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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留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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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你一个鸟人

作者:刘卫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2212      更新:2014-07-16
文/刘卫

生活走着走着,便走进了一潭死水里。那种感觉,心像一下子被抽空了,浮躁毫无悬念地降临,室内的孤清让内心空无一物。看看陈年挂在墙上的书画,翻翻陈年收藏在书柜里的旧书,虚空的钢轨总不能沿着预定轨道引导我走向繁华或平静。我必须出去寻找新的能量与新鲜空气。
而塘渡口,一座无名的小城镇,从东边大木山新区走到西边沿河街,趄避车流,只顾踏去,一两个小时足够踏遍全景;也许是我不够热爱这片土地,导致无力在这片土地上发现新鲜的事物,舒心的事情不但没有找到,反而收回满头的尘土。
早年,我家居住在沿河街,我多愁善感的少年时代是在沿河街渡过的。
沿河街呈南北方向延伸,与百货公司紧邻的街铺上有家染坊铺,两层楼的砖瓦结构,板门木楼,后院的木门特别厚实高大,用力一推,门“吱呀”地露出一线缝,刚刚够我侧身挤进去;后院有几口烧锅,几个染盆,一口摇辘轳才能打上水的井,一条明水沟从店铺后门钻入地下、横穿街道、直通夫夷河,那沟里的水上午是淡蓝色的,下午是清澈的,傍晚时分,工人叔叔跳进小沟里洗澡沐浴。收水费的人说这家店从来不用自来水,莫不是水是从河里挑的?收水费的人一脸不屑,嘀咕道:“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剥削工人的劳动”。他怎知道染坊里到处是水,到处是快乐的阳光。
后院的空坪晒着许多蓝印花布,那蓝白印染的花布,像青砖墙上的斑纹,一幢幢悬空而降,神秘且高深莫测。我在悬挂的蓝印花布之间穿梭,蓝印花布滴落的水把一双小赤脚也染成蓝色的了,工人叔叔说,用井水洗洗就没有了;于是,我开心地伸开双手,指尖抵触两边花布,抬头望天,天只有巷子口那么宽;究竟是太阳光把我的身影往印花布上拉,还是我的身影把太阳光往水洼里倒?我一直未弄清楚,只见波光潋滟处,满地都是极具挑战性的怪魔鬼影,刺激与兴奋,会让我与我的伙伴在此消耗许多时间。
工人叔叔喜欢叫我们帮他们提水,而我也喜欢拧辘轳,辘轳上的水桶“咚”地一声掉进水中,像是听到教堂里的钟声,能够净化心灵,渺小的我变得开阔起来。
拧辘轳很费劲,我没有那么大的力气,通常盛满水的木桶离井口大约半米来高时,便又掉进井里,工人叔叔提醒我:“莫贪,每次提半桶水,再不行,再提少点。”
经工人叔叔点拨,居然半上午工夫,也会积满半缸水。为自己显赫的成绩,常常顾不得整衣擦汗,惊呼:“半缸水了。”
经理会从前面的店铺里传话过来,语气严厉:“到别处去玩。”
工人叔叔则会小声说:“明天再来。”
我当然会再来的。
如今搜肠刮肚也记不起工人叔叔模样了。沿河街人的生活步骤已经完全与我不同了,而记忆中的沿河街又被经年的修补与扩建,难觅当年的芳迹。
沿河街对面有一座不高不矮的马鞍山,算是塘渡口镇的名山了,夫夷河从塘渡口镇穿城而过,沿河街守在夫夷河的东边,马鞍山守在夫夷河的西边,像极了马的鞍子。马鞍山是我少年时每天清晨必爬的山,几十年来它总是光秃着脊梁,近些年栽种了紫薇与樟树,像是被人踢出的疖子,瞳孔里总是滚动着一幅让人痛惜的感叹:“这秃山怎么就留不住花草树木呢?”
马鞍山下的夫夷水正值雨后天晴,不惊不险地荡漾着点点微波;都说大丈夫喜欢气势汹涌的黄河,而夫夷江是缠绵的,也有让人微澜起伏的时候,浅滩可以戏水,深湾可以潜水,让人留恋往返;但我生就一幅叛逆的内核,总幻想着自己有着大丈夫的豪放,向水而行,喜欢奔涌的波涛发出咆哮的怒吼。夫夷河从来不会怒吼,即使是进入六七月分的洪水季节,它的性情依然温和,它只静静地载着洪流朝着既定的方向流去;流到今天,甚至没有了小时候那条鹅卵石子小路,变成了水泥筑建的堤坝,河中漂浮着泡沫与垃圾,水的颜色呈现出墨绿,烈日下仿佛嗅到了刺鼻的异味,行走小会儿,内心里更是风声鹤唳,我被污染的河水堵在河岸,这岸到是诠释了我为何烦躁的来因。
趄踏完沿河街破烂的商铺,当我到达染坊铺的旧址时,原来的两层青砖瓦房,如今已经扩建成几幢拥挤的高楼了,红瓷的墙壁晃得人晕眩,便往临街的茶室一座,本只是想图个清静,找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空间,让时间发呆或者腾飞,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
茶室的老板不一定这么想,他怕冷落了我,热情地问:“约人了吗?”
“没有。”
老板向里头招呼:“来了一个,三缺一。里头请。”
看那架式,老板的眼睛里是冲着钱包来的,便又慌忙退了出来。
置身于这么一处尴尬的时间段,心中总是落满着哀愁。沿河街失去的永远找不回来了;踏入红尘,又未与世俗的东西擦出火花,再访旧居,就你一个鸟人,难道还要空了的心再次充实丰厚起来?
很长一段时间,我怀疑住在沿河街的人们,每天都在移动着岁月,他们把老了的旧了的人搬走了,也把老了的旧了的经营之道搬走了,他们视一切世俗的、污浊的都是善与美的结合物,他们从不负累身心,从不疲惫日子,又在高声喊了:“就差你了,三缺一。”

2014年7月10日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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