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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留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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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六月的阳光下翻晒

作者:曾燕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2832      更新:2013-12-04
文/曾燕

徐徐地,徐徐地,阳光缓缓地拨开你心中的雾霭,将你那积聚了九年的阴霾在今天灿烂的阳光下漫开,散化……
某一个中午你一觉醒来,睁开眼睛,看着周遭,你好像从来未感觉到这是一个多彩的世界,未曾聆听到身边那一声声关切的声音,你睁开惺松的眼晴感知着这一切,仿佛在母体里听到什么敲击声才从沉睡的状态中惊醒了。呵,这一觉仿佛睡了九年。这九年来,你总是闭嘴不提弃你而出走的爸爸,在“六一”这个孩童尽情撒欢的日子里,夏日当空阳光灿烂,突然,一个庞大的身影遮盖着你头顶的阳光,那阴影如一座大山压着你稚弱的心灵,谁也不相信这就是一直对你疼爱有加视若明珠的爸爸,在外人心目中一直扮演慈父角色的他,因为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头也不回转身而去,这一走也让很多人不解:“哪可能,不可能。”自此,你的幼小心灵被森重的阴影屏蔽,再难有阳光进驻。
在你,你可以哭可以闹,可你的平静与你的稚嫩形成巨大的反差,平静甚至冷静得让人害怕。本应是天真烂漫的脸上却总被一层薄薄的冰封住了,任凭软的硬的开心的严肃的话题都难以撬开你的口,有时看你冷静得出奇怕被憋坏了,总找茬让你说出来:“想爸爸啦?”以叩开你的心门,可你总岔开话题,将眼睛移到别处,好像在寻找什么,到最后还是失望地收回目光。再也寻不回入骨入髓的亲,得不到至深至浓的情,于是你选择避开,如同避开雷区,仿佛一触动敏感的神经就会爆炸似的。
小小年纪的你选择了坚强地挺着,当爱没得到回应,你把它变成思念藏在内心深处,不理会同学的嘲笑老师的挑剔,加倍努力地学习,从全级一百多名开始自己同自己赛跑,变成全级十多名,全班第一名,也是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夏天,你竟然连蹦带跳地跑回家,还在楼梯就嚷着“妈咪,我得啦!我终于赶上班长了。”我高兴地从厨房跑出来,拥抱你——一个凯旋的战士,红扑扑的脸上布满了汗珠,却没有泪水,这时候我更愿意为你拭去喜悦的泪水,可你心中的堤坝被你严实地把守着,滴水不漏,你只咧了一下嘴,便轻轻地放下搁在我腰间的手臂,又坐到书桌前去攀登更高的山峰。
想不到,让你终于脱下穿了九年厚重的棉袄,思绪如崩堤的潮水一泻而出的竟是在大学生宿舍的一个午后一觉醒来。如果不是无意间点击了你的日志浏览,哪会发现你怀里惴着那本封尘了九年的记事薄,被你慢慢地拭去尘埃,轻轻地翻开……
在不算太长的记忆河流里你不紧不慢地叙述着:春节前的广州不时飘着毛毛细雨,冷得刺骨。我从小就不喜欢广州,因为每次来广州都是看病,都是要走进那充满刺鼻的消毒药水的医院,医院里总是熙熙攘攘,大家排队等待看病、计费、抓药,看着一张张焦虑、毫无生气的脸。
九年前的冬天,再一次为了看病同妈妈还有嬷嬷来到我讨厌的广州,嬷嬷为什么跟着来,她可以代替我爸爸位置吗,自从我10岁那年的“六一”她来我们家,爸爸便走了再也不回家,他们好像约好似的,我不想见到她。寒风夹着微雨敲打着手术室的窗棂,昨天刚在候诊的旅店吹完十二支生日蜡烛,我便穿上单薄的手术服和巨大的成人拖鞋“踏、踏、踏”地走过冰冷的过道,走进手术室。依稀记得妈妈焦虑的眼神和旁边那冷漠嘲讽的眼睛和气息。我的眼睛向四周扫一遍,还相信和期待那高大的身影出现。躺在窄窄的手术台上,护士姐姐一边准备着麻药一边甜美地跟我聊天,我当时只是点头,麻木地微笑。至今我还记得因为自己手上的血管太细,不得不把三支点滴打在脚踝上,记得输液进入体内的冰冻和医生在我脖子上划下记号时的恐惧,还记得那冒着白雾的氧气吸罩靠近时,医生叫我用力地吸气,眼睛盯着手术台上刺眼的灯,我慢慢觉得灯光的范围在一点点变小……
自从你柔弱的身影被吸进那道门,你便上了战场。你哪知道, 你不是孤身作战,门外焦急等待的妈妈,提着心一直盯着那门看,口里心里不停地念着“南无阿弥陀佛”圣号,祈祷你平安出来,时而望望窗外被冬天的冷雨洒得瑟瑟作响的树木,时而望着大厅上的大钟,总觉得这钟是不是坏了,不然怎么走得那么慢,看着一个个比你进去早的人都出来了,就是不见你被护士推出来,真担心有什么差错发生在弱小的你的身上,我屏住呼吸,将身上那件羽绒服裹紧,眼睛望着那扇白得有点寒光的门开了又关,一个、两个……就是不见你那小小的身躯出现在门口。等待、等待,漫长的等待,终于,一个护士再一次将门打开,推出一张床,她叫了一声“某某的亲人在吗?”我如获至宝似的拨开人群走到门口,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你,你闭着双眼,见我凑到面前,便努力睁开瞅了一下,又慢慢地眯成一条逢,你的口翕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又张不出口,只牵动了一下嘴角,那肯定是想叫妈妈叫不出来。是的,你刚刚进行了一场生死较量,已经筋疲力尽了。你身上还插挂着针管药水,妈妈小心地掖了掖你身边的被子,算是拥抱了,如同迎接一位远征归来的战士,尽管仍然负伤在身,但终于可以出来了,你又打了一场胜仗,那种喜悦只有一直在家乡翘首盼望远征的儿女凯旋时母亲才有的, 当时我欣喜若狂不顾一切地扑向身边那樽阴冷的木乃伊,给她来一个熊抱,也不理会她是否同我一样开心和兴奋,我喃喃而语:“终于出来了,无事了。”你瞟了一下我,疲倦地合上双眼睛,长吁了口气……
一个稚嫩的生命,来不及尽情欢笑便品味了不该品味的人生况味,甚至幼小的生命经历和承受了超出你的年龄和心智的重负和伤痛,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上天生了这么一个美丽而坚强的人儿,却不给与你的美丽相配衬的快乐、顺畅,而是用生命的祸难、挑战、重任来磨练你,或者真如古人所说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或者美丽只是你的附属品,而你可能真是一个干大事的人,不然上天不会随便挑一个人去完成一个大任的,但无论如何,作为母亲都是想儿女过得好而不是负重者,然而很多时候是天命难违啊!
九年后的今天,一个午觉之后,你凿开坚硬的堤坝,让思绪自由地流动:从天真未凿到至亲的抛离,从手术台到梦醒的大学生宿舍,终于发现一切来得突然又非偶然,不幸中又幸运,你梦醒了还一遍又一遍地发出梦呓:“你拥有身体,但是,你不是你的身体。你拥有思想,但是,你不是你的思想;你拥有感情,但是,你不是你的感情。你是所有这些东西的主宰者,可又不是主宰者。你可以选择想要什么,也可以直接指挥他们。你的本性就是你选择扮演的角色。”一串梦呓,似幻似真,似在俗世里又似在禅中。
岁月匆匆,你身心的包袱太沉太久了,让你艰难移步,九年了,阳光早已照彻了大地,这件棉袄在你身上一穿就九年,不管天热天冷都穿着它,它早已发霉变臭成了包袱,早该卸下了,如果不能一下子卸下也该一点点地放下。慢慢地将那封尘已久的忆记——管它是舒心的、锥心的、揪心的、伤心的统统翻出来见见那六月欢快的阳光,将那发着陈腐味的一页翻过去,别让它再捂在心口,压得自己喘不过气压出病来,让飘忽的心灵能够回到充满光明、温暖和爱的家园,在家园里可以张开你心灵的花瓣,承接雨露,滋润人生。
苦难是一所学校,但没有人愿意主动进去接受教育,相信进去的人都是出于无奈,而经历了苦难的人才真正彻悟生命的真谛。可也不要在这所学校待得太久,永远沉浸在苦难的记忆里,要主动出来,过今天的生活。一切都会过去,抛弃那个苦难的包袱,有时能抛弃何尝不是一种智慧和幸福,抛开身心的赘物,面朝太阳甩开膀子迈开大步向前走,把黑影抛诸脑后,路上尽管没有某些人陪着,你也不会感到孤单和寂寞,因为有许多关心你的人欣喜地关注着你每一步的成长,希望从此你的脚步会变得轻盈而稳健,尽管也风雨兼程,你也会听到鸟鸣,闻到花香,见到大海,会遇到你的可心人、开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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