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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留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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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之语

作者:陈佩英(新西兰)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3625      更新:2019-11-05

 

       题记:回忆这东西若是有气味的话,那就是樟脑的香,甜而稳妥,像记得分明的快乐,甜而怅惘,像忘却了的忧愁。

----张爱玲【更衣记】 

 

       每年换季 ,总有一件件的衣服要丢弃,有些甚至连标签都没摘下, 新簇簇的。幸好,新西兰奉行节俭,各处均有旧物回收中心。学校每年一次的募捐日,也接受衣物捐赠义卖,善款均为办学所用。因此,当我把一袋袋衣物交出时,虽有一丝惋惜,但不至于太心痛。

      看到这些旧衣物,不由想起从小带大我的奶奶。若她有幸活在物质丰富的今日,该有多欣慰。

      与奶奶一起生活的年代,物质匮乏。过年,是孩子们翘首以盼的日子,因为可以穿新衣新鞋了!还有新年才能吃到的各式小吃、糖果。那时,即便家里再拮据,孩子也要换上一件体面的衣裳,走亲访友、拜年,不能失礼。

       那时我年纪尚小,只记得节日里,有来来去去数不清的亲戚串门,三大姨六大姑,叔伯表叔公啥的。每次来,亲戚们都会带来年货: 年糕、糯米糍、水糍、咸鱼腊肉啥的。乡下的亲戚,拿来自种的青菜和养的鸡。奶奶这时真忙乎,除了在厨房杀鸡、做饭外,对每一位来访的亲戚都备一份厚礼。这还不算,她会把我和哥哥的衣物收拾打包,拿去送给乡下来的孩子。记得有一次,奶奶把我最喜爱的一条真丝小花裙送人了。当时我约四岁的年纪吧,大哭大闹了一天一夜,不眠不休,并发下狠话,谁要送我的衣服于人,未经同意,就跟你没完!

       这些衣裙,是远在外省工作的母亲亲手缝制的。她乘开会之便,在苏杭购买来上等丝绸,按当时流行的样式,一针一线缝制。母亲是缝纫高手,颇具设计天分 。当年流行啥,母亲的手就能变出啥。每次穿上母亲寄来的新衣,小伙伴们都投来羡慕的眼光。

       我其实并不记得母亲的模样。在我满岁时,我已被送回南方的老家与爷爷奶奶生活,直至上小学才与母亲重聚。当柔软的衣裙摩挲身体时,我会忍不住地想,母亲的手是否也这么柔软?

       衣服,是联接我与母亲的无声纽带。

       现在回想,奶奶是无奈的。生性善良的她,看着族群的孩子衣着破旧,满是补丁,于心不忍,只能虎口拔牙, 拿出爱孙的宝贝分于他人。

       那时的人,把家族的情分看得很重,亲戚有困难,都会自动伸出援手,仿佛是天经地义的事。我记得那些年,家里有亲戚常住,短则三五月,长则三五年。有时是与我同龄的小孩子。幸好当年也没有说非要上幼儿园之类的事。我们一群孩子白天在街道玩耍,晚上回家吃饭,奶奶把我的衣物给他们换洗。日子久了,我生了小心眼,悄悄把喜爱的衣裙藏起,以免被分享。

       衣服,在那个年代发挥着它的基本功能:蔽体,保暖,连系着亲情母爱,也维系着族群的血脉亲情,情深义重。

       而今,我已漂洋过海二十余载,搬家无数次,身边一直存有一只手提藤箱。这是出国时母亲用它来收拾我的衣物用的。这只藤箱已跟随母亲半辈子,辗转异县,是年轻的母亲离家去省城求学时的随身之物。箱子古朴、轻巧。每次打开,总飘来一股淡淡的樟脑香,不由让人飘回那个有母亲、有奶奶的年代 : 那个用衣服说爱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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