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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人 尴尬事(二)

作者:刘洁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2245      更新:2013-11-21

   

       1976年 破与立


       后来我经常会想,到底有没有所谓的“成长的一瞬间”,换言之,顿悟发生过吗?
       在无数次追本溯源之后,停留的点仍然是1976,那个龙年。
       年初,穿着军大衣的爸爸推着自行车的臂膀上,是黑纱,冷的空气中,间或传来的收音机的广播里,哀乐声成为熟悉的旋律。坐在车大梁上的我,对周围的一切都没兴趣,只在经过副食店的时候,照例要一筒巧克力豆。那是我一周的小灶,它被悄悄地带入幼儿园,藏在厚重的棉衣口袋里,晚上趁老师不注意,会拿出来吃上那么一、两颗。仿佛得了多大的便宜,带着满足感睡了。
       幼儿园是不放假的,但是7月28日地震的头一天,我也没去,因为发高烧到39度多,我第一次吃了一种叫“紫雪”的面面,很管用,下午吃的,晚上七点多,在多吃了块西瓜之后,我就退烧了。然后,居然在转天早晨开始的长大两个月的临建棚生活中,没再反复过。
       第二天凌晨我醒来时,周围全是黑的,房子在跳舞般上下窜着,然后是木头之间的彼此拉扯声。那是我没有经历过的,所以不知道害怕。好多年之后,我听说了“无知者无畏”这句话,以为太对了。而且有些沮丧地发现,当“知”变的越多的时候,往往也是恐惧和痛苦弥漫的时刻。
       那一天的插曲是我本来有可能改变生活轨迹的,在逃出房子的时候,我和父母失散了。高一脚低一脚踩在各种碎砖上,我一点也不恐惧,熟悉的胡同变成不熟悉的摸样,我差点欢呼。终于跑到了胡同的一头,才发现没了父母。那时也奇怪,周围那么乱,怎么就听见了胡同那头传来的父母招呼我的声音,还找过去了,于是一家人团聚了。从那天开始,临建棚成了家。
      “啸聚山林,占山为王”的意思,我们那时就懂了。胜利路上连绵的临建棚,被我们瓜分成若干的小块,每个地区都有不同的孩子头,每当新户进来,大人们主动互帮互助,我们要做的是先分辨这家的孩子服不服我们。没少打架。无论男孩还是女孩,渐渐找到了合用的套路,都成了动手的一把好手。队伍的不断壮大,让我们这块儿的孩子,非常有名。如果不是后来各自被大人带离了临建棚,我们本来可以有机会坐镇一方的。
       肯定是意识到了胜利成果将被悔于一旦,我们对离开临建非常痛恨。越来越多的孩子在被大人带走的时候,和家人发生激烈的冲突。我们家走的比较晚,看着大人搬各种各样的东西,一趟一趟推着车送回家的时候,我就不痛快。等拉我的时候,我就是不走。先是劝,然后是数落,后来是直接上来拉我。我当时已经有经验了,几下子还真抓不到我,后来我的脖子上留下了青紫的掐痕,这下我服了,太疼了,而且好象那样一来,我也对得起围观人群中的小伙伴了,大家的眼神告诉我,我已经努力过了,和大人走也就不受指责了。
       我们家临建搭的不错的,当时我就想过,这么好的地方为什么要拆呢?因为没等到最后,所以我一直以为它给拆了。大约到了十一月中,又一次大的余震来的时候,我才发现,那棚子还在。周围在下雨,我们躲在其中,听水从棚子的下面流过,而父亲则在感叹自己的先见之明。我小小的脚丫伸到暖暖的被子里,很快睡着了。能再回来,能再和以前的伙伴玩,我憧憬着明天可以大闹一场。
       天亮了,跑出去一看,没一个认识的,从大人到孩子,而且不止孩子之间很冷漠,大人们也谁都不理谁,只是做自己的事情。为什么短短的几个月之间,有那么大的变化,我不明白。没有土壤,我的想象成了画饼,这一次要离开的时候,我居然帮忙拿家什,让父母很是意外。
       这一年,我没上学,因为地震,学校开学的日子延后了,而我父母在去了学校几次也没看到人之后,就认为学校今年不招生,我的学子生涯就此被拖了一年。许多后来发生的事情,都或多或少地和这个有关。大约一年后,胜利路不叫原来的名字了,它从那时起叫南京路。没有了胜利路,我的那段生活仿佛从未存在过。
       这一年,几大领袖逝世。于国于民都是大的了不得的事情。赶上地震,有一小撮人就传出话,说是死的人是给他们殉葬的。被批判。
       这一年,“四人帮”被粉碎,举国欢庆。拨乱反正开始了,原先在台上的现在可能要说清楚,人被彻底地查了一下。好多人可以扬眉吐气了,当然也有人就此一蹶不振。可国家的确是从那时开始走上了振兴之路,一个以前没听说的小地方——深圳,成了广播里的常客。后来,成为很多人发家的地方。有好长一段时间,我都记得电影〈〈金光大道〉〉里面的一个镜头,那个偷偷摸摸发家的委琐小人物,被高大全式的人物指责的样子,以至于刚刚听到什么人成了万元户,就以为这人是该挨批判了。
       怀疑一切,成了我的习惯,很长时间都是如此。
       滑出轨道的瞬间
       这件事情我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据说,从小,我就非常好动。从会走路起,就在奔跑。而且,经常因此让自己的膝盖鲜血淋漓。妈妈给我做了长过膝盖的短裤,试图遮住伤痕累累的腿,过肥的裤管,让我的活动受限,那也不能阻止我跟在比我大的孩子们后面,丈量院子的脚步。
       时间是改变很多东西的巨手。我的那天的起因就有两个版本。
        之一:和姥姥去买菜,她的小脚完全不是我的小脚的对手,我从副食店狂奔,而她没能抓住我。所以,我丢了。
        之二:和表哥在院子里玩,没人注意到我什么时候离开的,只是当想起来找的时候,已经不见踪迹了。
       后来,我是从一家警察的家里找到的。
       据说,我被发现时,站在护城河的桥上,手里有一只鞋,哇哇大哭。那桥离我应该呆的地方,至少有一公里。那个地方,现在很繁华,当时非常冷清。没什么人从那里经过,是个警察的妻子把我抱起来。带回家。
       家人去接我的时候,我的手里有两样东西,月饼和苹果。其时中秋刚过,看来是限量供应的月饼没有吃完,为了哄我,给我吃的。
       据说,那家没孩子,他们也想过自己留下我,可身为警察的妻子,她还是报了警。也就是说,我也许不再是今天的我,而成另外一个人也说不准。
       总之,那一天,我在我的轨道之外。
       那一天,我回到了该在位置。
       

       走在前面的人

       刚上初中,我的同座是男生。现在想来奇怪,班里有两男两女坐一起的,为什么我们是混坐,已经完全不记得了。而且,还有个地方和小学是不同的,虽是同坐,但不是一张椅子,这让我觉得到底是中学了,和小学的境界就是不一样,当初同坐一张椅子的人如果突然起立,那另外的人确实有向反方向倾倒的危险。后来发现好处不止如此。
       第一次测验,我老老实实地背书,很刻苦的。同座是悠然的,是不是回家读不知道,反正在学校我没看见人家念。考试的时候,我奋笔疾书,大写特写。同座也是一样。直到剩下的是我们都不会的,我打算放弃了。同座不紧不慢地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翻开的课本,我偷瞄一下,赫然就是考的那题。此时,老师就在离我们不到三米的距离,而同座据墙角半低头,一会儿就把答案写上,还很友好地把卷子推到离我较近的距离。我当时的思想斗争,已经可以和革命者在被捕时要不要叛变的经历好有一比,最后终于照着写了大意。我惭愧啊。不过那次成绩还是不错的,旁边的第一,我第二。
       我们是怎么成长的?就是在关键的时候有领路人啊!好多年之后,我们聚会的时候,我特别认真地和他说了那件事。他居然记得,笑了一笑,忽然问我记得不记得“西安长安”?我茫然。他说是当初我问他的,因为他不知道这是一个地方,好长时间都很意志消沉。我立刻道歉,怎么能打击少年精英呢?然后双方碰了个杯,同饮。
       后来一次大考,我立志给爹娘拿个第一回去。于是从公布第一门成绩开始,就把可能的竞争对手的成绩记下来,自己排列了一下,全结束了,果然如愿。痛快啊。但时间不长我就从贴出来的成绩单上发现,我是第二。同座第一。不对啊,我已经仔细算过,他比我的成绩少一分。又不好意思去问他,就私下寻找答案。后来才知道,人家居然从发下来的卷子上发现一道可以商榷的题,人家就去商榷了,就得了第一。
       我真是太背了。因为没有拿到第一,所以想挟成绩以要父母的念头彻底打消。所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的意思,我当时就懂了。
       后来考高中,我离开了那所学校,而同座没有。考大学,人家上的是建筑。想起来以前上学时,他的绘画课永远优秀,而且据说没练过书法可字写的很漂亮,无论中外文概莫能外,这个结果就可以理解了。
       去年我们聚会时,他承认已经拿到了四个建筑方面的职业资格证书,几乎涵盖了主要方面。而且,早在若干年前,“一铺旺三代”这句话就是从他那听到的,他拒绝透露自己的投资方向,但付账的时候也没什么表情。
       还有,和所有的精英一样,他也娶了个精英,南方的女孩,据说比他还精英。那他们有理由在住宅门口挂上个牌子,上书“人精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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