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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一丛火红的杜鹃相认

作者:木兰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3816      更新:2013-10-18
文/木兰

   清明时节的雨比任何一个时节的雨都饱蘸感情,写在村庄,写在山涧,水墨般的,浓淡相宜。行走在这样的雨中,那些旧时光里的记忆更容易浮出水面,泛着光,涟漪一圈圈扩散,干瘪的思绪便和那漫山的杜鹃花一样,如同吸吮了春雨,丰盈起来。 
 我们抵达井冈山的时候,那儿的杜鹃开了不知有多久了,在悬崖,在峭壁,在一望无垠的山坡,一袭绯红绵延十里,如火如荼。“夜半三更哟盼天明/寒冬腊月哟盼春风/若要盼得哟红军来/岭上开遍哟映山红......”这耳熟能详的歌曲颂唱的就是它吗?原来杜鹃,又名映山红,因质朴、顽强、百折不挠的生命力赢得“木本花卉之王”的美称。在我们的家乡,杜鹃是被随意地散种在一汪清清的碧水旁、雕刻着精美花纹的书窗前、挺立着梅竹的院落里,在那里,它们对镜贴花黄,淡扫娥眉,轻点朱唇,清纯可爱如小家碧玉。可每每追逐它们的身影,总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缺憾倔强地浮动在心头,按捺不下,应该还有些什么吧?比如一种气吞山河的气势,比如一种汹涌澎湃的共鸣,比如一种惊涛骇浪的震撼......我想,还有没有与它更相得益彰的地方呢?
  当清明的第一滴雨姗姗落下,黑色的伞撑开一片肃穆,人潮缓缓流动,烈士陵园庄严而凝重。杜鹃,就这么静静的,一言不发,面孔洁净,不施粉黛,映衬着四季常青的松柏,与陵园的斜风细雨低低唱和着,犹如轻轻翻阅先辈所佔、染血的那一页页雄伟悲壮的诗篇:伍若兰,一个散发着兰香的名字,一位伟大的坚韧不拔的女性无产阶级革命家。在一次激烈的突围战斗中,腿部中弹被俘,敌人对身怀六甲的她施行了“吊打”、“踩杠子”、“灌辣椒水”等酷刑。她坚贞不屈,怒目相向:“告诉你们的主子,要我和朱德脱离关系,背叛共产党,除非日从西边出,赣江水倒流!”26岁的头颅被残忍的敌人割下,悬挂在赣州城楼,没有人会听到婴儿的哭声,丧心病狂的敌人又剖开她的腹部,连刺6刀;王尔琢,黄埔军校一期生,红四军参谋长兼第28团团长。1928年夏,红军在湘赣边界遭受了著名的“八月失败”,一些悲观失望的情绪开始在军中蔓延,二营营长袁崇全受不了井冈山的艰苦生活,认定“井冈山红旗打不了多久了”率部投敌。王尔琢闻讯追赶,顶着横飞的弹雨向前高声呼喊受蒙蔽的官兵,子弹打在脚前的土地,一道道尘烟被卷起,他无畏亦无惧……他倒下了,殷红的鲜血流淌了一地,如一朵徐徐盛开的杜 鹃,他的鲜血唤醒了被蒙蔽的官兵,稳定了红军,挽救了革命。这些英烈,大多牺牲在生命最灿烂的年华,如杜鹃一样明艳绽放的年华,伍若兰26岁、王尔琢25岁、何挺颖24岁、张子清29岁……法国文豪雨果说:“每当人间英雄逝去时,我们都会听到强大的振翅搏击的响声。一种事物消失了,另一种事物降临了。于是人们发现,曾经被认为是熄灭了的,其实永远不会熄灭。”我长久地伫立在陵园中,尔后,我听到了轰鸣的响声。 
 15744位烈士的英名录在列、没有留下姓名的革命烈士汉白玉无字碑安放,吊唁堂人头攒动却秩序谨然、悄然无声。一束洁白的百合被两双手虔诚地捧着静默地靠墙而放,这是一对年轻的新婚夫妇,男的高大英武,女的娇小玲珑,汉白玉碑前,他们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表情凝重深沉,双手紧握,面对英灵所在,传递着他们彼此的信仰和忠贞;用黄色菊花扎成的花篮是代表贞洁和诚实的,这是一个浑身散发着忧郁气质的女孩默默上前敬献的,她始终低着头,如瀑的长发一直遮挡着她的脸,进大厅的时候抬了一下头,眼神与我匆匆相遇,在那一瞬我心疼地捕获到她眼神里的徬徨和忧伤。对着汉白玉碑她伫立良久,白皙的手缓缓滑过那碑身,也许是英灵对她轻轻地说了什么吧,没多久她抬起头来,奇迹般的,我从她眼神里不再读到颓废和伤感,而是释然和坚毅,随着人群迈出的步伐果敢而从容;还有一位年轻的军人,他脸庞黝黑,身板笔直,看他肩上的“星”就能推断出他一定是才入伍的新兵,面对英灵,他肃然立正,一抬手就行了一个标准十足的军礼,他所有的决心和对先辈的敬仰都凝聚在这一军礼中了;最令人注目的还是两个年轻女孩搀扶着的一位老红军,他两鬓斑白,脚步蹒跚,背影佝偻,左前胸挂满的功勋章无声却夺目。伫立在吊唁堂,老人轻轻推开搀扶着他的两双手,老人的面颊轻轻地颤抖着,只是在一刹那,奇迹发生了,他的背突然挺得很直,双脚瞬间并拢,“啪”地一声,行了一个铿锵有力的军礼,标致异常!那一刻,老人的背影是高大的、笔直的、帅气的.......从大厅出来,我噙着泪的目光和杜鹃再次相遇,与那片绯红胶着着。“妈妈,这儿的杜鹃花真漂亮,我要摘一朵......”,循着稚气的声音望去,一个约六七岁的女孩扬起天真的笑脸对她的妈妈说,妈妈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边,轻轻地“嘘”了一声,然后用手指着陵园大门的几个烫金大字轻轻、轻轻地念:“井冈山根据地革命先烈永垂不朽”,小女孩也跟着妈妈轻轻地念起来,童音稚嫩清脆,小女孩的目光开始有些迷惑,但念着念着旋而明白了似的重重地对妈妈点了点头,妈妈笑了,小女孩也笑了,大手拉小手轻盈地飘然而去…… 
 都说,鲜红的旗帜是先辈们用鲜血染红的,于是我想,传说中的杜宇心系百姓,死后魂化为鸟催春降福,点点鲜血染成漫山遍野的杜鹃,我们的先辈,用鲜血为我们铺就锦绣前程,他们何尝不是一个又一个伟大而杰出的杜宇?“红米饭,南瓜汤,秋茄子,味道香,餐餐吃得精打光。”那些苦难被轻描淡写成了一首脍炙人口的歌谣,“山下旌旗在望,山头鼓角相闻。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那些披肝沥胆被豪情壮志成了一首交口传颂的诗,那些历尽劫难后的平安被先辈们以红色血液染成看不见的丝线,一圈圈缠绕在每一世子孙的手腕上。我们的生活,绿树成荫,花团锦簇,远处,低飞的白鹭沿着那阡陌相交的田埂,悠然地投下倒影。可他们呢?我们的先辈,一个个倒下,长眠在松柏之间,安睡在杜鹃花丛中,只留下墓碑上那沉默的名字。? 
   闲暇时看新闻,说到洛阳偃师府店镇佛光村北向阳山坡上,一处面积不大的墓园里杜鹃盛开、翠柏长青,这里长眠着13位抗日无名烈士。42年来义务看护这墓园的八旬老人姓裴,老人有着一个与大地一样朴实的名字——麦闹,这名字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金色的麦浪层层翻滚在秋天的景色里,一派丰收和欣欣向荣的景象。也许42年前,这墓园是战火蔓延后无言的苍凉,望过去,杂草丛生,枯瘦地迎着风。现在,前来瞻仰的人越来越多,自愿守护墓园的人也越来越多。墓园里松柏以高耸入云的姿态屹立,一如先辈们伟大的民族主义精神,永垂不朽!俯身欣赏杜鹃豆蔻梢头的春是那么让人欣喜,有这样的红打底,能想象到每年每季的春色无边! 
 “人家拿着命流着血来解放咱这儿老百姓,人家埋到这儿了,我要好好给它管理好,不能忘了。”裴麦闹老人如是说。  
   此陵园非彼陵园,可此陵园和彼陵园情怀一样,追思一样,景仰一样。 
  有人说只有等眼瞳里没了火苗,才能静心寻找先人的足迹,深知生命的可贵后,方知甘愿牺牲的勇决!我曾经抱怨“机要重地? 闲人免入”这块冰冷的牌子阻隔了我与他人聊天插科的机会,青黑呆板的制服掩盖了我曼妙多姿的身材,三缄其口的清规重律禁锢了我的言论,沉重烦琐的文件麻木了我的视线。每天面对的是沉默的机器、重叠繁复的密码和窗外那升起又落下的薄日。我认定机要工作默默无闻,生活回报太少。  我庆幸,在此刻,我能沿着这条幽深的时光甬道洄溯,我赫然看见,我的先辈或荷锄举镰,或红缨在握,穿梭于枪林弹雨中,用他们的血肉之躯砸碎万恶的旧世界,那五星花在炮火轰鸣中熠熠闪光! 
 我信,我们的灵魂已与那一丛丛火红的杜鹃俯首相认,就在那火红的杜鹃花环里,如婴儿熟睡般,悄然,蝉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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