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向娟

参加过一次作家会议，大家做自我介绍，轮到我的时候，说是网络写作，然后衣角就被旁边的人扯了一下，随即发现，话语一落，与会人员就彼此相视而笑，那微笑颇有些意味深长，令人如芒在背。
忽然想起一个前辈善意的提醒，不到万不得已，别说自己是网络作家。
慢慢地就发现，被邀请参加作家会议，只是传统文学圈展示的一种姿态，是他们的怜悯或可说是恩赐，是他们对自身高贵和宽容的展示，作为网络作家能占有一席之地，应该感谢应该安慰，这就够了，其他基本与你无关，即便有也只是一个过场，让你完成其中一个程序，仅此而已。于是到了现场，总是提醒自己要等同透明，甘心当个旁听者，偶尔发个言也提前做好心理建设，告诉自己所有的发言都是鸡同鸭讲，你能懂他们，他们几乎完全不懂你，而他们的倾听，在很多时候，只是出于礼貌。
许多时候，代表阳春白雪的他们会对你报以微笑，善意的、宽和的，以化解你的尴尬，毕竟人都有见面之情，除了传统和网络的区别，私下里的关系还有师生、朋友，碍于情面，他们也许心里是有不屑的，但在场面上他们会保持沉默，或者会用比较平和的态度和语调，轻描淡写一带而过。这其中的敷衍和刻意的淡化，以及牵强的溢美，都让人有种说不出的别扭和难受，这种出于情面的照顾不乏鼓励的涵义，但却让你深切地感受到他们先天的优越感、他们的自得和自以为是，这样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慢，令你有种被俯视的羞辱和难以言表的无力感，许久都不能自我消化掉。
有一次写作研讨会，在一大堆的传统作家中只有两个网络作家，本是谈对写作的看法，不知怎地就转向了对网络文学的抨击，有个出版编辑说，网站交付的作品都是垃圾，一时间瞠目，没想到之后一个相当年轻的作家也没头没脑地把网络写作斥责了一番，紧接著又有个文学刊物的编辑也目标直指网络文学。轮到我发言的时候，好歹还维持了涵养，为了不让大家鄙视网络文学的气急败坏，只谈了一点，文学是有高度的，作家是有气度的，如果没有宽容的心态，正确看待和接受新生事物，受到认知的局限，是绝不可能写出好作品的。等到了另一位网络作家，估计早就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拍砖：“我写我喜欢的东西，读者喜欢看，对于我和读者来说，就不是垃圾！”
也许是我们的反应太过激烈，后面的发言就有了一些至少是听上去比较公正的评价，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支持，这其中也许有真心实意，但饱受刺激的我们自此三缄其口。因为我们深知，对一个怀着傲慢与偏见的群体，说任何一个字都是多余的。
认识一些传统作家，每次提到网络写作，不是打探如何挣钱，就是被问起一些莫名其妙、缺乏常识的问题，比如平时看书吗？写作会构思吗？写之前做准备吗？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不要一点章法吗……他们说写网文太容易，胡编乱造就行，能称得上优势的只有打字速度……也许对于他们来说，网络写作的全部，就是为了捞收入胡写乱写。
我们很无语。
鸿沟就是这样造成的。许多传统作家指责我们的作品上不了台面，伤害了文学，我们就针锋相对说他们的作品教条刻板缺乏可读性，桎梏了文学；他们跟我们比文学性的时候，我们跟他们比收入；他们跟我们比思想性的时候，我们跟他们比读者数量；他们说深度，我们谈广度；他们说维度，我们谈经度。总而言之还是那句话，如果我愿意，我可以百分之百懂你，但是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百分之百不懂我。
是什么让你们如此傲慢？因为身为贵族么？陈胜吴广都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中国的农民以毛泽东为代表一样掌握了政权。
是什么让你们如此偏见？敢问所有斥责网络写作的人，你们到底看过多少网络作品？你们又能说，你们看过网络作品就一定是真正的代表作品么？（斗胆猜一下，你们看过的也是网站首页和排行榜上推荐的吧）而你们能确定，你们所遵照的参照物和标准，就是绝对的真理吗？多么可怕的以偏概全，多么可怕的先入为主，多么可怕的固定思维，带着这样的傲慢与偏见，你们永远也走近不了网络写作，走进不了我们的内心。
在我们眼里，传统文学就是“三个代表”，代表了文学，代表了官方正脉，代表了主流和上层，我们的草根性、非主流和大众通俗，这一真实的世界，对于你们来说，全都因为网络写作四个字“一叶障目，不见森林”。
但是相对于大多数传统作家的高高在上，我们是谦恭的，不仅仅是因为出身卑微，也因为我们年轻要尊重老人、肤浅要瞻仰权威，还因为我们习惯了被冷落和漠视，我们懂得被轻视的痛苦，所以我们不排斥要进入网络写作的传统作家。因此，我们远比你们想像的要大度。
虽然高层的壁垒一直存在，但在近两年当中，一些基于底层的传统作家开始看到网络写作的迅猛发展，主动靠近网络写作，随着网络作家和传统作家日渐加深的民间和底层交流，很多基层的传统作家开始进入网络写作，他们惊异地发现这个世界之大之神奇，惊奇地发现网络写作并非他们一直听说的那样，惊讶于他们不曾了解的表达和写作——“小说还可以这样整？！”
我们从来都不是敌人，没有必要彼此敌视，放下成见，很多的写作经验我们可以相互借鉴，网络这个平台也完全可以共用。持有一种宽容的心态，才是文学应有的心态。因文学而起的冲突，完全也可以因文学而和解。稗是草，稻也是草，稻是人类生命的供给，但稗也是可以酿酒和做饲料的，两者均为粮食作物，共同构成大自然的生态。
就算抛开文学不说，每一个微不足道的生命都应该受到尊重，每一个职业都应该受到尊重，每一种选择都应该受到尊重，我们需要的，也仅仅只是应得的尊重。
尽管我们也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不置可否的是，我们的出现，昭示着一种文学新形态的诞生。也许若干年后，历史会定性真正的网络写作，会给我们一个应有的地位，我们真实地存在着，并改变了文学生态。
文学有自己的发展规律，这个规律没有既定套路，也无法被任何人定论，我们已经、正在慢慢地融入。传统写作，请缓缓放下你的轻慢，傲慢和偏见在不久的将来，将不复存在。
我们期待平视，更期待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