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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的二小姐

作者:孟庆华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7664      更新:2020-06-15

       2020年,4月19日周日,万里无云,22度

       我家的二小姐,早上给我发来了一组图片和信息。就是宅在家中的她,自家制的果酱和面包的图片,向我汇报她们家一天美好的生活开始了。

       做为家长的我们,看到下一代人有滋有味地生活,自然除了安心以外,还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幸福感。人的年纪就是这样的,经过一年又一年的四季轮回,总有一天你会蓦然一惊地发现,我们已经到了老年了。

       自从新冠病毒肆虐以来,本来经常去外面餐厅去聚餐的二小姐,也终于改变了她家原本固有的生活方式。把聚餐的方式搬回到自己的家中来进行,无论是烤面包,做点心,还是日本式的烤肉,统统选在自宅的草坪上进行。这样一来,不但是一家其乐融融,还节省了时间和金钱,更是回避了病毒的传播机会。真是一场新冠,催生了一代好厨师啊!

       自小女儿的幼年起,我们就把她和大女儿一起带来了日本。大女儿不善言表,做人非常认真低调。小女儿与她姐姐性格恰恰相反。她不但非常能干,而且适应能力也很强。这是我没有预想到的。

       随着她年龄的增长,在异国他乡的我们,年老体衰的到来之后,在不知不觉中,她渐渐地篡夺了我们家长的地位。特别是新冠病毒袭来之后,不是我经常督促提醒她们了,而是她们开始提不断地叮嘱我们。在她们的领导下,小试牛刀以后,蓦地发现,与之相比之下,让我这个当妈的有时候会感到汗颜啦。这顾影自怜的老习惯,随着地位的改变在逐渐开始消失。

       人生这个河流,因繁衍必有分支,待孩子们长大成人后,这条人生的分支就会渐行渐宽,渐行渐远了,最后它必将会成为和源头相映生辉的另一条河流。看来孩子们并不仅仅是自己的私有财产,该倒过来看世界看后代的时候,也终该屈尊啦。她们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我今生今世不可能再去弥补的了。

      当年小女婿调回东京,是小女儿一个人自己开车,拉着一家老小,从大阪返回东京的。她担心丈夫在高速公路上的安全性,一个人清晨动身,拉着一家老小返回了东京。虽说这个举动让当妈的我心惊胆颤,同时也让我对她刮目相看。

        坦白地说,过去当家长的我,也是比较强势的,那个时候并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老去,也会让女儿们来嘱托生活中的各种小事……可是,现实毕竟是残酷的。到了一个新的国家,一切都是既新鲜又无奈的。接触起各种新鲜的事物来,女儿远比我们接受的快,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我必须承认这个事实。

       从那个时候起,我不得不学会自我心理的平衡方法。这也许就是中国人常说的:“长江后浪推前浪吧!”

       韭菜和大蒜,还有大葱,这些刺激性很强的蔬菜,日本人是忌讳生吃,甚至是不吃的。对于在中国长大,对这些东西有了认识和感情的我们,有时候就会千方百计地到市场上去寻找它,所以对于我们来说,在这个国家,这些蔬菜就显得更加珍贵起来,这就是物以稀为贵的道理。

       当我用这些珍贵寻来的东西,做好新鲜的三鲜馅水饺时,第一个拒绝进食的便是这个小女儿。她竟不承认韭菜的芳香,她会迎合着日本人说,那久违的香味漫开来时,是多么地讨厌人,会遭受日本人白眼的,是极为不礼貌的行为……

       而我的大女儿,她是永远不会这样直截了当地拒绝我的。她会默默地笑着劝妹妹:你就尝一个吧。一个饺子吃下去,不会有很大的味儿的,然后再赶紧地喝杯牛奶,味道就会消失了。

       这时候的小女儿会和我杠上,绝不会吃下哪怕是一口,她才不会给我们这个面子呢!

       她甚至会毫不客气地说,为了不让别人说中国人的坏话,还是做最好的自己吧。

       我会后悔莫及,好不容易跑了那么多的中国店,才掏腾来的这点新鲜货,让她轻而易举地给完全破坏了,包括美好的心情。这时,她还会补充上说,妈—,咱还是现实一点吧,过去在中国那一套,在这里是行不通的。干嘛非要在这个极为讲究的人群里,做个害群之马呢?您那老套的虚无缥缈的过去,就让它过去吧。

       她的这番“教导”深深地刻在了我的心底。

       现在想想,她是带着这种新观念,新作为,第一个融入日本社会的。后来,我观察发现,她的穿衣,说活的语调,举止,甚至连日本女孩拿皮包的姿势和步态都越来越日本化了。

       初看到这些时,说不上是悲还是喜,总的感觉是,她对知识的探索和对周围环境的适应,都先于我们家的其他人。她是我们家第一个融入日本社会的。

 

       小女儿全家回到东京后,里里外外全靠她一个人张罗和安排,这个时候我和老先生才发现:其实我们过去在中国生活期间所积攒的各种人生经验,已经远远不适合这里了。日本的制度,日本人的观念,他们的处事方法都是与我们大相径庭的。

       回到东京后,她一个人忙着跑银行,给小孙女办理幼稚园的落实,还要给日本婆婆联系最好的老人护理中心。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一个人统筹安排,具体落实着,我们帮不上忙,插不上手。

       在好不容易为婆婆安排好单人间的老人护理中心后,她还要每天去看望,刚刚入住进去的情绪尚未安稳下来的婆婆。那个时候,我们一点忙也不能帮得上她,看着这一切,是又急又无可奈何。

       日本的主妇就是如此,想当一个称职的主妇并不容易,也不轻松。

        可是,她都硬着头皮,一步步独自无畏地走过来了。

 

       日本男人,仅限于在外面挣钱,养家糊口。至于这些钱该怎样分配?分配的是否合理?家里还有什么事情要安排?……对于一家之主的这个男人来说,基本心里无数,更不知道该怎样去具体操作了。几乎日本的家庭主妇完全是自己掌控着这一切。

       回到东京以后,没到半年时间,婆婆因为帕森金症,最后抢救无效而去世了。

       作为亲家,我和老先生是应该去参加葬礼的。可是,女儿和女婿考虑到她爸爸身体不好,断然拒绝了我们去参加。只是在隆重的葬礼上摆放了我们献上的鲜花。这件事,至今想起来,我还是会隐隐心痛,还是会后悔不已。不过,当时我若非要参加,也是不可的,那就会牵连了老先生。

       老先生近年来身体较弱,就像眼下的新冠病毒一样,我要是强行想出去买点什么,必定要经过小女的批准和认可,不然的话她就会教训我:“老妈,你要想想我老爸呀,您万一带回病毒回家来……我爸爸就要倒霉了……”

       听听这是什么话?那言外之意,这病毒传染给我并不可怕,我倒成了身强力壮啦。要是万一她爸爸被传染了,我就成了恕不可赦的罪人了。

       我只好乖乖地宅在家里,一周左右出门一趟,还要与老先生定下规定:就是一致向她保密,我没有出门,一直呆在家里呀。

       不过,出去了当时也没有感到有多么可怕。只是晚上看电视,看到这一天又长了多少新冠病毒感染的患者时,就会莫名地产生脊背发凉的恐慌来。特别是在这一天如果赶上花粉多的日子,到晚上时,骨指缝间便会有一种淡淡的温热和不适的疼痛来,每到这时,就是我心里最懊恼的时刻了,莫非今天我真的倒霉啦?遇见了新冠病毒携带者?究竟是哪一个人?哪一个环节呢?……我脑子里会快速地从早演一遍电影,一一地进行排查起来……我那一刻真的是很愚蠢,干脆忘记了每年的这个时候,在花粉症的肆虐下,我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的。

       直到愚蠢的我想得头疼,直到我想的沮丧,才会绕过自己,迷迷糊糊的睡去……

       第二天早上精神抖擞地醒来后,天晴,心晴,浑身是劲儿时,我才会原谅了自己。我还会悄悄地在心里骂自己:是头无脑的傻猪,又忘了这是日本的花粉症盛行的季节啊。每年一到了这个季节,我的花粉症必犯。来到日本这么多年来,好的习惯没有学到多少,这个病倒是第一个缠上了我。只好自认倒霉!

       当然,这些心里活动,我从来也没有敢说给老先生,更不敢在孩子们面前吐露,万一有个好歹,我就会成为十恶不赦的罪人了。这个推理我知道,我也像躲避病毒一样,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它。

       我的女儿们自然不知道这一切。我还不想,家的天下大乱呢。但是,我还是暗暗地感谢女儿,她的一再提醒,也让我及时克制了自己的愚蠢。

       现如今的小女儿,她一边读着硕士,一边育儿,还要写她想写的文章……,哎,其实这些都不重要,我感觉着,她已经锤炼成了一名合格的日本主妇啦!而且已经有了这么棒的家园,真正是实属不易了。其余的都不过是奢望了,奢望多了是会累人累心的,这是一个老人的体验和心声。

       我这样想着,感觉是这个道理不假,还是不能明说的,因为我看到,她正在亦步亦趋地走着我年轻时走过的路,也许她正在兴头上呢,怎么会轻易地接受一个老人平庸泄气的劝告呢?!……

       我必须承认,年轻时的自己,一样也没有听自己母亲的劝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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