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罗小华

我到郊外漫步的习惯已有十个年头，走过了郊外无数田间小路，淌过无尽的阡陌溪流，饱览田野春色，经历夏日蝉鸣、秋天的金黄、冬天的冷峭……无法忘却的是郊外那座小桥。
郊外那座小桥实在算不上“桥”，是横跨在郊外一片大田中，村民们到大田劳作都要经过的一条灌渠水圳，跨度不足两米，因为两头是用混凝土筑起的桥墩，中间盖一块两米长混凝土板块，供村民们从中走过不用淌水，被村民们亲切地称为“桥”，我也入乡随俗称之为桥了。
郊外小桥的垮塌时间不知从什么时候算起，我第一次看见郊外小桥时，小桥的桥面就已经垮塌，断块被村民们收集，分放在下游一米远的水圳两旁，作不想弄湿鞋袜的村民跨越的落脚点，对于负重年迈的村民来说，这是一道跨不过的坎，要脱下鞋袜淌水而过，很不方便。郊外小桥的地方是我到郊外漫步的必经之路，每次经过的飞跃都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体会到这座小桥对这片大田劳作的村民的重要性，同时感受到他们对小桥垮塌出行不便的无奈，甚至天长日久的麻木。
刚刚重建的郊外小桥，是在原址保留的两边桥墩上，由村委会出资不到一千元，浇注一块两米长钢筋混凝土而成，极大地方便了到这片大田劳作的村民们，也让我这样的路人搭上顺风车，想象到政府关注“三农”（农业、农村、农民）的成果，更展望惠农政策力度不断加大，中国农村城市化进程，城乡一体化后的璀璨前景。
我不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也不是一个好高骛远的人，我不去描写有着悠久历史的赵州桥，横跨浩瀚长江曾作为新中国建设成就的南京长江大桥，还有建设中连接港珠澳的跨海大桥，是因为我是跟随新中国成长，经历过大跃进大炼钢、三年自然灾害、文革十年动乱、改革开放到现在全面进入小康社会的历史见证人。我在郊外漫步的时候，没有被挂满枝头引人垂涎的累累硕果招惹失控，放弃了在沉甸甸黄金稻田的留连，把贪婪猎取郊外翠绿的眼球收回，脚踏实地地站在郊外的小桥。真真切切享受着各级政府部门为民着想的贴心服务……不管我走到哪里，都不会忘记我是农民的儿子。

我的扁担

说到扁担，要说朱德元帅在井冈山革命根据地挑粮的《一根扁担》最有名了。我的扁担是由无数根组成的，组成了使我无法抹去对扁担的记忆。
我的家乡是一个四面环山的偏僻小山村，到了八十年代中期才通公路。在通公路以前，我和我的祖辈们一样，每天扁担不离肩，挑起了生活的重担，扁担成为了我们梦想摆脱又不得不依靠的运输工具。记得我小学三年级参加生产队劳动，帮助大人们抢收成熟的水稻，用在稻田旁山上砍倒的小树临时做成的扁担，吃力挑起两个大箩筐装着和我一样体重的稻谷，以减轻大人们肩上沉重的压力。这根用小树临时做成的扁担，回到家里后随之成为柴火，周而复始，我不知用过多少这样的扁担。
读初中的时候，我每天要到六里外的大队中心学校上学，对于一个十四、五岁的学生来说，一天两个来回的路程，就是空手轻装走来已经吃力，但我要肩挑一百多斤的木柴，在上学时负重行走六里山路，每天把木柴卖了作为我的学费和家庭的生活费，陪伴我的扁担被汗水浸泡和日久摩擦，显得光滑呈褐黄色，成为我印象深刻的一根扁担。这根扁担，不论老师和同学们对我有多少微言，我都像宝贝似的坚持放在课室后门背后，不离我的视线，可惜在初中毕业最后一个学期，一次回家路上遭遇山洪暴发，我和同学们在经过一条山溪时，被齐腰深湍急的洪水冲走装柴的粪箕并带走连在一起的那根扁担，转眼间我眼巴巴看着心爱的扁担被凶猛的洪水冲得无影无踪。
我的高中是在公社上的，离我家有十五里路，一个星期回家一趟，在学校寄宿。这个时候不用挑柴卖了，我的扁担换成了一根拇指粗的竹杆，挑上我一个星期的定量米和蔬菜，肩上晃晃悠悠一路走来腿上也感到吃力。这个阶段我虽然不用每天和扁担打交道，但对扁担的爱与恨还是留下深刻烙印：因为我家里没有通公路，当时运输不方便，就是自行车也稀奇，公路上走的大多是行人，我家里的粮食不够吃，经常要靠公社粮所发放的返销粮接济，而一家人的返销粮驮回家落在我的身上，挑粮的扁担是乡亲们赶墟日落下的，外形丑陋，自身粗糙，没有一点弹性，挑粮的重担硬往我肩上压，加上路途遥远，负重难行，这根扁担使我很难忘记。
高中毕业后，我回到了生产队务农，除了一年四季干农活要用上扁担，我使用的扁担还要增加家里盖房子挑沙担石头和挑泥砖的任务。我家里盖房子的石头是请石工在我劳作的田头山边爆破出来的，离家有二里路程，全凭我肩上的扁担每天在我干完生产队的农活回家时，用蚂蚁啃骨头的功夫捎带回家，当中的辛劳只有我真切感受。我和兄弟们和泥打造房子的泥砖，每块泥砖有二十多斤，离家虽然只有一百多米，但要上一个陡坡，在超出我体重百分之五十的压力下，肩上的扁担终于承受不了泥砖的重量，突然咔嚓断折，断担连着的木刺扎进了我起茧红肿的肩膀。这根扁担为我家里盖房子贡献最大，服务时间最长，使用频率最高，对我的伤害也最大。
后来我的家乡通了公路，运输方便多了，使用扁担的机会少了很多，正当我打算与扁担告别的时候，我的母亲从老家到县城探望我，肩上的扁担挑着两大袋农副产品，沿楼梯吃力地登上我居住的七楼，在我感动之余，母亲返回老家的时候，不知是忘了拿回这根扁担还是家里不用扁担了，把扁担留在了我的阳台上。我的妻子要把这根扁担当垃圾处理，我忽然产生了把这根扁担保存的想法，对妻子说的理由是这根扁担占不了多少地方。
我有很多朋友空闲时玩石头、玩盆景、玩字画古董收藏，我都空闲时把母亲留在阳台的扁担把玩，把玩的时间长了，手上接触扁担多了，母亲留下这根本来显得粗糙的扁担，竟在我的抚摸下，变得光滑呈褐黄色，令我想起上初中时被洪水冲走的那根扁担……

郊外捉鱼记

我老家吕田捉鱼的意思，指的是在小河小溪抓鱼。因为地处山区，吕田没有大江大河，湖泊也是后来兴修水利、蓄水发电人工修成的。当时最大的捉鱼场所是生产队的鱼塘，也只能一年一次，在每年的中秋节或春节进行。其实吕田人在鱼塘捉鱼也没有“捉鱼”的概念，统称为旱塘或干鱼，童年的我只有到耕作的农田旁小溪捉鱼的记忆。
农田旁的小溪长流不息，作灌溉农田用水和排水用途，一年中的春夏季节，由于山洪的汇集，溪水湍急，小溪的拐弯处出现被洪水冲刷的水潭，是鱼儿较集中的地方，成了孩童们捉鱼的地方。记得一次秋后，我和同村的三个孩童，带备锄头作挖泥筑堤堵水用，洗面盆作泼干水潭的水用，到我们平时观察到很多鱼儿游动的水潭捉鱼，在水潭上方用山泥把小溪截流，水潭下方筑起一道低矮防逆流的围墙，用家里的洗面盆轮番往外泼水，累得汗流浃背，腰酸腿疼，四肢无力，眼看水潭里的鱼儿成为我们到手的猎物，突然水潭上方哗啦一声，一股憋了很久的猛水，夹带决堤的山泥，顷刻浑浊的水把我们苦干了小半天的水潭灌满，我们只有怀着失望，拖着疲惫的身躯空手而归。
在回想起来，我们小看了水的力量，在筑堤堵水时堤坝筑得不够坚实，或者我们只顾拼命泼水，一心惦记水潭的鱼儿，全然忘记了水潭上方堤坝承受的压力。到如今，我也弄不明白水潭上方决堤，是穿堤还是水漫过顶引发的。
有一段时间，我找到既省力又有意思的捉鱼方法。
我把老师别资料用的大头针，用筷子压住大头针中间，弯曲成鱼钩状，系上缝衣服的长线，采伐山上的幼细长竹作鱼杆，鱼饵是菜园里翻出的蚯蚓，到农田旁的水潭垂钓，那手里轻轻一提就捉到一条鱼儿的成功感，只有切身垂钓的人能体会。有一天我来到小溪一块巨石阻挡形成的水潭垂钓，钓到两条遍体鳞伤被我看作大鱼的塘虱鱼，欣喜中等待有更丰厚收获，忽然鱼杆摇晃鱼线绷紧，我急忙起钓拉不动，当中有怕鱼线承受不了我的提力不敢使蛮劲的因素。我和水潭浑浊水下的大鱼较劲（这是我当时的想法），终究被水下的大鱼发力把鱼线拉断，还侵吞了我用大头针做的鱼钩。
我断定小溪巨石下的水潭有大鱼，而且有很多鱼儿，获取的心越来越强烈，终于按耐不住告诉了我要好的三个孩童，因为没有他们的参与，凭我个人的能力很难实现愿望。
一个星期天，我和三个孩童拿着捉鱼的装备，在小溪巨石水潭上方分工合作，一个孩童专门负责开出一条引水渠，这是我们吸取上次捉鱼决提的教训，懂得了水只能引导，不能靠堵的道理。其他孩童挖泥捡石头，筑起一道坚固的拦水堤坝，这样会给予我们充裕的捉鱼时间。然后我们轮候着拼命往外泼水，虽然面对挑战我们体力极限的潭水，还是人人劲头不减，大家都把心思放在水潭弄干后的大鱼身上。经过众人的努力，在累得快要趴下的时候，水潭里剩下的水已让鱼儿无路可逃，我们停止了往外泼水，七手八脚在水潭捉起鱼来。
第一个失望的是我，我只抓到一只个头不小的赖尿龟，这个家伙人碰到就会喷出一股浓烈的尿臊味，那时我老家的人都不吃这个东西，不像现在的人连非常恶心的癞蛤蟆、水蛇、蜈蚣都吃。只有一个孩童手里捧着一条被赖尿龟吃了头的塘虱鱼，一条没了后半身的山坑鱼，另外两个孩童和我一样，各人擒获一只大小不一的赖尿龟。这就是我们辛苦大半天的收获。我们恼怒了，把怨气全往三只吃了我们劳动成果的赖尿龟身上发，有人捡来石头，把赖尿龟放在坚硬的巨石上面，任凭龟壳如何坚硬，终抵受不住石头的夹击，龟壳破裂，露出龟内粉红的花花肠子……。我在一个龟嘴里找回了失去的鱼钩，那三个孩童甚至拒绝把水潭上方的堤坝毁坏让水回流，我因为有自己的打算，还会到这水潭垂钓，只好独力善后。
我第一次吃赖尿龟是插队的广州知青引导的。
我爱到生产队的知青屋串门，他们教会我很多新奇的东西，开启了我混沌的心智，知道了外面的精彩，对很多我原来视为金科玉律的古训产生动摇，甚至反叛，可能是我正处于叛逆的年轮。我看见知青们用螺丝刀和锤子开启赖尿龟壳，笑称这东西能吃？他们带着不恭的口吻回应：说你们农村人是“卜佬”不假，这么好的东西都不会吃。他们把赖尿龟肉做好后，吃得有滋有味。那时一年到头沾不了几次肉味的我，忍不住垂涎加入了知青们的吃阵，感觉不到丁点赖尿龟的尿臊味，比猪肉好吃多了，不忘虚心向他们请教起来。知青们也不保留：在铝煲上装上适量冷水，把赖尿龟生生放进去盖上，慢火加热，赖尿龟在临死前就会把屎尿排出，取出烫死的赖尿龟剥壳取肉，倒掉铝煲的脏水，龟肉加药材炖煮便成。还说起吃赖尿龟肉的功效：有滋补去虚作用，对阴虚的大人、尿床的孩童特别起作用等等。
那时我老家的乌龟多呀！什么金钱龟、大头鬼、黄竹龟和草龟都有，我曾见过一位乡亲在收水稻的田里捉到一只竹篮大的山瑞，卖了一头猪的价钱，惹得乡亲们的嫉妒。后来这些东西慢慢减少，国家才有了野生动物保护法，可是连当时我们一个水潭都能捉到几只的赖尿龟却少见了踪影。我和长大了的伙伴在捉鱼的时候后悔啊！当初在小溪巨石下水潭抓到的三只赖尿龟，在今天看来，也是不少的收获……