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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是深情一只杯

作者:傅玉丽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3139      更新:2019-10-27

       2014年,一只小小的陶瓷酒杯,盈盈不足一握——成化鸡缸杯,被拍出了2.8亿的天价。这件明代艺术真品,引起了陶瓷界的关注与震动。而与她有关的种种传说与故事,吸引的就不止是陶瓷界的眼光了。

       作为皇帝,面对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却一生只爱一个人——因了此杯,成化皇帝与万贵妃的爱情,再次成为人们的话题。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六百年时间,有多少个日子,又拥有多少的岁月?历史的风云波谲,变幻了众多朝代的更替;时光的尘埃飞舞,又搅乱了无数人物的心绪。这只杯子如一件证物,静静地在展示自己的精致、美丽之时,更多的是的诉说着一段令人称奇的故事——成化皇帝对大自己近二十岁的一位宫女的深深倦恋,如此的专一、浓烈、深情、执著,在今天也叫人击节、感叹。

       这只鸡缸杯,直径约八厘米,高约3厘米,小巧玲珑、秀气逼人。可如此的一只杯子,内里却是如此的庞大。

       且不说她已有这么多年代。试想一下,这个杯子,看上去更像一个小小的缸。杯与缸,一轻一重,一薄一厚,一小一大,断不相同。可两者偏就成为一体,把杯做成缸形,举重若轻,力拔山兮;把缸托于手中,玩于股掌,饮于口间,是否有种极致的趣味与想象。这是种什么感觉?这就是喝酒的气势、作派与意趣,而这种气势、作派与意趣也只能他才能拥有——因为用她喝酒的是皇帝,位至九尊,至高无上的成化皇帝。不仅如此,他把她送给心爱的女人,与之一同饮、欣赏、把玩,彼此心心相映,两厢难以割舍。

      “白如玉、明如镜、声如罄、薄如纸”,景德镇的陶瓷技艺,胎薄釉润。估计稍一用力,整个杯子将粉身碎骨,但其形态沉稳,又让人感到不管有何种外力施之于她,她都能四两拨千斤,化险为夷。这高超的制瓷技术,展示了一个深深的道理,矛盾统一、化解的辩证法。同时又用生活中美的形式,借物赋形,折射出强烈的智慧光芒和追求。盈盈一握的小酒杯,不,是小酒缸,轻薄、湿润之中,却似含有大缸般威严、沉重感。

       而这别样的沉重,是因为命运将它不寻常的基因植入了其中。

       成化帝自小时候饱受坎坷,还没满两岁即被立为皇太子。然而土木堡之变,父皇被俘虏。他的叔叔当了皇帝,废掉了他的皇太子之位。事隔七年之后,因其父重夺皇权,他再次被立为皇太子。在他人生的这些黑暗、波折时期,也就是在他幼小的时候,只有一个人陪伴着他,这个人就是这位宫女——万贞儿。

       想一想,一个孩子,在人生的最初岁月,又是在如此动荡不安的时刻,只有这个宫女一直守护在身边,始终如一,不离不弃,这会对他产生怎样的影响?

       感恩?依恋?自然的。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位落难太子,对这位宫女,竟萌生了终生不渝的爱情。别说是超出了当时人们的理解,也超出了今天许多人的想像。封建皇朝,尊卑贵贱,等级森然,成化皇帝打破了这一切。按今天的逻辑,普通人都可以包二奶、找小三,何况皇帝呢?但是成化帝终于有一天坐上皇帝宝座之后,他没有忘记这个宫女,且大胆地要将这为宫女册封为皇后。虽未立成,却不顾众人反对,将她册封为贵妃,对她倾意倾情。

       作为皇帝,三宫六院的皇帝,天下女人都是他的。可他却谁也不爱,只爱她一人。这个人是从小照顾自己的,是一直陪伴自己的女人。即使做了皇帝,有了皇后,他仍爱她,几乎到了愿为她做一切事儿的程度。为了她,他立她为贵妃,还把杖责,就是打了她的皇后打入了冷宫。为了她,他宁可不要后代,不要子嗣,终生爱她。

       明代景德镇制瓷技术已达到世界一流。这种来自南方景德镇御窑厂生产的陶瓷,花费的精力、心血不计,件数也有限,不远千里运到京城。是因为知道她喜欢陶瓷,为了让她开心、高兴,他让能工巧匠生产了这种陶瓷精品,自己喝酒,也送给她玩。小小的物什,透露出一种浓郁的欢乐和谐家庭氛围,意趣无限。皇帝借鸡缸杯的意趣,用心向他的心上人表达他的那份爱慕、依恋之情。

       这杯子有多美?当时的世界制瓷中心制出的,胎制嫩、釉面润、釉彩艳、格调雅、款识拙、器型新……这是官方的介绍。

       从其器形、纹饰、釉彩上都可以看出,特别是以缸作杯的造型,特别别具匠心。而所采用的新式制瓷技术——“斗彩”,更是具开创性意义。在青花中加入了五颜六色的其他色料,再经高温,多次烧制而成。一时间,就像各种色泽在比较、在争奇斗艳似的,把个青花瓷的淡雅、含蓄、高贵变得生动、妖娆、丰富起来,画面既有青花的雅致、高洁,也有各种艳丽的色泽变幻,相映成趣。

       杯上是公鸡母鸡带着小鸡散步、觅食的情景,还有湖石、兰草的勾画,手法朴拙、极具童真与稚气之感,表达了我国传统中的家庭和谐观念。成化帝对艺术情有独钟似的,他自己喜欢画画,现在还有他画的作品流传。有一幅《一团和气图》,在他笔下,让人们看到了他力避争斗、追求和谐、平衡的内心世界。这一点可从他的行为中也能见出。

       他在登基后,为父亲所受的冤狱平反,还不计较明代宗曾废掉自己太子之位的作法,以德报怨,恢复代宗帝号,为其重修陵寝,显出了他胸怀的博大、对上下团结的追求。

       而据资料显示,他对艺术工作者特别欣赏。可能是历史上最喜爱艺术的皇帝了。当时北京就聚集了四千个能工巧匠,他还直接给他们封官,就是历史上的“传奉官”。鸡缸杯的作者有可能就在这些人之中。

       这位作者一定受到皇帝喜欢艺术的鼓舞,加上了解皇帝自小坎坷的身世,知道他对万贵妃的一腔真情,既为皇帝的一份磅礴深情所动,又将这种磅礡之情化为手中器物的精巧、可意。别看他现为皇帝,可他在万贵妃那儿,永远是个孩子,永远在她的保护之下,就像一家人,就如小鸡与母鸡一般。这个女人对他而言,也许是所有女性的代表:亦母、亦妻、亦友的角色,尽管三宫六院,他却情有独钟;尽管众人非议,他对自己的情感却如此虔诚。

       因为杯子里面盛下的是一段永远的历史——无论用眼观,还是用手摸,都有种思绪万千、意犹未尽之感。有一种说法,杯子底下的款识字体是相当拙稚,为成化帝亲自题写。如若是真的,那便是少有的皇帝款识了。杯子整个画面也是极为朴拙的,类似儿童画一般,这两个惊人的相似之处,是否就是他真挚、单一、纯洁的情感写真呢——没那么多想法,就是爱她,即使这爱不合常规、不合礼数、不合宗法。但,爱了,就爱了。

       任性而率真,质朴而单纯。

       成化帝对万贵妃爱到了何种程度,前面都不算的话。看看最后吧,她走了,他伤心欲绝,就在几个月后也去了——两人去世时间相隔不远,这还不能说明吗?!

       杯子装多少酒,可以算出。而当这只杯子承载的是一份如此沉甸甸的情感时,她已不能小视。因为这份情感是如此难以计算、难以估价,也难以分析。

       一生只爱一个人,就是今天,对普通人都难。何况是六百年前的皇帝!

       而他的三儿子,后来明朝的第九个皇帝,明孝宗竟然实行的是一夫一妻制,从来没有纳妾、没有妃子,在中国历史上三百多个皇帝中绝无仅有。也会不会也是得益于成化帝对自己感情忠贞的影响?不能枉下结论,却仍会联想。

       据说,成化之后,就在明代嘉靖、隆庆、万历时期,以及清代康熙、雍正、乾隆三朝,都有这杯子的仿制品。2014年拍卖出天价后,一时仿制品无数。除了其制瓷工艺精湛,超群外,若没有这皇帝和宫女的独特情感故事融于其间,我真怀疑,还会如此受人追捧吗?

       缸杯里承载的这份感情真厚重、醇香,竟然穿越了六百年,到现在还在让人们感觉不可思议、议论纷纷。因为有那么多的不理解,那么多的流言蜚语。她没有被时光击碎、没有被岁月碾化为粉末,至今仍在世间留存,也许正是想让我们对人间的这一份真情,进行再一次的品味,再一次的流连,或者,再一次的感叹、再一次的思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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