过长河，乘坐空中快车。
       飘过雪山，像朵洁白的雪莲，盛开眼睛。
       飘过蓝天，像南方的白鸽子，款款飞落雪域。
       飘过哨所窗前，像翩翩蝴蝶，吻湿哨兵的心。

       雪夜里的柴火，以及桌上那杯咖啡，是一种温度。旧年的家书，种在干净的睡眠里，一字一句成活了冬天的暖壶。
       总是在这个季节，乘着风来，有哥哥，您不让他写？有姐姐，您不让她写？而您，而您偏要用宽大的手掌把一天打发得干干净净之后，在不眠的夜晚，一只手擦亮那盏枯黄的煤油灯，一只手无力地握起那枝苍劲的笔。
       这是一位老军人某年某月某一天在雪山下的回忆。

       每逢黑夜，他就慌张。哭泣，甚至于发疯。或者哀求。
       每逢黑夜，他就望着那几件洗白了的征衣，无济于事。
       每逢黑夜，说不清哪个钟点，可我恰恰不在您的身边。

       秋风涉过秋水，一只鸟掠过黑夜的咽喉，将一些疼痛的词语一个个筛出。时间的牧鞭，抽痛西藏以西的远方。可您的日夜兼程，抵达儿子的高原时，最后一只山鹰再也无法回到一粒青稞的纯洁与质朴。
       阳光湿透的记忆，母亲，您还是习惯在信中说那句土得掉灰的老话：小六，家里没有能力供你上你向往的大学，可你千万别埋怨我们啊！
       而此刻，他多想伸出一只手，替母亲拉拉脖子上的围巾。
       夜读家书，故乡，战士的思念是一团火，在另一些被思念的文字里，燃烧自己。
       夜读家书，打开金黄的村庄，战士的字迹歪歪扭扭，犹如跋涉在弯曲的西部崎路。
       那些就连您老人家自己都不熟识的字，像是您老花镜旁不起眼的斑斑点点。虽然那嘱托中的希望和祝福早已词不达意，可那始终是您经营的田园啊。在夜里，一纸背后的思想就像月光下的马，瘦瘦的。粗心的山草已被农妇放倒在地，农人正蹲下身来，把用菖蒲盖了半个月的胡豆瓣揭开，一床金黄，十里飘香，洗掉它身上的黄霉，晒干，放进油罐……
       在梦里，离家的孩子常常一拐弯便进入了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