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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在的生活与命名的疲惫

作者:何英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3324      更新:2013-07-30

 

——谈《西去的骑手》


       马仲英在新疆现代史里绝对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对于这一点,新疆的老百姓,尤其是上了年纪的北疆、东疆百姓有着亲历式感性经验。从前搞民间文学三套集成时,地方上搜集的歌谣、故事,很多是讲尕司令的。也亲耳听过民间歌手的花儿,那尖细却极具穿透力的西北高腔,因为尕司令,越发的激情高扬。
       在奎屯生活了十年的红柯,似乎应该感谢他的新疆生活。这么说好象也不对,生活在新疆的人多了,有的人甚至祖辈三代都生活在新疆,也没见谁写出《西去的骑手》。红柯却写出了《美丽奴羊》,《金色的阿尔泰》,《跃马天山》,《大河》,自称性格木纳,外表不象诗人的红柯却是一个本质上的诗人,不用说被反复强调过的他的诗性、诗意,有人概之以“神性之大美”,有人命名为:童话中的后现代与现代,还有人说红柯的小说就是“精神的新疆”,要说新疆原始也确实原始,因为原始,因为人类与自然不得不相依为命,因为人类征服的脚步迟缓了点,因为有大森林、北冰洋入海口这样的景观,就跟童话扯上了关系?好象新疆是史前大陆,只有精神没有物质,一切都是超功利、无痛痒,对这样的人类环境不命名成童话,还能命名成什么,简直想不出来了。既然童话了,怎么又冒出来后现代、现代,原来人性也分后现代、现代,但凡时间有点跨度的,就都可以套上后现代或现代的袍子。“精神的新疆”到底是何种面貌?据一点浅陋的常识,人的精神一定是复杂多元的,那么地域的精神怎么可能是一种面貌,而且是该先生说的红柯小说所反映的面貌?这样的言说很可能把自己绕进去,绕进一堆先在的理论迷碍里。
       尽管如此,仍然应该高兴,红柯小说在文学界一片叫好,这种反映是我们对当下文坛或评论界还心存希望的一点支撑。对这样的小说都不说好,要失语,那么我们还能信得过谁。让那些《狼图腾》,《藏獒》去雄霸市场吧,各人找到自己的位置,这就是功能和需要日益细化的现代社会。
       能搜到的惟一不同意见是,红柯原来是写诗的,所以情节是其软肋。这个批评也不无道理,《西去的骑手》里对于战争场面的描写,确实让我们看到一个现代作家对于还原的本能恐惧,红柯干脆玩起了老祖宗的把戏,就象戏台上走来几个瘦伶仃,就一定明白这是千军万马(鲁迅语),红柯的战争场面经常是这样的:战刀亮出来,举起一片金属哗啦声,尕司令骑着大灰马,一马当先冲将出来,然后又是一番炸响,死伤怎么样交待一番,战争结束。写诗的人喜欢意象成了习惯,红柯小说里意象的使用就经常取代了本该老实交待的现实。此外,红柯对于情节的经营往往是弱于逻辑性的,《西去的骑手》看了两遍,而且是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也许是记性不好,我仍然无法像对别的小说那样有一个清晰的印象,记忆全是跳跃的。事实上,《西》也没有很强的逻辑连贯性,少有长篇通常会依赖的因果助力,按说马仲英的性格应该是小说家要很好利用的一个元素,甚至可能成为整部小说的前进动因,所谓性格即命运,马仲英这样一个少年英雄,他的性格很可能主宰他的故事或者命运。但红柯显然放弃了讲一个通俗故事的机会,他不想去演义这个被各种版本污得面目不清的人,他要写的是历史,作为一名对西域历史颇有研究的知识分子,红柯更倾向于尊重历史。
       于是,建立在历史之上的宏大叙事就成了红柯的选择。他的情节设计勿宁说就是历史的历时性线索,一些马仲英军事生涯中的事件就是情节,虽然作者有意识地将时间进行了几次倒置,倒叙、重复,并且与盛世才的内容交替前行,构成了这部小说结构上的亮点,尤其是盛世才形象的引入,不但使小说的单线条叙述趋于丰满,更增加了小说的历史厚重感和戏剧效果,这戏剧效果其实也是历史真实的一部分,只不过红柯用小说家的慧眼发现了它,并赋予它形式。这种大结构上的胜利是《西》作为一部长篇取胜的大比分,甚至几乎掩盖了它细节刻画上不追求现实逼真感的缺憾。
       再说情节的软肋,我以为这恰恰是红柯的风格使然。当我们发现一个作家以哪种风格取胜,往往也同时发现,也许这正是他的局限所在。红柯在多大程度上受到诗学意志的左右,明显表现在他的小说里,以《西》为例,红柯实际上把马仲英的一生当成一件艺术品来写,小说一再出现这样一句诗:当古老的大海朝我们涌动迸溅时,我采撷了爱慕的露珠。这句诗实际上契领了马仲英的一生。如此刚烈的生命之美用来映照马仲英,可谓贴切不过了,与之互文的当然是曹操的对酒当歌。这种一定程度上超脱世俗功利、是非功过的诗性底色正是小说的底色。在红柯看来,尕司令的传奇本身是一个生命的谜语,一个例外,一个奇迹。对于一个奇迹,以我们有限的认识能力,我们会回到人类的童年,依靠本能的直觉,也就是诗意的体悟去认识,我们认识到,奇迹往往就是艺术品。由此,我们不难看出,红柯以一个诗人的目光,将一切审美化了,包括伦理生活。
       不管怎么说,历史小说还可以这样写,这样充沛着诗意,这样自如地运用现代小说元素,又是这样地回肠荡气,这样地力图重现文字的辉煌与尊贵,这样地张扬想象,又是这样的写意和抽象。那些对世俗文学也激动命名的评论家们没有跳出来说,这是新历史小说,多少还是让我感到了一点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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